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又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人,突然间淡淡的,没有恨,也没有愤怒,一如他往常一般,他不会责怪任何人,即便他们无情、冷漠、残忍。
在没有人触碰到他生命之前,他是不会恨,也不会怒的;同样,在没有人对他生命造成威胁时,他同样不会恨也不会怒。
即使你杀了他他也不会。
然而,此刻他还剩下什么呢?
剩下一具躯体!
一具残躯!
花如雪是他的生命,唯有的生命。
现在生命都陨落了,那这副残躯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完全没有,可是,在怎么也要将生命带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冤有头债有主,该讨的债已讨,该还债的人已还。
究竟现在还剩下什么?
不知道,他不会知道。
轩辕无名不知道,谭世雄不知道,陆关平不知道,冲玄不知道,玄慈师太不知道,吕坤不知道,陈思思更加不知,这里所有人都不会知道。
没有人知道,你同样。
远处又传来了那首歌曲:
荡剑秋风,秋风天涯,天涯难归,唯有醉遍天涯。
何人与我?与我相伴,相伴至老,可惜无途,我怀南雁。
舍生忘死,漫漫长途,蔷薇来随,白雪归鸿。
游子泪,英雄途。
莫问前世有愧,只求今生无悔。
浮沉难,何人长啸,天意捉弄?!
众人的目光分别朝远方看去,但是却根本寻不到声音的发源处。
寒暄要紧牙,闭上眼,那只右手捏在无尘剑剑柄上,恰似这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也许,现在能够支撑他站立的除了这柄剑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了,就是那双脚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浪子无心,浪子更无泪。
然而英雄呢?
他不是英雄,他当然也成不了英雄。
他只是一个浪子,双手沾满血腥的浪子。
所谓英雄乃是为人民造福,为祖国造福,而他则只能给江湖制造混乱。
可是他想这样,必须这样做吗?
也许他想,也也许他根本就不想。
现在花如雪已经死了,他还能想些什么呢?!
寒暄微微闭上眼睛,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整个身子移向花如雪。
这双眼神很简单、很平淡,但其中却蕴藏了一种极度的空洞与绝望,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要带花如雪离开,他一定要带花如雪离开,哪怕粉身碎骨。
他从来没有怕过,从来没有,就算此将会倒在在这里,他也不再会怕半分。
吕坤还是急急地冷冷道:“再是百足之虫,也斗不过心血殆尽,终究也会僵持下去。”
冲玄接过话道:“他已经殆尽了最后残余的力量,现在杀他是最佳时机,若再给他喘息的机会,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
何书武也沉沉道:“现在我等均身负重伤,无法与之相斗!”
他们都看得出来,寒暄已经无法再战斗了,他的战斗力已慢慢地接近零。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都生出了哪怕一点点敬畏。
这个人实在是太执着,太强硬,太难以让人想象了!
陆关平,玄慈师太、陈思思、赵泊山四人看着他,无比困惑。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都不愿意说,因为他们内心忽然感到阵阵凄凉。
吕坤叹了口气,望向谭世雄与轩辕无名,道:“在七大剑派以及万安寺等门派之中,能够杀死这魔头的只有上官少侠与谭少侠。还请上官少侠与谭少侠为大局着想。”
轩辕无名已抬头望向远方,他怎么能这么做,死也不能。
可是,要怎样才能救出寒暄?怎样才能从他们手中让寒暄逃走?
他现在是一个武林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因为这就是江湖事,所以他现在不能够背叛华山派,更不能够行使开封捕快的身份,公然与整个江湖为敌,破坏朝廷与江湖之间的协议!
现在他真的想做一个无拘无束的自由人!
这种种想法从刚才到现在在他心中不知出现了多少回,可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很好的办法来!
他扭头望向师弟师妹,那无助的眼神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眼中只有期待,这是一个扬名立万的绝佳机会。
他又望着陆关平,陆关平没有看他,他师父也难以做出抉择。
谭世雄盯着寒暄,的确现在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但他还不想寒暄就此死去,在树林里没有虽达到自己的意愿,而现在却没有办法抉择。
可是现在他却必须杀了天涯罗刹!
谭世雄叹了口气,然后他却说:“此人虽可怕,但是已不足为患,各位前辈能否放他一马?”
没有人说话,因为他们大多数都知道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抉择。
天涯罗刹今日带来的不是杀戮,而是一种执著,一种凄凉,一种可怜!
吕坤有道:“不可能放了他。”他叹了口气。
陆关平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是啊!无名,谭少侠,你们出手一定要比他快,先击他的‘市会’、‘风惠’二穴。切记,万不可被无尘剑所伤。”
轩辕无名知道师父的意思,他祈求般地道:“各位师叔师伯真不能放他一马吗?”
