楚臻松开鼠标站起身对沈钟离说道:“赶紧回城下线吧,游戏里的人大多健忘,这几天避避风头,也就过去了。”
她拿起求关注的手机,见屏幕上并没有来电备注,下意识就想挂断,可突然间仿若福至心灵般地想起昨晚祁月记了她的号码,略微犹豫,最终还是滑到了接听。
“喂,您好。”楚臻说道。
“我是祁月。”那边传来一道清越的声音。
“哦——”楚臻走到自己书桌旁坐下,“有事吗?”
“臻姐,你吃午饭了没?”
“还没,你呢?”
“刚好我也没,要么咱俩一起?”
楚臻想到那张电影票,加之昨天刚重逢,不好拒绝,于是应道:“也行。”
“那我来接你。”那边的声音带了丝喜悦,楚臻不由得唇上带了笑,“不用了,约个折中的地点吧。”
“让我接你嘛,臻姐,好不好。”他的嗓音很清,此时拉长调子,好像晕了层雾般柔软。
不过是五年不见,这小子倒越来越会撒娇了。
楚臻失笑,纵容道:“行吧,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
“跟谁打电话呢!”身后蓦地出现一把声音,楚臻回头一看,是清欢正悄摸地躲在她身后,一脸暧昧地凑近,“瞧你喜上眉梢的样子,是不是……出轨了!”
“出轨?我就不能是跟杨轩打电话?”楚臻挑起眉,她有喜上眉梢吗?
是清欢撇撇嘴,拉过椅子坐在她身边,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不可能,你对杨轩一直是不假辞色的,就算你们下一秒就分手,我都不会吃惊。”
“所以,电话那头是谁?”
“又是个神人啊,”楚臻无奈道:“不过我跟杨轩确实是分手了。”
“为什么啊?!”是清欢嗓门骤然拔高。
“他劈腿。”楚臻语气轻松。
“不是吧!”是清欢震惊道,随后又愤愤不平,“不是当初要死要活追你那会儿了,居然劈腿,人渣!渣男!”
“那,刚才是谁给你打电话?这么快就勾搭到新欢了?”
“你不认识。”楚臻淡淡道。
“只要是帅哥,就没有我不认识的!”是清欢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楚臻被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坚持击败,只好说道:“祁月,他应该不出名吧。”
是清欢愣住了,整个人犹如石雕一般。
过了半晌才叫道:“祁月?!!!”声音尖利,震耳欲聋,“怎么可能!是那个祁月吗?一定是!本来就只有那一个!天呐,太魔幻了!祁月那么清冷的人,你又高冷,你们两朵高岭之花是怎么勾搭上的啊?更何况你宅他也宅,又不是一个专业的,社交圈应该是不重叠的。”
她神色激动,语无伦次,催促道:“究竟怎么回事?快说快说快说!”
楚臻皱眉道:“他很有名吗?”
“你记不记得我创立的‘明月后援会’?明月就是对祁月的爱称,不与太阳争辉,又不掩盖星芒。”是清欢满脸花痴像,憧憬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楚臻抖了抖满身的鸡皮疙瘩,问道:“十项全能好学生?”
“并不,他的成绩属于上游,但不是顶尖,跟你肯定是比不上了。”
“那你还对他推崇备至?”
是清欢理所当然道:“长得帅就够了啊!”
楚臻不再试图与她好好聊天,说了些与祁月的过往,不过她刻意抹去了性格,着重叙述祁月的外貌,听地是清欢满眼羡慕。
过了十几分钟,楚臻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她之前给祁月标上了备注,看了眼手机,当即去了阳台。从三楼往下看,人影缩小了许多,祁月就站在大门侧方,若有所感似地抬起头,那张脸依旧精致漂亮,冲楚臻笑了笑。
“天呐!他好帅啊!”是清欢躲在楚臻身后,刻意压低了嗓音,仍掩不住激动。
楚臻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进屋里,对是清欢道:“你吃饭了吗?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了不了。”谁知方才还一副花痴像的是清欢忽然换了副正经的模样,“他约你的,我可不去当电灯泡,而且……”她捂住脸,“我不好意思跟他说话。”
楚臻拿了包走到门口,哭笑不得,“至于吗?”
