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子没有腿,两条腿都没有。
但是怪老子手里那两根铁拐杖却似乎比别人的两条腿还灵活,走起路来轻盈有力。
怪老子并不高,就算是那两条腿还在,也不高,因为他的上身并不长。
这么一个人,倘若说他有高深的武功,你也不会相信,然而你又不得不相信。
况且这个人还是剑术奇才,倘若说他能使剑,不但你不相信,就是他自己也不会相信,然而他却真真切切的是一个剑术奇才。
怪老子目视寒暄,笑着说:“谢谢你。”
怎么一开始就向寒暄道谢?难道怪老子真的是怪?
当然不是,寒暄淡淡地回答:“没有必要。”
寒暄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怪老子摇摇头,说:“不,我还是真的很感谢你,没有你,这四个叛徒肯定会把我活埋的。”
谭世雄接过话,站到了怪老子的背后,他说:“你大概还不知道,这‘陇西四剑客’早已背叛了怪老子前辈,怪老子前辈还差点被他们毒杀,幸而被我救下。”
寒暄还是一动不动,谁也没有看,一切都是淡而无奇,他说:“确实不曾听说。”
怪老子叹了口气,悔恨地说:“虽然我是他们的师父,但毕竟当初我太信任他们,竟然将‘天绝阵’倾囊相授,以至于最后被这四个混蛋毒杀!”
寒暄明白,他说:“你杀不了他们。”
怪老子点点头,说:“不错,我的武功虽然在他们之上,但对于‘天绝阵’至今还是破解不了,惭愧啊!”
能够创造出一套剑阵实在是一件难事,但是能够破解一套剑阵却是更加难。
寒暄突然放开珠儿的手,然后扭头看着珠儿,是希望珠儿能够明白一些什么东西。
珠儿大惑不解,她死死地盯着寒暄,盯着寒暄那平淡无奇的目光。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望,谁也没有说话。
可是,珠儿却明白了寒暄的意思,珠儿朝走到右面的大树下。
珠儿的没有蹲下,更没有坐下,她站在那里,几乎僵硬,目光定格在他们身上。
寒暄扭转头,看着怪老子,他说:“还有一个原因。”
怪老子同意,也承认,所以他点点头说:“不错,这个原因就是这双拐棍始终不是我的双腿。”
寒暄又说:“你对付不了‘天绝阵’,但是你能够对付他们。”
怪老子哈哈大笑,说:“你他、妈的说得太对了。”
谭世雄又往后退了两步,他的目光在寒暄身上。
寒暄微微点点头,说:“所以,你现在要出手。”
怪老子再次大笑,他说:“是啊,多少年来我都不曾出现在江湖,但是这一次的出现却是为了一件事。”
寒暄淡淡地回答:“杀我。”
怪老子却摇摇头,说:“不,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替我徒弟报仇。”
寒暄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动,他的目光就在怪老子身上。
怪老子又说:“这才是名正言顺。”
寒暄承认,他说:“的确。”
怪老子突然向前走了两步,他说:“你看看我这双拐棍比起一双脚来如何?”
寒暄没有动,他回答:“好。”
怪老子又问道:“好在哪里?”
寒暄淡淡地说:“是脚,也是剑。”
怪老子突然双手放开这双铁棍,拍手叫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这双铁棍也斜斜地刺向寒暄,闪电一样。
无尘出鞘,剑出鞘却不能再收回。
可是这次无尘面临的不是剑,而是铁棍,铁棍远远要比剑厚实。
而且怪老子的铁棍不是一般的铁棍,能够维他所用的东西一定是好东西,所以这铁棍是由玄铁打造而成。
无尘再锋利也不可能把这厚沉的玄铁像“陇西四剑客”的剑一样斩断。
所以这一战远远比与“陇西四剑客”要可怕。
剑光四起,树叶飘零。
谭世雄并没有凝视这场战斗,而是走向了珠儿。
谭世雄蹲下身,微笑地对珠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珠儿没有回答,因为她不准备说任何话。
谭世雄将肩上的“青冥剑”放下来,又问道:“你和催命罗刹是什么关系?”
珠儿还是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珠儿的目光在寒暄与怪老子那上窜下窜,铿锵四起的动作与棍剑上。
谭世雄突然面目沉下来,说:“喂,小孩,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珠儿依旧没有回答,依旧没有看谭世雄一眼。
谭世雄忽然将食指与中指合成剑诀,想直点珠儿的穴道。
可是,谭世雄伸出去的手指却立马收回来,整个身子忽然朝天打了个转,整个身子才站立稳。
谭世雄惊慌地扭头朝珠儿,只见珠儿背后站着一个女孩。
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女孩梳着两条辫子,满脸微笑。
也就在此刻,怪老子与寒暄突然停下攻击,各自倒退数步。
一个华发童颜的老人站在他们中间,老人在抽旱烟,那烟筒上的火光一闪一闪地,就像是星星,也像萤火虫。
寒暄的手臂在流血,袖口也破了一个大洞。
怪老子肩膀有一道长长的剑伤,但是伤口上却是冰冷的,没有血流出。
寒暄没有看抽旱烟的老人,当然更没有看怪老子,他的目光立即放在珠儿身上。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一代大侠夏侯渊的弟子会对一个小孩下手,所以寒暄才会让珠儿站在大树下。
女孩对谭世雄微笑道:“想不到你也会对小孩下手。”她忽然微微摇摇头。
谭世雄冷笑道:“哦?难道不能?”
