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落雁南度，北风江上寒。
就在他们的话说完的一瞬间，一道黑影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他们身边掠过。
只见那黑影整个身子匍匐在那匹换过的马上。
那黑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拔出来一把匕首，刺向马臀。
那匹马一声尖叫，便朝前飞奔而去。
他们知道秦海生还是逃走了。
但也知道秦海生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他们当然什么也不必在理会，先下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寒暄的生命了！
碧侬随即也上了车，走了进去。
要让车不要有太大的波动，就必须得使车慢。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
明月知道，所以，她牵着马走，很小心。
夜，还是很黑，没有月光，没有灯光。
雪还在下着。
一辆马车在这条路上缓慢地行驶着，很长的路，很长的旅行！
夜色逐渐将他们湮没，湮没在这条很长的路上。
现在他们要面临的就是敌人，庞大的敌人。
一波又一波，有可能就如潮水一样不会停息地朝他们涌来。
然而他们又怎么去面对，又怎么去解决？单凭三个人如何能够做到？
秋凤凤在哪里？她是否知道寒暄出事了？她是否会来？
这件轰动整个江湖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知道，可是她却怎么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这是为什么？难道她也出意外了？
明月不知道，但是她也没有必要去知道！
令他们不解的是，夜虽然很黑，可他们走过的地方的确很安静。
同时这些地方都有尸体，人的尸体，况且刚被杀不久，血腥味还是很重。
他们不知道是谁杀的，也不知道是谁帮的忙。
唯一能够猜想的就是秋凤凤，可是秋凤凤为什么不出来一起护送寒暄呢？
明月不明白，当然这一路明月把在凤凰岛的事尽数讲给了碧侬听。
所以，他们便断定这些人肯定是秋凤凤所杀，可是为什么秋凤凤不出来？
他们当然不知道，当然也不敢去揣测，因为现今江湖上会来帮助寒暄的人唯有秋凤凤。
秋凤凤到底在什么地方？！
清晨，阳光不是很好，空气倒是很舒适。
他们已经这样缓行了一日一夜。
这一日一夜，风平浪静。
因为所有的敌人都有人替他们解决掉了。
明月坐在车上，并不疲惫，她的精力似乎还很好。
明月并不知道车内的情况，她想知道，但却无法得知。
她不能让车停下，也不能进车内去看。
明月的心始终都在悬挂着，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
明月生活的夏侯山庄，享有武林的最高荣誉，其地位仅次于嵩山少林。
所以，明月从小就被奉为珍宝。虽在江湖上被称为“火辣椒”，可那却不含半点贬损之意。
她自从出来寻找催命罗刹，为了阻止催命罗刹制造的杀戮，她已经走了很多地方，整个人也改变了很多，当然也经历了很多。
只要认识明月的，遇见了她都怕，但却又很尊敬她。
因而，明月此时的心情却是很多人都想不到也不会去想的。
你也一样，如果你是明月，你从出生也将享有别人享受不到的一切。
明月也想知道为什么，但她始终不能，至少此刻不能。
所以，这一想法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总是凭自己的兴趣去做事，就如这次出庄企图阻止天涯罗刹杀人一样。
可是此刻的她，内心却无比内疚！
那明月在想什么？
——倘若她不出现花如雪就不会死！
——倘若她不让开花如雪就不会死！
——明月，你为什么做事总那么冲动？
——明月，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顾后果？你怎么让别人相信你？你怎么才能把你的性质改了？你害死的不只是花如雪，还有他！你罪恶滔天，你罪大恶极！
明月想着想着，又流下了眼泪。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
阳光依然不是那么好，可是空气却骤然冷了很多。
此时到什么地方了？明月不知道，她只认得往西北方向走，就像当初自己一路追随天涯罗刹一样。
这里有丛林，也有草地；茂盛的丛林，碧绿的草地。
有水声，对，有水声，从左面传来的水声。
车上既无水也无粮食，此时听见了水声，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明月勒马停下，扭头向车内道：“前辈，可有盛水的器物？”
碧侬闻声便掀开车帘，对明月说：“明月姐姐，你看着办吧，这里没有盛水之物。”
竹筒，寒暄不离身的竹筒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碧侬找不到。
碧侬手僵直，弯曲很困难；她面色也有些难看。
碧侬对明月道：“明月姐姐，小心点儿。”
明月点点头，下车，便往左面走去。
阳光终于提高了放射度，可是气温还是那么低。
昨晚上的雪并未凝固堆积。
碧侬爷爷问道：“孙女，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了？”
碧侬摇摇头，道：“不知道。”
她并没有进车，而是扫视了这周围的环境。
风渐大。
刺骨。
片刻，明月走回车旁，用一张很大的叶子盛好水递给碧侬，并道：“刚才我向一位柴夫打听了一下，此地唤作雁捎岭，我们的方向没错。”
