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随手一翻就看到了那张电影票,问了管理员才知道是你——其实只是一个名字,但我还是想试一试,说不定那个‘楚臻’就是你呢。”祁月淡淡地笑,“世间的缘分就是这样,只需要一个引子,一个人主动,就像当年你从树上跳下来,就像我去了电影院,该遇见还是得遇见。”
“是这样。”楚臻点头。
菜很快摆上桌,两人便不再说话,年少时就少言寡语的两人,多年未见其实也改变没什么,起码安静的餐桌上没有一丝尴尬。
随着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祁月结了帐与楚臻一同在校园里散步。
成荫绿树在两侧招展,太阳落下,天光却透亮,平地里有风卷起,丝缕带着热气,拂在人身上,反添燥闷。
路上学生稀少,祁月视线微微瞟向楚臻,她下巴微抬,高挺的鼻梁与利落的侧脸勾出一条冷硬的弧度,与记忆中那个五官尚未长开便已具凌厉的少女不同,她看起来内敛了不少,从“暴力少女”变成了“冰山女神”,看似文静许多,但眼尾唇角仍存的傲然,却与从前异曲同工。
作为专注小跟班事业八年的祁月,对如何跟楚臻搭话有着深刻的理解——吃软不吃硬。
他状似无意地问:“臻姐,这几年你都去哪了?”
“河南。”楚臻随口回答。
“离北京好远,怪不得那时候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祁月声音渐低,他长大后其实做过不少调查,对楚臻的家庭背景也算是了解不少,但他仍是问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楚臻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妈是河南人,带我回了老家。”
“那回去上学怎么样?有没有发生些有趣的事情?”祁月说出自己的最终目的,分离的五年,一千八百多个日夜,她遇见过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都是他不曾知晓的。
而一个人在年月里经历的一切,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浸入骨髓,人的性格、习惯、认知在潜移默化间都会不同,最终被打磨成现在的样子。
所以他想了解,桩桩件件的事都想知道,而调查一个人的生平往事有多麻烦?说到底他现在也还只是个学生,手上人脉资源都是来自父母,自然不可能为所欲为。
直接询问楚臻,是最快捷的方法。
“什么怎么样,挺无聊的。”楚臻自嘲地笑了一声,都说高中三年是最辛苦的,一起拼搏的同学也会因此建立起深厚的友情,但对于她这个保送进入S大的人来说,这段经历实在是乏善可陈。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武术,闲暇时间爱打游戏。”祁月微笑着,“那时候你说长大了要开个武馆,怎么会来学音乐?”
“你多大了?”楚臻说道,她挑眉,脸上似笑非笑,“我还想当电竞职业选手呢,又怎么样?谁能事事顺遂。”
察觉到她心情变坏,祁月果断不再说话。她不是个爱迁怒的人,如果仅是因为他提了句儿时的梦想就生气,那一定是过去的五年时光,她过得并不好,负面情绪都是累积下来的,时间越长,怨念越深,没有排解渠道的话,只会将自己也缠绕进去。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楚臻有点后悔,可她从未低过头,不知道该如何道歉,何况这会儿心里烦闷的很,只怕她一开口,就又是些不好听的话。
穿过林荫小道,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一道急转弯的刹车声,一辆骚包的红色法拉利跟炫耀自己羽毛的公孔雀似的,一个漂亮的甩尾停在了两人身前。
前面有车堵着,他们自然是过不去,而这种显然是故意的行为,又不好绕开,楚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冷眼看着车窗降下来。
“嗨,楚楚,月月~”车里的人打了个招呼,尾音上翘,十分讨喜。
“余朗?”祁月皱起眉,语气不善道:“不去接你女朋友,挡我们的路干嘛?”
余朗手臂横在车窗上探出头,笑嘻嘻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我就是觉得熟悉,所以停下来看看是不是认识的人。”
“看完了,你可以走了。”祁月面无表情。
余朗叹了口气,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他指着祁月,故作哀伤状,“楚楚,我比这家伙差吗?大一那会儿,我对你那么殷勤地嘘寒问暖都没用,你俩才认识多久啊?你居然跟他一起散步?”
祁月在一旁听着,只想将这多此一举的家伙从车窗里揪出来狠狠揍一顿,看来昨晚他根本就没长记性。
楚臻看向祁月,笑道:“因为他比你帅啊。”
余朗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说过只会喜欢比你厉害的?”
“那是怕打击你自信心所以骗你的,”楚臻学着是清欢的语调,“帅就够了。”
“这个看脸的社会。”余朗捂着胸口,觉得心碎了。
来时如疾风的法拉利带着拼凑黏起来的心,像只斗败的公鸡般飘忽而去。
楚臻转过脸,却见祁月定定地注视着她,眼睛里好像有破碎的星光融入,她受不了这样的目光,问道:“你这么高兴干什么?”
祁月唇角牵起一抹欣喜,“你夸我了啊。”
楚臻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光滑细腻,手感特别好,于是感叹道:“我说的只是事实,你要帅而自知明白吗?”
祁月握住她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笑意莹然,“明白了。”
楚臻微微眯了眯眼,慢慢抽出手,继续往前走。
祁月悄悄握紧手,快步跟上她,笑着问道:“臻姐,余朗那会儿是怎么追你的啊?”
楚臻瞥了他一眼,“问这个干嘛?”
