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段甫从这家子出来时,脑袋还是乱糟糟的,他也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
但是刘家这一次总归是惹下了滔天大祸了,不仅是和天策府过不去,就连当红的国师袭权明怎么也敢招惹?这两天打听一遍了之后,又听着这家人讲了不少,刘段甫才稍微理清楚了一点头绪。
总归是同宗之亲,听着这乳母唠唠叨叨地说了一会儿,刘段甫心里也想起来了当年刘家对自己不薄。自己家败落了,也是刘家供着他养着他,而且还许他修行。
一边说着刘家的旧事,一边这乳母还提起了刘家的那三房奶奶来了,说到伤心之处,连刘段甫都为之动容。心下里又把自己给骂了一顿,一听到刘家被灭族,成了贼偷窝的时候,竟然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家财。
不过又听得说刘家人没死绝的时候,刘段甫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就明白了。看来这人确实和刘家很亲近,而且绝对是比自己知道得还要多,连刘家小儿子刘士诚出走的事情她也知道。
自己现在年近半百,又生子娶妻,有了家室,死而无憾了。情到深处,刘段甫没有考虑多少,当即就把这件事应承了下来。
再者说了,灵石钱财,应用之物都是他们出资,不过碍着家中离不开,况且又不是修行之人,总归不太方便,所以才找上了刘段甫。
不过就是这个飞龙谷有些麻烦,好像是在中州北边,少说这一来一回也要一年之久。
刘段甫承了下来,那乳母自然又是千恩万谢,立刻就先付下了一百块灵石,说是先让刘仙师回去准备,等订好了日子再走。
……
等准备好了茶水,大概齐已经是辰时了,竹京玉就先吩咐他去摆放相应的茶具等等物什。
转过屏风之后,刘鸣启这才发现又来了不少人,有的在闲话有的在闭目养神,满满地坐了一屋子人。
原本刘鸣启看着这得月楼不怎么大,格局也小,只是胜在清幽雅致,应该是个自己师兄会客的地方,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看来这方圆几百里的修士都有不少来这里了。
远远地就看见了月姑,此时正在和另一个女修士闲话,刘鸣启还是有些忌惮,所以踟蹰着不情愿往月姑那边走。
可是,刘鸣启绝不会想到,在这客厅之中,他躲着别人,有一个人也在躲着他。
这几天可算是李荣介心情最为畅快的几天了,家里少了老爷子这么一个累赘,方清明出走中州,虽然被骗了不少钱财,但是事情了了。
那一男一女修为尚浅,也想着息事宁人,听手下人说,那女子一出李家的门,就往敬安府西关口去了,看来也是要出剑斗关往中州去。
这件事一解决,李荣介心情就舒畅了不少,何况得月楼楼主竹京玉还派人送来了丹药,还许了自己进得月楼,真是双喜临门!
恰逢今天也是望日,依着得月楼的惯例,修士们是要聚一聚的。往前李荣介的父亲李之空不愿意掺合,现在李荣介可是上赶着要往上凑,从昨天起就开始准备,什么应答竹京玉之礼,对里面各修士的见面礼,他亲自打点一直忙到深夜。
今天天刚亮就起来,准备了一会儿,寅时出发。等到了得月楼,正好有着十几个修士,而且当日来的月姑也在,李荣介当即就迎了上去,问候应答,酬谢回礼等等。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可是李荣介礼数周到,凡是知道一点的,都是上赶着上去,送些药材等等。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荣介在敬安府名声再不好,可是现在的好处确实实打实的,所以一些修士也对李荣介很客气。
活络了这些关系,李荣介就在这个小小的客厅跑开了,想要把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送到哪一位的门下去。
正和一个修士说着话,李荣介眼睛一瞟,就看着一个年轻男子正从屏风后面出来。
乍一眼看去,竟然有些眼熟,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边应着话,一边李荣介偏过头去仔细看了看这个年轻男子。
刚看清面貌,李荣介心顿时就悬了起来,带着后脊梁一阵发凉。这男子不就是从自己府里逃出去的那个吗?难道他没有走?
万千思绪立刻就在李荣介脑海中爆开了,耳边嗡嗡作响,连对面人说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李道友?你怎么了?李道友?是不是身子骨不太舒服啊?”
拨弄了他几下,李荣介才回过了神,不过脸色发白,看着像是不太舒服。
“哎,是啊。。!有些不太舒服,各位道友慢雅,我去坐坐!”
