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走了么？”
空荡荡的湖边传来了男子空无的声音。他带着一个天青色的兜帽，遮掩了自己的容貌，淡青色的长衫外套着一件绣着高雅青竹的长袍。他很瘦，似乎随便来阵微风都可以把他带走一般。他露在外边的手惨白惨白，毫无血色，但却生得极为标准，棱骨分明。
他抬头，望着被修复过的祭司石像，轻声地啧啧了几下。“是么？她居然会跟一个魔族走在一起。还真是稀奇呀。”男子笑了笑，仿佛在和什么人谈话一般。可事实上，这里只有他一人。
他抬手理了理自己被风吹歪了的兜帽，尖细的下巴一闪而过，一双淡金色的眼隔着纱布缥缈勾人。
“真是的，来了也和我打声招呼，走了还要破坏我这里的东西，真不知道她身边的那个魔族受不受得了呀~”男子低声一笑，右手缓缓抬起，放在了一旁粗壮的大树上。
“你说那家伙还对她爱答不理的？”男子吃了一惊，而后大笑了几声，“那还真有得玩了。这千年来，还真没有人敢不给她好脸色看的。嗯嗯，我知道了。待会我就封闭这里，不让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你们好好地休养吧。”
说道最后，男子语气不由温和了下来。他收回手，看了看周遭被司凌雪救回的花草，蓦然一叹。司凌，倒是走得潇洒，这一大堆的烂摊子还真舍得扔给我这个病患呀！无无奈地摸了摸鼻尖，认命地善后。
而被无念叨着的司凌雪却跟在离曜身后一起步入了凡间的地域。卜梦回到了司凌雪的体内，灭世死活地黏在离曜身上再也不肯和司凌雪亲近。这也难怪，司凌雪拥有神族的血统，而灭世却是黑暗的集合，司凌雪对于灭世来说毫无疑问就像是一个极为讨人厌的存在，虽然司凌雪是把它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太虚与凡间的交点随时都在变化，这次的交点是凡界一座偏僻的小城。司凌雪从水幕中走出，一身端庄的白裙变幻成了儒雅的长衫，水墨画的写意优雅配合着举世无双的清冷神韵，有着中说不出的韵味。她那柔顺的发丝仍是用素白的丝带束起，就连簪子都没别上一根。
离曜知道司凌雪相貌出众，气质也好，但没想过扮起男装的司凌雪还能这么清秀俊美，高雅绝伦。本来司凌雪的相貌便是高冷的清丽脱俗，女装的时候更显得圣洁不可侵犯，可换成男装后却有了一丝禁欲的味道，谪仙气味犹在，却没了那高高在上的庄严尊贵。
离曜没有等后面出来的司凌雪大步地走向了凡人生活着的城镇。司凌雪也毫不在意，紧跟了上去。
离曜在树林里转来转去，最后竟是成功地走了出来。而他们的面前也出现了一个小村庄。小村庄并不大，顶多只有二三十户人家，村口种着一棵粗壮的大榕树，树下一个穿着鲤鱼肚兜扎着朝天辫的小男孩正蹲在那里玩着泥巴。
司凌雪张望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村庄竟是意外的荒凉。这里的房屋全部都是泥土砌成的土屋，只有一层的高度。穿着粗布麻衣的农妇坐在自家的门槛上剥着豌豆，土黄色的面孔上满是麻木。
这种麻木司凌雪以前是见过的。在她还不是司凌雪的时候，在她的剑指向那些所谓的敌人时候，在她经过牢房的时候，那刻印在他们脸上的麻木让司凌雪至今还记得清晰。
若是她没有记错，冥族对凡间的掠夺已经持续了三百年了。三百年对于凡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
离曜对于眼前的现状倒是毫不在意，见多了便也没了感觉。离曜向那名正在剥豆的农妇走去，打算询问这里的情况。司凌雪没有凑过去，反而走到了大榕树下好奇地看着那个小男孩。
小男孩撅着屁股，对着一块湿漉漉的泥巴左右摆弄。他捏出了四条腿，一个胖胖的身子还有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司凌雪左看右看，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凑到了小男孩的身边，半蹲了下来：“你在做什么？”
小男孩本来玩的好好，冷不丁地耳边出现了一个声音，吓得他啪的一声坐在了地上，迷茫地看着身旁的司凌雪。
司凌雪：“……”她伸手扶起了男孩，使了个术法除去了他身上的尘埃。
男孩讶异地看着司凌雪拂过的双手，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手舞足蹈了半天，喉咙里发出了呀呀的声响，却始终无法吐出一个字来。司凌雪皱眉，右手轻抬点了点男孩的喉咙。男孩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无辜地看着司凌雪。
“大宝！”不远处传来了农妇沙哑的呼唤，男孩扭头看了看远处挎着篮子走来的沧桑农妇，又瞥了眼司凌雪，似乎有些为难。
司凌雪起身，推到一边，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农妇老远便看见了一身华服的司凌雪，面上流露出了几分的慌张与无措。她放下篮子，急急忙忙地跑到孩子身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见孩子无事才松了一口气，胆怯地瞥了眼司凌雪。
“他不会说话么？”司凌雪问道，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和一点。
农妇怯懦地看着司凌雪，摸了摸孩子稀疏的头发，用带着浓浓泥土气息的方言说道：“他嗓子坏了，治不好。”
司凌雪沉默，看着农妇麻木的面色，微抿薄唇。
“小公子这是迷路了么？”农妇见司凌雪面相柔和，让人生不出恶意，小心地问了一句。
司凌雪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也难怪了。”农妇笑了笑，有些苦涩的味道，“俺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来过外人了。”
司凌雪一怔：“没来过外人？”
“对呀。”农妇低头摸了摸自己孩子稀疏的头发，脸上满是慈爱与无奈，“这地方穷，也危险，别说是外人了，就连村子里的人也走了不少。”
司凌雪默然，看着农妇那面黄肌瘦的样子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界河是连接凡间和魂界的河流，当它发生变故时，凡间与魂界的联系便会变得紊乱。百年前界河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生机，致使两界的接连变得不再稳定。因为不稳定，不少魂界生灵冲破结界来到了凡间，给凡间带来了可怕的灾难。
既然太虚也可以到达这里，那么界河产生的紊乱空间也有可能通往这里。这个村庄怕也是遭到过妖魔的肆虐。
司凌雪想着，垂下了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