碧侬疑惑道：“雁捎岭？柴夫？”
明月点点头，似乎在不解地盯着她。
碧侬问道：“明月姐姐，这一路来我们经过几个村子？”
明月道：“两个。”
碧侬再次问道：“离这儿远不远？”
明月道：“有点远。”
碧侬脸色沉了下来，道：“糟糕。”
明月一脸困惑，道：“怎么了？”
碧侬望了望四周，沉沉道：“雁捎岭周围并无村落，那柴夫有问题。”
碧侬话毕，一阵风呼啸而过，吹得甚是奇异。
明月脸色骤变，退了两步，四下探望，还是那么平静，可刚才的风却不那么和谐。
此刻的明月似乎变得迟钝不堪，完全不像是当初那个精明的明月。
怎么会一下子明月就变得这么迟钝？
不但碧侬也奇怪，连她自己也很奇怪。
也许是因为生发出的一份所谓的爱使她变得迟钝了吧！
碧侬对明月道：“明月姐姐，该来的还是来了！”
话毕，又是同样的一阵风呼啸而过。
明月道：“看来此人轻功极高。”
碧侬点点头，道：“是的，能有如此轻功的人，江湖上没有几个。”
她似乎已知道来者是谁了，她霍然笑着抬高了声音，道：“‘蝙蝠王’难道真只能在夜间活动？”
一阵大笑，树梢上站着一个人，身着灰色衣衫，头发半披，身形干瘦，莫约五十来岁的男子。
此人便是“蝙蝠王”俞笑笑，他爱笑，所以叫笑笑。
俞笑笑笑道：“你这女娃儿好生聪明。”
碧侬拱手笑道：“俞前辈过奖了。只不过，俞前辈此次前来，想必是走错了方向。”
俞笑笑还是笑道：“蝙蝠虽只能在夜间活动，但却永远都不会走错方向，在白天也是如此，更何况是我这只有眼的蝙蝠。”
碧侬笑得很自然，她跳下马车，道：“哦！前辈肯定没有走错？”
俞笑笑轻飘飘地站在了地上，笑得更愉快。
他道：“没有。”
碧侬没有任何紧张之感，她继续道：“既然前辈确定没有走错，那这里可就没有前辈想要的食物了！”
俞笑笑摇摇头，道：“食物应该还在车中。”
碧侬笑得更开心，像是俞笑笑在与她开玩笑。
她道：“俞前辈真会来玩笑。食物怎么可能在车内呢？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子。”
俞笑笑变愉快的笑为冷笑，道：“你确定是我在开玩笑？”
碧侬笑意不变，她继续道：“若前辈不是开玩笑，以前辈的轻功，车内还有什么食物能瞒得过前辈呢？”
俞笑笑又变冷笑为大笑，道：“说得也对，但不过……”
碧侬道：“但不过什么？”
俞笑笑再次愉快地大笑，道：“但不过你若要让我死心离去，你最好掀开车帘。”
碧侬道：“既然前辈想验证到底有没有前辈的食物，何不自己来看看呢？”
俞笑笑不再笑，而是平静地看着车帘，就像车帘一样平静。
他对碧侬厉声道：“掀开车帘，否则我杀了你们。”
碧侬还是笑道：“前辈又在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杀两个后生呢？这岂不坏了前辈的名声？”
俞笑笑笑了笑，道：“好，我就相信你一次。若我发现你骗了我，你应该知道后果。”
碧侬依然笑道：“晚辈岂敢骗您？”她的笑出现了担心，她扭头朝明月看了一眼。明月也看了碧侬一眼。
俞笑笑转过身，速度异常快，似乎真的要准备离开。
在此同时，一阵风突袭马车，是俞笑笑，他的速度比他转身还快。
可是，俞笑笑再也笑不起来了，俞笑笑的速度再也快不起来了。
俞笑笑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俞笑笑的背上插着一把很锋利的剑。
碧侬的匕首。
明月的利剑。
她们同时拔除利刃，俞笑笑微笑着倒了下去，鲜红的血也喷涌出来。
碧侬重重地叹了口气，终于微笑地对明月道：“明月姐姐，你的反应好快。”
明月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他要来攻？”
这完全不像是明月的口吻，明月也完全不像是不知道此人就是“蝙蝠王俞笑笑”，可是，这却是真的！
碧侬说：“因为他笑了笑。”
明月还是很不解，说：“笑？”
碧侬道：“对，在他转身时，他笑了笑。蝙蝠王俞笑笑往往在笑了笑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
明月依旧不解。
碧侬又说：“俞笑笑此人武功虽然很强，但他的疑心病却是很重。在这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出现，就是怕，他不知道我们的虚实。”
明月突然间恍然大悟，说：“而我去打水，他便跟过去查探，在得知我的武功并不高之后，他便有了信心现身。”
碧侬点点头，说：“不错。但即使他摸清了我们的情况，却还是无法消除他的顾虑。”
明月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便若无其事地大笑，以假乱真，让他加重对自己的猜断，因而不敢上前来证实。”
碧侬点点头，道：“幸好他没有注意你，否则我们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明月甚感惭愧，她没有说话，而是看着前方。
碧侬问道：“明月姐姐，你在想什么？”
明月长长地叹了口气，惭愧地说：“若不是因为我的冲动，贸然前去营救花如雪，这一连串的事情也不会发生。”
碧侬拍拍她的肩膀，说：“很多事情它要发生，任谁都阻止不了，这不是你的错。”
明月转过身，说：“寒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碧侬道：“危险期还没有过。”
她不让明月说话，接着道：“走吧，我们的路还很远。”
她二人上了马车，碧侬进入车内，将水递给爷爷，然后便出来，这次是她来赶车。
此刻的明月到底怎么了？
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