陆关平没有说话,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什么地方都没有看。
所有掌门都凝视轩辕无名,虽然满是不解,可也有原谅之处。
且看今日本是仇杀,却闹成了两败俱伤的局面,而谁也不知道那群黑衣蒙面人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冲玄对轩辕无名说:“无名少侠不可妇人之仁。他若一日不死,江湖就一日不得安宁,惨死的人也不知会有多少!”
何书武也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上官云和谭世雄,他说:“二位的仁义之心切不可放在这种双手沾满了血腥之人身上。”
轩辕无名垂下头,不愿再看任何人。
寒暄的目光就像一匹被踢得半死的狼,正在那里残喘。
轩辕无名虽没有看他,却感到了他身体里散发无限的孤独、寂寞、痛苦、无助。
难道这匹野狼就会丧生于此?难道这匹野狼就这样被世间所抛弃?
可是谁知道寒暄此刻需要的是什么,活命现在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其次的东西了,现在对于他来说他最需要的就是酒,他喜欢的竹叶青!
寒暄此刻最需要的就是酒,可是这里一滴酒也没有!
只要有酒,他便能够再创奇迹。
轩辕无名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见过寒暄喝酒时候就像是要把自己喝死一样,然而寒暄喝完酒之后精神却比喝酒之前还精神百倍。
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些例外!
故而轩辕无名猜想现在只有酒才能让他再挺下去,他忽然对谭世雄说:“谭兄,离此地最近可有酒坊?”
这句话问得甚是奇怪,在这个关键时刻,他居然问这个问题,他找酒干什么?
谭世雄不解地看着他,众位掌门、众多弟子也都不解地看着他。
谁也猜想不到他找酒来干什么,但也没有怎么想。
谭世雄猜想他应当不会做出什么让众人不耻之事,便道:“无名兄为何这般问?”
轩辕无名道:“难得有这么一个让人由畏生敬之人,实在是应当与他喝一杯再杀他!”
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了轩辕无名的用意,所有人似乎都想支持他这么做,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质疑。
谭世雄叹了口气,点点头应和道:“的确应该如此。小弟也想与他一起饮一杯!但不过,最近的酒坊在何处小弟却是不知!”
谭世雄的确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在这个地方喝过酒,当然也不会在这个地方喝酒。
轩辕无名仰天再次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谭世雄本也不想说话,可是他还是不得不说,他道:“动手吧。”
轩辕无名看了看谭世雄那死死地盯着寒暄的目光,便走向寒暄。
他们走得很慢,的确很慢,但是他们出手却一定要快。
谭世雄的青冥剑握得更紧,他要在轩辕无名之前杀了寒暄,一定要在他之前杀了寒暄。
一个人在杀人的时候握兵器的手一向都是很紧的,因为他要一招致命,更何况要杀一个像寒暄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其实,真正的高手握兵刃的手应当是很松很自然的。
轩辕无名那原本放松剑的手此刻又再次握紧那柄细剑,手心浸出冷汗,他的背心也流出冷汗。
他的确怕,他怕他这一剑刺不准,他的确怕,他怕他这一剑真的要了寒暄的性命,他的确怕,他怕自己慢谭世雄一步,谭世雄真的杀了他。
只要抢先一步刺到寒暄的左肋第七根与第八根之间,凭借自己剑身细微的优势,绝对不会伤到寒暄的内脏,再顺势点住寒暄止血的穴道那他便有活下来的希望。
果然,轩辕无名抢在谭世雄之前攻击上去,剑尖直直地指向正在喘息的寒暄第七第八根肋骨之间。
谭世雄没有想到他会率先攻上去,他也抡剑而刺。
两人一起一落,两把剑同时刺向寒暄背脊左右两面的胸膛。
快,的确够快。
眼看这一切终将卸下帷幕。
可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比他们更快,她梳着两条辫子,衣着绿色。
她正在微笑地看轩辕无名与谭世雄。
而此刻的谭世雄与轩辕无名只得干瞪眼。
轩辕无名的剑悬在空中,身体一动不动;谭世雄的青冥剑已经飞出手掌,在据寒暄心脏五寸处突然飞出,他也动不了了。
没有人动,没有人敢动,因为这又是一个意外,也因为没有人能够杀寒暄。
这个女子的出现让人不解。
当然,她不是别人,正是个说书女孩。
他们还是没有赶上,花如雪已死,寒暄已经无法站起身。
可是现在却不是伤心痛苦的时候,危险还在,倘若就此陷入伤心痛苦当中,那后果肯定不堪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