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里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是智海,他说:“各位要杀他可以,且让贫僧问他一个问题。”
智海诚恳地对寒暄说道:“寒施主,你一直认定方丈师兄就是慕容赞,还望你给出证据。”
这个问题着实多余,重复了不下两遍,可智海知道他拿不出证据,明明清楚却还要问,这是为什么?
智海绝对是一个聪明人,可是他这一问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寒暄还是淡淡道:“没有证据。”
他的目光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还是那样遥远而飘渺。
可是,他的心却突然间疼痛了起来,一具丧尸居然会心痛,你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
——老天,你为什么会让他心痛?
他听见了啜泣声,很低微很低微的啜泣声,这个泣声在他心中,也在明月喉咙。
就在一切都将成为定局的时候。
“我有。”
他又听见了另一个很低微很低微的声音,不,所有人都听见了。
寺内缓缓走出来一群人,也从众人眼神里走出来的。
这一群人总共有十九个,十九人全都萎靡不振似被霜打的茄子。
两个方丈?怎么两个方丈?
十八铜人?少林十八铜人?
可是,十八铜人不是在这儿吗?怎么又跑到那里去了?但是这三十六人全然不是一个面貌。
的确,寺外有十八铜人,寺内也有十八铜人,寺外有智慧方丈,寺内也有智慧方丈,当中绝对有一方是假的,但至于哪一方是假的,没有人清楚,也没有人敢肯定。
除非真假方丈承认自己的真假,可是这根本不可能。
人就是这么奇怪,以假乱真却偏偏不知脸红,还堂而皇之的大放缺词!
寺内智慧沉下脸来,说道:“这位施主,不知老衲这个证人能不能证实你不是真方丈?”
寺外方丈深吸口气,笑道:“施主好生高明。但不过,今日也并非老衲在众人面前,实是情势所逼。嵩山少林智慧方丈乃被江湖朋友抬举奉为泰山北斗,然施主这番面容,又岂是泰山北斗能够高戴的?施主肯定会这般言语,受老衲迫害。可泰山北斗这称号又岂是浪得虚名?要是这么容易便成为这般模样,那岂非在笑江湖朋友眼瞎?”
他扭头对寒暄道:“天涯罗刹,找人冒充老衲也要找个精、气、神丰盈的人,这个一个病殃殃的人,未免也太小看老衲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寒暄将目光对准寺外智慧,冷冷道:“相信与否,全在人的一念之间。”
这是实话。
他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也不讲决定权交托给任何人。
要信便信,不信便不信,这是你的自由,没有人能左右你。
他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便会引起江湖动乱,可是他历来都很小心谨慎,非到必要时刻,他不会出手,若不然,便会将一切罪过揽在自己身上,因为这是最有效最便捷的办法。
他本就死去,他的名声本就糟糕,他没有怕过,历来都没有,不管在死前还是死后。
寺外智慧道:“笑话,仅凭人的意念便可辨出真假,那这个世界不就太荒谬了吗?”
寺里智慧合什双掌,平静地道:“施主好生厉害,扭曲事实,颠倒黑白可谓句句在理。”他伸出手朝身后那十八人,显然已经没有了底气,他又说,“难道我少林十八铜人也作得假?”
寺外智慧还是笑道:“那也未必。如今天下间怪奇之事繁多,造假之事也是司空见惯,试问在场的江湖朋友谁辨出他们便是真正的十八铜人?当然,我寺僧众识得他们,不妨听听他们辩辩老衲身边这十八铜人与施主身边那十八铜人,谁真谁假说出来便知。”
众僧棍棒依旧摆开阵势,但话语却同时认定寺外十八铜人是真无疑。
除智海一言不发之外,在场僧侣一致肯定。
雪花飘落,风依旧寒冷。
寺内十八铜人愤怒的目光直射寺外智慧,个个面红耳赤,欲上前与寺外智慧决一死战。
但始终没有一个人说出话来,也没有一个人走上前去。
在真假方丈、真假十八铜人黑没有弄清楚之前,贸然行动不但丢了性命不说,还将助涨假方丈的阴谋迅速达成。
他们并非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现在既说不出话也行动不了。
寺内智慧闭上眼,沉沉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寺外智慧道:“这又作何解释?面对江湖朋友,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该老衲讲了。”
他对寒暄说:“催命罗刹,你弄出这么一个荒唐的闹剧,如今已经大白于天下,请问你还有何话可说?”
寒暄闭上眼,还是面无表情,他说:“你要证据,我就给你证据。”他睁开眼,又说,“证据就在你脸上,你的假面具应该到揭下来的时候了。”
没有同一个人,即便双胞胎都有不同的地方,倘若真的易容,便会戴着假面具。揭开面具绝对是最好最有效的方法。
这个办法不应该这时才提出,因为已经浪费了无数的时间。
可是,谁又能明白,天涯罗刹,武林公敌,倘若真智慧不出来与假智慧对峙,他便说出,不但会落得空口无凭,还会加重少林的承受压力,千年古刹将会因之而陷入更严重的劫难。
假方丈不是吕坤,也不是冲玄,他既然能使少林如此沸腾不止,就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其实,人本身就戴着一具面具,一具别人看不透猜不透摸不透的面具。
陆关平点点头,道:“对,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而且也是唯一最有效的办法。假面具不可能将之嵌入肉里。”
寺外智慧没有说话,依然面带微笑,但神色却黯淡得多。
清风对寺外智慧冷笑道:“怎么,不干了吗?”