“你不懂,帅哥分三类。”是清欢郑重其事地跟她科普,“一种是花花公子型,可以参考我家明月的室友余朗,富二代、长相好、懂浪漫、出手阔绰,换女友如换衣服;另一种是良家少男型,这种比较杂,或青春洋溢、或开朗热情、或稳重理性、或是有某一方面的特长,不过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帅;而我家明月是高岭之花型,这种要么冷若冰霜,要么虽然温和有礼,却给人距离感,收到的情书从楼顶往下撒,能跟大雪纷飞一样,但从来没有绯闻,也没有女朋友,总之就是可望而不可即,让人不敢亵渎。”
楚臻嘴角一抽,“研究这么透彻,你还真是闲啊。”
“我是学美术的嘛,对这些自然要了解……”是清欢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
“你不去是吧?”楚臻问。
“不去不去。”是清欢头摇得像拨浪鼓。
楚臻对她笑了笑,“那就留步吧。”抬手把门阖上,将是清欢的声音完全隔离。
下了楼,便见祁月快步走过来,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几小堆女生,都悄悄地往祁月身上睇着,见他接到了人,这才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太阳西沉,余温依旧闷热,偶尔清风裹来的凉爽令人一阵心旷神怡。
“去哪儿。”楚臻问。
“学校里新开了家餐厅,环境还不错,要不去瞧瞧?”祁月商量道。
“行。”楚臻点头。
两人外貌出众,气质清冷如出一辙,走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和谐般配。但每当祁月侧头跟楚臻说话,脸上的表情便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大白兔奶糖,剥开捏着糖纸递给楚臻。
楚臻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顺手接过来放嘴里,浓郁的奶香味瞬间充盈口腔,她一开口,语气里仿佛也染上了甜味儿,“你还记得啊。”
“嗯,你小时候就喜欢吃这种奶糖嘛。”祁月笑道。
楚臻也跟着他一起回忆,“后来有了蛀牙,妈妈就不让吃了。”
“但我每天都会给你带一块。”祁月说,楚臻脸上浮起笑意,“你还好意思说,每天就只带一块,稍微解点馋,但总是吃不尽兴。”
祁月目光不受控制地凝着她,他隐隐约约还能想起那时候心里的小算盘——担心一次给的多了,楚臻会吃腻,所以他从不备多,省得忍不住就想给她。每天一块,既让她戒不掉,又让她惦念着,渐渐地就形成了习惯,而这个习惯一直延长到五年前他们分别的那天。
很快到了祁月说的那家店,店内装修温馨精细,已经过了饭点,顾客稀稀落落地散坐着,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祁月替她拉开座椅,便在她对面坐下。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
“你点吧。”楚臻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祁月在一起时,她总是下意识事事让着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不如小时候。
祁月没推辞,拿过菜单翻页,“宫保鸡丁不放辣椒,做甜点儿,糖醋排骨,鱼香茄子,皮蛋瘦肉粥,两份米饭,就先这些吧,全都不放香菜、不放姜。”
他气质清贵,有礼有节,见人先带三分笑,直看得兼职的服务员小姑娘脸上跟擦多了腮红似的,磕磕绊绊复述一遍,连忙跑开了。
他这边点完菜,楚臻却愣住了,祁月虽然讲究,但是并不挑食,他说的这些恰都是她的喜恶。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如今再遇,这些细碎的小习惯他却还都记得,的确是有心了。
楚臻握着水杯,浅浅喝了一口,若有所思地问道:“昨天在电影院遇见你,真是巧的很,我今天突然想到之前有把一张电影票随便夹进了图书馆的一本书里,如果刚好是你拿到了,是不是更巧?”
她意味不明的一句话,却让祁月心脏重重一跳。
思绪倏忽回到了昨天下午,图书馆里看到电影票的那一刻。自从长大后,他对各种各样的礼物变着法儿的出现在面前已经是波澜不惊了,本以为是哪个喜欢他的女孩子故意制造的“巧合”,但他要选什么书,又怎么会有人未卜先知?
他来了点兴趣,去前台询问了图书管理员,得到了一个名字。
他本以为五年过去,关于那个人的事已经能平静对待,却不想仅仅只是听到她的名字,脑中就掀起了一场难以抵抗的风暴。他想起那年在瑞士爬艾格峰,陡峭崎岖的险地看不见能落脚的前路,就像楚臻刚走的那一年,他偏寻北京,问了所有能问的人,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去处。
他以为两人的缘分走到这里就到头了。
艾格峰气候极其不稳定,他运气不好,刚赶上暴风雪,整个人都被漫天纯白淹没,在他心生绝望的时候,却看见了脚边的一朵野花。灰白色的花朵普通又柔弱,似乎稍微大一点的寒风就能将它折断,但在那种绝境里,却勾起了他最强的求生欲。
从图书管理员口中说出的那两个字,就好像那朵野花,出现的突兀,却是个引子,瞬息压垮他多年来筑起的冷静自持,疯狂的思念打散了他的理智,他又是震惊又是心酸,又是忐忑又是窃喜,情绪在瞬间爆发,几乎难以控制。
等全身的血液都凉下来,他走出图书馆,灼热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他才发现手心里冷汗湿黏。
楚臻现在就坐在他对面,那些在心里席卷一时的念头,当年被抛弃般的愤怒与怨恨在她安静的目光中都灰飞烟灭。他忽然就释怀了,只要这个人还在他身边,只要他还能看见她,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而五年来的心心念念,那么多想说的话,最终却只汇成了一句,“是啊,好巧。”
他想起在决定去电影院之前的彷徨犹豫,他竭力调整情绪,生怕她看出刻意与焦虑。那张随手夹在书中的电影票,他既怕是她,即便他现在已经足够优秀,猝不及防的相见,依旧会紧张难言,又怕不是她,让他满怀期待最后落空。
拜伦曾说过: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我如何和你招呼。
他想了许久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哪怕只为了验证心底的一个猜想,哪怕只为了……五年来在唇齿间反复念过的两个字。
事隔经年,希望再遇见你时,能镇定自若,笑着叫一声,“臻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