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查两股势力,那怎能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却还是很容易的。
至少寒暄是这种人。
他的行踪飘忽不定。
所以谁都不知道他会在哪里出现,会去查谁。
更加想不到他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去查办一个人。
一月初五。
阴。
夏侯山庄,坐落于邙山东南。
二十年前,夏侯渊便在这里建立了这座庄园。
它并不在繁华闹市,也不在街头巷尾,它只是呆在两座山之间,除前方是一条康庄大道之外,其余三面皆是险峰断崖。
山、树、水,它坐落于其间,清幽寂静,风景怡人。
书房内,一片整洁。
夏侯渊正挥动笔墨,悠然安静地在宣纸上划动,力度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墨不透纸,刚劲雄浑。
他写的是“心”。
是不一样的“心”。
是五种写法的“心”。
是幽暗而沉重的“心”。
五种“心”字的写法每一笔每一画都那么凌冽,宛若珠穆朗玛峰上的条条冰角,寒冷而坚硬。
宛若浸泡于剧毒里的枚枚暗器,无色而狠毒。
亦若泰山顶峰的巨石,巍然而充满王者霸气之风范。
具备篆书的委婉流畅、接连无痕。
也具有楷书、隶书笔力遒劲、铁画银钩。
还有行草的有书卷气、气势磅礴、节奏感强、笔断意连。
可谓入木三分、力透纸背、剑拔弩张、笔酣墨饱。
如此笔法,大家风范溢于言表。
他放下笔,凝视那未干的墨迹,然后便背负双手,缓缓地走到窗前。
窗是开着的,窗下是一片水域,水很清澈。
水中有几株凋残的荷花。
荷花对岸,是数株柳树。
柳树下,是几行假山。
假山上有几丝斑布青苔。
这诚然如皇家园林般的布景,但又多少有些不像,隐晦神秘。
门开了,谭世雄走了进来,见师父并未回头也并不说话,自己便沉默地走到书桌旁,欣赏着那五个“心”字的五种写法。
他知道,师父在沉思,一旦沉思,便不能被打搅。
这是礼,这是尊重,这也是一种孝。
片刻之后。
夏侯渊道:“雄儿,从为师的字中,你看到了什么?”
他还是没有回头,他缓缓地闭上双眼。
谭世雄点点头,道:“师父的字迹笔笔都溢射了王者风范。您的字已远非西晋王羲之、王献之,北宋四大家所能比拟。”
“你错了。”
夏侯渊睁开眼,转身面对谭世雄,否认道:“这个不成比,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风格,也各有他自己的造诣。对于勤奋、精通这一方面,为师还是望尘莫及。”
他轻抚胡须,注视谭世雄,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话。
他又说:“你好好儿观察这‘心’字的五种写法,五种字迹,再联想这几个人的字体。”
谭世雄思忖了片刻,摇摇头,还是不明白。
他又接着说:“为师的这五种写法是集合了这六人字体的精髓,再融合自己的思想创意。”
谭世雄没有说话,但已然豁然开朗。
他连连点头。
接着,他如释重负般笑了,盯着夏侯渊那一脸慈祥,道:“师父的话让徒儿如醍醐灌顶,徒儿明白了。”
夏侯渊点点头,道:“为师为何有今日这般声誉,功劳并非完全是我自己的,没有前人给我奠定的基础,我也不可能会想到在此基础上加以运用、创造,我也不会完善自己。记住,全凭自己一贯而固执的想法和行为是永远也成不了大事的。唐太宗李世民说过这么一句话: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亡;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夏侯渊接着又道:“当然,只有这样的思维也成不了大事,经验尤为重要。为师这一路走来,经历的大小事务不知多少场,受过的创伤不知多少次,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为什么有很多比为师经历得更多,受过创伤更多的人没有为师这般成就呢?那是因为他们不会总结,不会再去尝试。
你可明白为师的意思?”
夏侯渊轻捻胡须,朝书桌前走去。
他看起来很年轻,真的很年轻。
完全不像是五十四岁的人。
谭世雄微笑地将目光又移到这五个“心”字上,恍然大悟,道:“徒儿明白了,多谢师父教诲。”
夏侯渊道:“事,不分大小,一定要做好。因为,很多事都可能将你致于死地。人也一样。人世间最难捉摸,最难弄懂的就是人心,就像这五个‘心’字一样。别看它只有五种写法,实则它内在的万般变化有谁能够弄得清楚?”