“单身了二十年,我这不是学学经验吗,他用失败的招儿,我肯定就规避不再用了。”祁月一副老实人的口吻。
“无非是送送礼物送送花,搞搞浪漫和情调,泡泡单纯无知的小女生和……”她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还有什么?”祁月问。
楚臻无奈道:“Material girl and bitch。”
“毕竟段位高的他也泡不到。”楚臻说道,她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到了保护者的角色,生怕身后的小草长歪,“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但他既然是你的室友,我得提醒你一下,你家背景比较敏感,别跟他一样不着调。找女朋友可以,他身上唯一值得你学习的地方,估计也就只有泡妞了。”
“我不跟他学。”祁月摇头,他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而余朗的招数显然是没用的。
“也是。”楚臻一笑,“你跟他同室两年都没有被带跑偏,以后应该也不会。”
祁月试探地问道:“那你段位挺高的吧,不喜欢余朗那样的,喜欢什么类型呢?”
“我连比武台都没上过,哪来的段位。”楚臻抬手将汗湿的鬓边碎发别到耳后,“只是余朗这个人太轻佻,他找乐子玩玩而已,我没空哄小孩子玩,至于类型……我还真没想过。”
祁月点头,在心里记下来,不喜欢轻佻的,这好办,喜欢他就可以了。从小到大,在她身边优秀的男生那么多,却没谁能让她看上眼,而他更是不开窍,错失了先机,往后得尽力补救回来。
“明天上午你有时间吗?”祁月边问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打开了包装递给她。
楚臻一怔,没客气,拿过来顺手擦拭额上的汗珠,“有,刚开学,又是大三了,比较松散。”
“那明天一起骑行出去玩?”祁月提议道。
“去哪儿?”楚臻问。
祁月洒然一笑,“走到哪儿算哪儿。”
楚臻稍作考虑,爽快地答应了,“行,几点走。”
“七点吧。”
“可以。”楚臻说,“那我先回去了。”
他们在校园里闲逛的时候,路线再一次偏向楚臻的寝室。
“我送你。”祁月截住楚臻刚要出口的话,“反正也没几步路了。”
楚臻挑起眉,反正也没几步路了,所以不用送了,这句话的因果关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很快到了楼下,祁月瞧着身侧的楚臻,想起昨晚余朗跟他科普的一些事,觉得任重道远。
楚臻身为艺术系的系花,却性格高冷,不喜欢与人相处,学校里除了几个她的必经之地,几乎看不见她的人影,而追她的人成百上千,却唯有杨轩不知道走了哪门子狗屎运,依靠死皮赖脸居然真的上位成功,
祁月想到那个一脸倒霉相的男生,微微皱起眉,他虽然有些不爽,但杨轩肯定再不可能成为他的情敌。不过,他的臻姐都没有过问他的境况,这真是让人有些沮丧。
他觉得他得刷点存在感,顺便勾起楚臻对往事的怀念。
“我进去了。”楚臻说。
祁月拉住她的手腕,楚臻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祁月脸颊微红,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五年前你不告而别,我一直都在想你,你有没有想过我?”
楚臻啼笑皆非,这小子外表那么唬人,实际上性格还是跟以前一样,黏黏糊糊的,她随口敷衍,“想过想过。”
祁月眉尖微皱,似乎是不满意她的答案,说道:“如果我们这五年也一直在一起就好了,如果这五年我能联系上你……”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楚臻叹息一声,“我不想总是回忆过去,那过去不光都是美好的。”
她的语气说不上伤感,更多的是无奈和淡漠,祁月心里陡然一沉,楚臻继续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就算五年前我没走,早晚有一天我们还是要分开的。”
她后退两步,仔细打量着他——挺拔颀长的身材、精致俊帅的脸蛋、温和有礼的气质,时间真是一把偏心的雕刻刀,把有些人修饰地这么完美,楚臻满意地微笑,“现在看来,跟我分开的结果对你而言,并不坏,甚至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太多。”
“筵席?”祁月薄唇微抿,他们的相遇并不隆重,分离也不盛大,哪里来的筵席?相反,他觉得更像日常餐饭,过去八年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有她。
至于早晚要分开?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既然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没有轻易离开的道理,他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了,如她所说,他的家庭背景敏感,有些手段,他只是不屑去用。
“你倒是跟我想象中的一样。”祁月深深地注视着她。
“哦?”楚臻扬眉。
祁月往前走,就好像一点一点地在违禁的边缘试探,他弯腰贴近楚臻,笑容温和无害,“你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的。”
都是我想象了千万遍的模样。
他顺势凑上去,侧头在她左脸上落下轻轻一吻。
楚臻大脑瞬间死机,下一秒回过神来,祁月已经跟她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你……”楚臻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并不是周围聚集的妹子越来越多的原因,只因为,这人是祁月,那个乖乖小小、柔柔弱弱总是跟在她身后寻求保护的祁月,她有点下不去手。
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做,会得到不同的对待,这叫双标,同时也叫亲密度。
她决定不跟熊孩子计较。
“我之前在美国上学,放假时经常跟我妈去法国,昨天跟你见面的激动还没缓过来,就下意识用吻面礼来表示亲密了。”楚臻解释道,他的借口拙劣,金丝眼镜下那双笑弯了的眼眸更是连一丝歉意也无。
楚臻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语气阴森,“相比法国对于亲密的礼仪,我更喜欢中国的表达方式。”
祁月感兴趣地问:“什么?”
“我,秦始皇,打钱。”楚臻面无表情,转身走进宿舍楼。
祁月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楚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处,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嘴唇上柔软的触觉尚在,他觉得心神都好像震荡不休,这种感觉就像罂粟一样令人上瘾,越是靠近越想靠近,之后就想更进一步,越加贪心,欲罢不能。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敷个面膜做做保养什么的,让自己更帅点,毕竟他的臻姐可是看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