眼看着刘鸣启就要往这边走过来了,头一低,李荣介赶紧就往客厅角落走了过去,想要避开刘鸣启。
原本聚在一起聊天的修士看李荣介有些反常,嘀咕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撒起愣来了!”
他们哪里知道李荣介现在心里正在翻江倒海啊!看着刘鸣启手上还拿着一些茶具,看来应该是在这里帮着忙,竹京玉的得月楼可从来不招收小二,能在这里帮忙的那肯定是与竹京玉熟识的人啊!
“这回可完了!原想着只是个去中州的小子,可是没想到竟然和竹京玉沾着亲带着故,要是他把这件事抖搂了出来,自己恐怕就要被得月楼给除名了!”
李荣介暗中想道,坐在角落中,低着头生怕刘鸣启一个不小心就看见了自己。
后悔啊!要是自己当时没有犯糊涂,听信了方清明的话,上了他的当,现在也不至于到这般境况啊!
刘鸣启可不知道这屋子坐着绑了自己的人,他现在还担心着月姑的事,看这两天的情况肖媛青没有对竹京玉说起这些事情。可是,月姑在李家看见过自己,又和肖媛青这么亲昵,这要是说出去了,恐怕又是麻烦。
“鸣启,给各位前辈倒茶!”
刚摆好了茶具,刘鸣启转身就想溜了,但是没想到竹京玉却一把拽住了他。肖媛青正跟月姑说这话呢,所以这原本是肖媛青的活儿自然也就落到了刘鸣启的身上。
这些都是附近有头有脸的修士,竹京玉也有心想要让刘鸣启结识一下这些人,提携一下他。他虽说现在不济,可是师父临走之前交代过,这徒弟在炼制丹药上有很高的资质,所以竹京玉并没有因他修为浅薄就看轻他。
不过一些修士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好好的,这得月楼楼主怎么招了个伙计呢?
……
风雨大作,可是君上却一直站在宫阁的高台上,张开广袖,感受着吹拂而过的大风。石昔站在旁边,听着君上广袖翻飞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
“石相,这世上真有御风而行的仙人吗?”
“禀君上,老臣以为,原是有的,不过现在却没了。”
“哦?这是为何?”
“圣人言:天地博也,人杰者靡也。御风而行的仙人,总归是少数的。何况先君早有所言:乾越以仁德立国,匪以武功……”
听到石昔这么说,君上脸色变了变,看着风起云涌的天边,嘴动了动,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是最后却闭上了眼睛。他继续感受着大风的洗礼,夏日的风裹挟着雨点拼命地向他砸来,不过他并没有闪避。这种衣袂飘荡的感觉,让他感觉好像是御风而行一般,闭上眼睛似乎他就身处于九天之上,也许只有这个时候,自己才能真正感觉到身为人君的威仪。
雨下得更大了,雷声填填,一直沉默着的君上突然朝雨中走去,依旧是闭着眼。
“快!”
石昔大喊一声,旁边手持罗盖幔帐的仆从赶紧就跟了上去,把君上的头顶遮得严严实实。
“若是国师在,手挥一挥,我的头顶就淋不到雨了。国师来了吗?”
没有多余的幔帐,已经年老体弱的石昔顾不得大雨赶了上去,回着君上的话。
“已经派人去请了!”
“风雨起了,石相!这小小的罗盖能挡得住吗?”
“君上有上天庇佑,风雨又怎么会伤得到君上呢?君上放心吧!”
听着石昔的话,君上突然低声笑了起来,转而从胸口之中呼出一口长气,接着又是仰天大笑。但是却尽显悲凉,突然又怒目圆睁,君上直直地瞪着石昔,转而又痴笑道:“石相,我是不是仙人?我是不是仙人?”
还没有等石昔说话,高台的宫阁中却传来了声音,“国师要见君上!”
“我是仙人,我就是仙人!”
他突然紧紧地抓住了石昔的肩膀,拼了命地摇晃着,突然又看见了左右闪躲,想要把罗盖伸到他头顶的那个仆从,他撇下了石昔,猛地夺过了罗盖,又一把推开了那个仆从。
“就凭这小小的东西也想给我遮风挡雨吗?我是仙人!我才是仙人!他不是!”
“君上!”
“我才是仙人!”
在狂风骤雨里,乾越国第九位国君从修灵宫高台上一跃而下,天边又传来了隆隆的雷声,他临终前最后的嘶吼也淹没在了这漫天的风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