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梦跟在胡三的身后，看着他左弯右拐钻进了巷子深处，避开了人烟，来到了一座破破烂烂的庙宇。
那庙宇也是年久失修，满满的都是尘埃，粗壮的柱子早已被腐朽，从根部开始腐烂。缠绕在梁上的绸缎破旧不堪，没有了以往的鲜艳色彩。蜘蛛在角落里织网，爬虫在地面上爬过，几株顽强的小草从缝隙里长出，摇曳风中。
胡三走到一半，忽然面色一白，浑身剧烈地抽搐了起来。他咬了咬唇，快步地冲进了庙宇，走到了里面。他搬开了两块略微腐朽的厚木板，露出了里面还算整洁的住处。由木板拼成的床，散发着馊味的破棉被上还一大块一大块的污渍，那味道着实难闻。
卜梦皱了皱眉，捂住了口鼻。
胡三却像是没有闻到那股恶心的气味，掀开了棉被，取出了藏在下面的破坛子和一块牌位。胡三强忍着痛楚把坛子放在一边，摆好牌位，恭敬地跪在了地上拜了几拜。做完之后他因痛苦扭曲的面庞平进了下来，胡三长松了一口气，将目光落在乐一旁的坛子上。
“大人，您等等，小的这就给您熬药！”他把手伸进了坛子，左掏右掏的，似乎在摸索着什么。卜梦小心地凑了过去，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孰料胡三忽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卜梦所在的方向。
卜梦一僵，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胡三扫视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人，才扭回头继续掏东西。卜梦松了一口气，气愤地瞥了胡三一眼，它还以为这个凡人能看见它呢！不过想想这种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的，卜梦是最为纯真的元力，可以万物完美地融合，除非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否则极少有人能够看穿它的隐身。
早在碰见胡三的那一刻，卜梦就发现了在他的身上有一股无法言说的腐朽的气息。那股气味不像是阴间的死亡气味，而是尸骨腐烂的臭味。但那股气味很淡很淡，不像是胡三本身 的气味。卜梦总觉得这股味道似曾相识，再加上灭世也在离曜的手上暂时不会出什么大事被偷偷溜了过来，跟着胡三回了他的住处。
当胡三取出了坛子里的东西时，卜梦顿时睁大了眼。
那是一对血粼粼的蓝色眼珠，蓝得纯碎，蓝得海蓝，让人不由自主想起了广阔的大海。那对眼珠子像玻璃珠那样晶莹剔透，梦幻迷人，但卜梦却在上面感觉到了无限的哀鸣。
卜梦看见了一只美丽的鲛人。蓝色的鱼尾在海浪中拍打着，海藻般的蓝发披散，带有水的晶莹，它坐在礁石上哀伤地望着远方，海蓝色的血液从它的瞳孔中流出，在日光之下显得格外阴森。
尖利的刀刃剜下了鲛人的双眼，浓郁的怨气近乎实质。
卜梦摇咬了咬下唇，微眯了眸子，凑上前去看了看那坛子里的其他东西。腐烂的腥臭迎面而来，一条条黑色的根茎沉在坛底，散发出古怪的气味。除了那对蓝色眼珠外，坛子里还有其他的眼珠子，有的丑陋，有的美丽，但都散发着无尽的阴寒。
卜梦心下一沉，扭头看了看正在处理蓝色鲛人眼珠的胡三。只见他用一根药杵捣烂了眼珠子，将之弄碎，配合着角落已经风干了的药草放在一个陈旧却完整的药罐里煮了起来。
卜梦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只觉得万分恶心。
“真是可惜了老子那坛酒了！”胡三一边熬药，一边嘀咕，面色狰狞可怕。他碎了一口唾沫在地上，随手一擦，也不管干不干净，径直掀开了盖子，从一旁拿出了一把锈钝的刀，撩起袖子，在手臂上割了一下，把血滴到了罐子里，而后盖上。
卜梦抿唇，仔细地观察着，越看越觉得这手法眼熟。待它还想仔细看看时，胡三塞好了柴火，扭头对着牌位，嘴里碎碎叨叨地念着什么，宛若魔怔一般。
“大仙呀，实在对不住呀，最近镇上查的严，今儿个又被臭婆娘断了财路，一时间也没什么闲钱，拿不出什么好供奉，您先凑合着用着，等有钱了，小的呀一定给您上大鱼大肉！”
药物的古怪气味渐渐清晰，卜梦皱眉，胃里翻江倒海的。忽然它背后一冷，有种被毒蛇盯着似的冰冷。卜梦身体一僵，缓缓抬头看向了那牌位。牌位上是用鲜血画着的古老的文字，卜梦看不明白，却觉得毛骨悚然。一对猩红的眼就在牌位上浮现，缓缓地挣开。
卜梦抿唇，没有动。
在那眼珠子即将睁开的那一刻，卜梦感觉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牵引。它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回应。
它原本隐匿着的身形也彻底从庙宇中消散。在卜梦消失后的下一秒，那双眼顿了一顿，又闭了回去。胡三还在那里唠叨，虔诚地念着古怪的经文，腐朽的药味在庙宇中渐渐蔓延开来，将死亡的阴冷笼罩。
“去哪了？一身的臭味。”司凌雪站在一棵樟树下仰头看着那上面的黄符，蹙了蹙眉。待感觉到卜梦的回来后，她狠狠皱了皱眉，嫌弃地瞥了卜梦一眼。卜梦一愣，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一下子脸红了。
它不好意思地使了个净身咒打算除去一身的气味，却猛然一顿，不信邪地又施了几次法。司凌雪看着卜梦那窘迫不信邪的模样，微微挑眉，走了过去，仔细地辨别了一下那气味，眉头皱得更深了，狐疑地看着卜梦。
卜梦心虚，主动将记忆分享给司凌雪。司凌雪顺了顺思绪，淡淡地瞥了卜梦一眼。卜梦自知自己做得不对，摸了摸鼻子，乖巧地低下了头。
司凌雪抿唇，拂去了卜梦身上的气味，只说了一句：“别管了，世俗之事本就与我们无关，也不用多费心神。”
卜梦哦了一声，闷闷地低下了头。
司凌雪见它那副样子，忍不住撇嘴：“好了，若是无聊就找灭世去，把它心智先提高一点，别老是馋那一点的吃食。”
卜梦乖乖受训，连连点头。司凌雪见着卜梦那张和自己近乎一样的脸还是无法适应它做出这样一副百依百顺的表情，忍不住挑了挑眉。
“好了，先去找灭世。”司凌雪看了看不远处的小镇，瞥了眼上方缭绕着的无形阴云，微微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