寺外智慧非常之平静,若无其事地道:“老衲有什么不敢?”他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也不知在什么地方,他又说,“请问如何才能知道真相?”
清风大笑,因为后面一句话纯属愚笨,真真确确的愚蠢。
一个人在慌张的时候往往会犯傻,会说出很傻的话。
这也是事实。
清风道:“这个问题如此简单,找个人在你脸上辨认一下便知。”
众人点头称是。
寺外智慧还是很平静,他说:“好,在场的江湖朋友,谁来证明一下老衲的清白?”
这个重任当然得由各派掌门为首是瞻,但是各派弟子却纷纷毛遂自荐。
似乎确实想揭开这个谜团,又似乎想看看这出戏。
看好戏,岂非是人们最大的弊病?!
“慢。”清风扬声道:“早说过,在各大派中有外人。况且慕容世家的易容术已今非昔比,一般人上来自是无法辨认。各位掌门相信与慕容赞有些交情,实是不愿看到事情的真相。所以,这件事你们各大派当中谁都不合适。这件事,还是我来为好。”
清风笑着走向寺外智慧。
“慢。”谭世雄伸出手掌,说:“你与催命罗刹一口咬定方丈师伯是假的,若由阁下来势必难以服众。”
他走向寺内,突然转身朝众人施了个礼,又说:“各位,既然然辨别真假,单靠辨别一人实是无法服众,恕晚辈愚拙,晚辈与风兄一同辨别如何?晚辈相信智慧师伯也这样想。不论真假,都要服众。”
钟松点点头,道:“谭贤侄说得不错,单辨一人本就不公平。”
谭世雄对两个智慧道:“两位师伯觉得如何?”
寺外智慧道:“如此甚好。”
寺内智慧没有说话,面容微笑而平静。
轩辕无名突然走上前,笑道:“他辨别大家肯定会有意义,毕竟,他与天涯罗刹的意见一致。”
冲玄一致赞成,他道:“不错。”
轩辕无名接着道:“所以,在下不才,和他一起,不知众位有没有异议?”
没有人说话,但也没有人反对。
轩辕无名意不在辨别,意在帮助清风,他知道谁真谁假,一旦辨别出,假方丈势必会将出手,既然能这么难以对付,想必武功上更难对付。
清风明白,真正的朋友没有必要说明白,真正的朋友就应是心照不宣。
这当然也是事实。
轩辕无名对智海笑道:“智海大师认为呢?”他知道智海是个明白人。
智海微笑着点点头,他没有说话,事情即将水落石出,他还说什么。他想看的是到底谁才是幕后主使。
在这之前,他本可以证明,因为他能够力排众议,但他没有,他不会。
轩辕无名又对寺内智慧道:“方丈大师,您认为呢?”
寺内智慧已看出他的用心,他也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这才对寺外智慧道:“方丈大师,您认为呢?”
寺外智慧还是微笑道:“请便。”
接着他又对谭世雄说:“谭兄可否有意见?”
谭世雄道:“如此甚好。”
他们分别走向两个智慧,小心谨慎,因为两个当中其中一人必定是假的,假的一个必然会出手。
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风吹来,接着数道黑影从寺里寺外一闪而过。
白雪飘落得更加疯狂。
这些白雪全是寺里寺外树木上,地上的积雪被带到空中,纷纷洒将下来。
惊慌失措。
就连寒暄也没有想到会出现此种情况,他的目光也顺着雪花来源处看去,立马发觉不对,瞬间便死死地盯着寺外方丈。
轩辕无名也感觉不太对,也死死地将目光定格在寺内方丈身边,他知道出现这种情况绝对不正常,知道会有人迫害寺内智慧方丈。
就在这一瞬间,陆关平、冲玄、钟松、慈玄师太等各大派掌门人也立即收回目光,把目光定格在这两个智慧身上。
两个方丈谁也没有看雪花,谁也没有看黑影,依旧很平静地站着,动也不动。
这两人似乎太过于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奇异的雪花停止飘落,黑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智海已经追出去。
各大派掌门均想追上去,但谁都没有动。
当下最重要的不是追黑衣人,而是辨别真假方丈,解除少林危机,也解除武林危机。
这件事比任何事都大,绝对大。
扭转局势,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等待着最后的谜底,这是比任何事都重要的。
所以,他们以他们最快的速度让自己完完全全地安静下来。
钟松道:“还请三位仔细辨别,此事不仅关乎到少林安危,还关乎到整个江湖。”
三人具点点头。
清风已经朝寺外智慧那脸伸出手,可是谭世雄却迟迟没有伸出手。
就在此刻,一股强烈的杀气向清风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