谭世雄问道:“那怎么才能弄懂人心?”
夏侯渊道:“要弄懂人心,就必须去接触。”
谭世雄道:“徒儿知道了。”
他将一张纸条递给夏侯渊,“师父,少林传来消息,慕容赞已基本上掌控了少林。”
夏侯渊接过纸条,看完后点点头,道:“该是时候了。”
谭世雄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夏侯渊笑道:“说出你的看法。”
谭世雄道:“徒儿的看法很简单,既然时机已经成熟,那就应该师父您出场了。现今除了我们夏侯山庄以外能主导武林的就是少林,擒贼先擒王,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让武林知道少林已经不再是主导武林最强大的一股力量了。”
夏侯渊摇摇头,笑道:“没这么简单。你别忘了慕容山庄,慕容赞绝非等闲之辈。明里他是与为师合作,听从为师的安排。可是这个偌大的山庄怎能服从?每一个人都有他的欲望。慕容赞如此尽心竭力地帮助为师,只怕他要一举歼灭少林和我蓝藤山庄。
“据为师所查,朱雀门被灭其实就是他一手所操控。其子慕容连城也绝非池中物,暗地里他已将整个计划周密部署。为的只是等我夏侯山庄出面。”
谭世雄道:“那现在怎么办?”
夏侯渊道:“自从七大剑派与南海派在朱雀门一战当中受到重创之后,除了华山派微轻以外,现在江湖上已群龙无首,而有能力集聚众江湖人士的当属华山派掌门陆关平,以及后崛起的青城派掌门吕坤,还有最近才出现在江湖上的无名宫。”
他叹了口气,似乎在担心这个后来崛起的门派,他又补充了一句:“无名宫现在的主人无名君借以诛杀天涯罗刹之名迅速被江湖人所尊重。”
他望向窗外,又说,“当下慕容赞已将天涯罗刹诛杀于少林,江湖上无人知晓。诛杀天涯罗刹本是江湖各大派的事,而由少林一面处置,实是难以服众。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江湖上散布消息,告诉他们天涯罗刹被少林了结。并通知我们在各大门派里的人让他们怂恿各大派结盟前去少林要人。”
谭世雄不解地道:“师父您的意思是?”
夏侯渊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谭世雄道:“徒儿懂了。”
夏侯渊道:“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看看慕容赞有何举动。他虽然背后有预谋,但终究他是在帮我们,这个机会很难得。我们要加以利用。在适当的时机一定要抢先一步,让他身败名裂,这样一来,我们便可堂而皇之地让各大派服从。”
他又说:“再则,再逼秦海生刺杀他。”
谭世雄点点头,道:“徒儿明白了,徒儿会见机行事。”
夏侯渊笑了笑,道:“虽然少林已被慕容赞所控制,但一部分少林僧人却很固执。因为他们没有受过什么苦难,要让他们乖乖听话,就必须让他们遭受真正的苦难,他们的思想才会转变,才会找另一个依附的载体。”
谭世雄道:“而这个载体便是我蓝藤山庄。”
他再次注视那五个“心”字,又说,“难道慕容赞也没有能力令全寺降服?”
夏侯渊笑道:“即使他能令全寺归降,但至少有一个人他却不能。”
谭世雄问到:“谁?”
夏侯渊道:“智海。”
谭世雄道:“既然不会归降,那他应该会杀了智海。”
夏侯渊再次笑道:“他不会。”
谭世雄不解,道:“为什么?”
夏侯渊走向窗边,说:“此人虽然难以说通,却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若能收为己用,那将是‘如虎添翼’。他不会这么傻。”
谭世雄道:“那他怎么办?”
夏侯渊道:“他应该会等。”
谭世雄又疑惑道:“等?”
夏侯渊道:“对,等。他会等,等变故。这是他的强项,只要他有一定的时间,再多么固执的人他都能收为己用。现在他并不知道我们的计划,所以,我们借此机会,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谭世雄道:“徒儿明白。”
夏侯渊坐在书桌前,拿出笔,写下了一封信,上面道:世雄与群雄齐入少林,已至一半,务必做好周详之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