女孩弄了弄头上的辫子,说:“我没有说不能啊,如果你还想对付她,那请便吧,但不过会出什么事我就不知道喽。”
珠儿任何地方也没有看,就只盯着寒暄。
面对刚才的事情,她似乎感觉不到,也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谭世雄没有再说,他扭转话锋,说:“你是谁?”
女孩嘿嘿一笑,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趁人之危!”
谭世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是没有一个人看得见。
夜色已经遮掩了整个天地。
谭世雄没有再说话,他又把剑搭在肩上。
怪老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老人抽着烟转身对准怪老子,然后皱纹皱了皱,吐出一口烟,然后便说:“说书人。”
怪老子柱着拐杖朝前走了两步,双手忽然紧握,抱拳行礼,然后转身便朝来路走去。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连怪老子对他都这么毕恭毕敬?
谭世雄凝视老人,老人还在抽烟,一口一口地抽,烟雾朝天空不停地飘去。
怪老子消失在了这里,毫无声息地消失在这里。
寒暄什么话也没有说,更没有看一眼老人。
他也走了,走向珠儿,缓缓地走向珠儿。
谭世雄缓缓地移动脚步,朝后移动,他也准备要走了,要离开这里,因为他还想活着。
寒暄并没有想过要杀他,所以不管他怎么移动脚步寒暄都不会管。
寒暄走到珠儿面前,又伸出手去拉住珠儿的手,他们又要开始朝前走。
女孩不解地注视寒暄,她说:“你们要去哪里?”
寒暄没有回答,珠儿没有回答,他们都很平静。
老人走到女孩的身边,又吸了两口烟,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女孩不再问,也不再说任何话。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数十个黑衣蒙面人直愣愣地站在他们周围,杀气顿时变得异常浓重。并且,他们都能够感觉得到,这数十个黑衣蒙面人均是一等一的高手,其内功不下于陇西四剑客。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盯着寒暄?
这些黑衣人围成一个圈子,足足围了两层。水泄不通。
寒暄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再往前走,而是缓缓地转身,拉着珠儿走向女孩与老人,他的目光定格在女孩脸上,还是淡淡的。
他忽然对女孩说:“把她带到易峰镇,找一个叫金爷的老人。”
当他说处这句话的时候,已经不是他拉住珠儿的手了,而是珠儿拉着他的手。
珠儿拉得很紧很紧,这是珠儿从未有过的。
珠儿不想放开寒暄的手,早已不想放开,所以她拉得异常的紧。
他说过,只要他不死,就不会让自己受到半点伤害,可是他怎么能够食言呢,怎么能够?
珠儿不停地摇头。
寒暄和花如雪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花如雪不知是凶是吉,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依靠他。
可是,现在却要离开,离开他,珠儿的心此刻立马沉下去。
珠儿的双目顿时噙满泪水,这是从雁归楼坍塌以来她第一次流泪。
雁归楼里众姐妹的惨死她亲眼目睹,鲜血就像是瀑布一样从她眼前经过,染满她的全身。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伙伴小蕊倒在自己的面前,那种绝望与悲痛。
她是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人,她能够活下来是因为她躺在姐妹们的尸体下。
她没有掉一滴眼泪,一滴都没有。
可是,现在却完全不同,完全不同。
谁能理解这种无助?谁能理解这种痛苦?谁能理解这种心痛?
寒暄忽然蹲下身,对珠儿淡淡地说:“我答应你,我会活着来找你,带着雪姐姐。”
珠儿的泪水滴在地上,一滴一滴就像是山洞里的岩水。
寒暄伸出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干,他又说:“你不应该流泪。”
半天,珠儿才缓缓地放开寒暄的手,她很清楚寒暄说的话,他从来没有骗过自己,以及姐妹们。
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办到,一定会,一定会……
珠儿伸出手去擦拭泪水,她开口道:“二十日之后,你和雪姐姐没有来,我便会去找你们。”
寒暄点点头,然后站起身,看了看女孩,便又扭头看着老人。
老人没有看他,老人还在抽旱烟,火光一明一暗地。
寒暄对老人淡淡地说:“前辈,好好照顾她。”
老人没有说话,他还在吸烟,不停地吸,就像是寒暄喝酒一样,往死里地喝。
寒暄转过身,目光扫视这群人,最后才定格在谭世雄身上,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谭世雄早已退到数十个黑衣蒙面人的后面,满脸阴笑,背靠在一棵大树上,剑立在脚下。猛然间,四周又再次出现了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其强劲的内功紧紧地压迫着寒暄,说书人与女孩!
女孩似乎也流下了泪,她伸出手去拉珠儿的手。
老人吸烟的速度愈来愈快,那烟筒嘴上的火光突然间熄灭了。
女孩拉住珠儿,缓缓地往后倒退,慢极了。
夜,愈来愈黑。
风,愈来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