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琴师占西朝着逐渐走近的上官可俯身一礼,恭敬地垂着眉眼。
一头珠翠琳琅却不显得繁重,搭配着隆重的宫装,若平日的瑜妃艳丽娇媚,那今日的瑜妃则是雍容华贵。前朝是皇帝隆宠的小女人贵妃,后宫是西宫掌位西后。
“听皇后说前些日子占太傅回故里侍奉双亲去了,不知家中可好?”抚琴声未停,瑜妃威严的声音响起。
占西身形微僵,没有迟疑,沉声道:“家中一切都好,有劳娘娘挂心。”
瑜妃冷笑,走近一步,站在占西身侧,从旁人角度看来仿佛只是位置重合,瑜妃挡住了占西一般。她拂手半掩面,凑到占西耳边,冰冷的声音传进占西心里:“占西,不要忘了是谁举荐你就任司琴太傅,如果我发现你有了什么别的心思……呵呵……”
香暖诱人的气息吹在他耳后,却让他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占西镇定自若,俯身行了一礼:“娘娘不必担心,七公主聪慧灵敏,在琴艺上颇有天赋,下官定当竭力教习!”
“那就有劳占太傅了。”说完,上官可唤上随行宫人继续陪着妃子、夫人赏菊。
直到瑜妃走远,占西才直起身子。转头扫过侧面几个认真抚琴的公主,目光在三公主宇文玥优雅惠柔的背影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灵动活泼的七公主宇文珍。
就在占西专心注视着两个女孩儿的时候,另一双眼睛无意中看到了他非同寻常的眼神 ,然后在他回神之前迅速投向面前铮铮跳动的琴弦上。
瑜妃走开后一会儿,冷声开口吩咐身边的宫人:“红烛 ,派人告诉将军,让他差人盯紧齐山那边……”话还没说完,突然有内侍前来通报。
“娘娘!上官将军来了!”
上官可原本阴沉的脸色瞬间转晴,笑意浮上双颊:“正说着哥哥这就来了!红烛,扶我过去!”
“是。”上官可左手边一个样貌平平的不起眼的宫女清声答道。
上官可的嫡亲哥哥,一胎同胞的兄长上官佲,如今皇帝手下掌管重兵的兵部统仪,战功赫赫,十多年前曾跟随宁王远赴沙场征战北乐和东临。
这十余载里虽然没有像当初宁王府和镇国将军府那样的至高名声响彻三国,但在南原国内依旧是名声煊赫,年轻时便数立战功,后来更是在宁寇退隐之后成为皇帝手中极受信任的肱骨武将,统领三军,屡屡打退边境中无数企图突破防御线的扰兵。
要说他的成名战,还要念起多年前东临突然率领大军突袭南原东部三州之时,上官佲领着一支骁勇骑兵,不过东临兵力的十分之一,而他随后布置的神秘兵阵硬生生将东临军队拖住了整整五天,给了朝廷紧急调集军队的时间。此战之后,南原无人不知这位上官将军。
民间都传言,上官可之所以受宠是因为上官佲,而实际上,上官佲才是受益的那一个……
上官佲钟爱珍宝阁的湖心亭,他永远记得多年前他和已故的发妻在这里结为连理的场景。所以每次他来珍宝阁都跟上官可在此处见面,回忆着沉痛却珍贵的残影。
“哥哥!”还没走到凉亭处,看到上官佲看着冬日残荷垂败,上官可忍不住开口唤道,脚下的步子也不由得快了几分。
上官佲一身戎装,饱经风霜的冷峻脸庞因看到了近乎小跑着过来的上官可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娘娘小心些,红烛,搀好娘娘!”
听到自己兄长有叫自己娘娘, 上官可嗔了他一眼,走到亭口,屏退左右,只留下红烛在亭外等候。
“哥哥此前不是说年底到春节时方才能回京?可是皇上急召,竟然还瞒我瞒得这么好!”上官可替他斟上一杯热茶,又把方才提来的点心从食盒中端出,往上官佲跟前推了推。
上官佲笑了笑,端起热茶牛饮一口,顿时茶盏见底。上官可也习惯了他这番粗犷的习性,再帮他斟满。上官佲连喝三杯,直到口中馥郁的茶香盈鼻,方才停下。
除了上官可,上官佲只喝过亡妻所斟的茶,其余任何时候都是喝酒,这也算是他们兄妹相依为命半辈子建立起来的习惯。
“不是急召,为兄这次向陛下上奏领兵返京,陛下准了。”上官佲淡然说道。
不是返京,而是领兵返京……
上官可心中一喜,但几番思量转圜,一股担忧和猜测浮上心头:“哥哥,皇上怎么同你说的?”
上官佲自 然知道自家妹子在担心什么,安慰她道:“陛下并未说什么,只是当初你嫂子那件事之后,陛下便不似当初信任我了了,若非你答应诞下龙嗣,或许我上官佲早就身首异处。”
“可儿,陛下如此已是荣恩浩荡,若他真的要收回兵权,我也毫无怨言。前些日子听闻宁王庶孙获召回府,二皇子归京之后,这京都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我担心你和璟儿,所以向陛下请旨回京。”
上官可皱了皱眉,不再提此事,开口问:“克儿呢?他为何没来?”
谈到独子,上官佲笑容更甚,语气轻快地说道:“那小子最近正缠着陈副将学兵法呢,没日没夜的,都快成魔了!哈哈哈!”
见到哥哥放松的神情,上官可也舒展了眉眼,嫂子在时,是哥哥的软肋,嫂子去世之后,哥哥全身都化成盔甲,只为她唯一的侄儿,上官克。
“边境一直不太平,刚好也能让他练练……红烛跟着你可还好?”
上官可点点头,看了一眼清冷沉静地站在亭外的红烛,笑道:“这孩子反应很快,跟着我很机灵,就是脾气冷了些,珍儿有点怕她。”
“哈哈哈!珍丫头还是这样,看来你将她保护的很好。”
无奈的摇摇头,或许是违背了自己的初心生下两个孩子的缘故,上官可对两个孩子总有些愧疚,以至于从小把两个孩子带的有些散漫了,却也纯真。
“已经生在帝王家,我虽然不愿他们这样背负、困顿一生,却也希望她们能快乐无忧些。”突然想到什么,上官可面色一转,严肃问道:“哥哥,前些日子受封的那个兵部侍郎西门彦可是……”
话刚问出,上官可便看到上官佲冲她点了点头,眼神中不乏赞扬的意味,果然是他妹妹。这么快就猜到了。
“如今夏侯家几乎主掌了京都城内各个关卡以及皇庭内院的兵力驻扎和排布权利,但陛下并未继续提拔夏侯一族,明眼人自然能瞧出端倪……但这个半路杀出的二皇子,我尚且看不透。妹妹,你虽不想璟儿被卷入这纷纷扰扰,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上官可如何不明白,除了怀璧其罪,她更介意另一件事,一件几乎困扰了她十年的事。
“可儿明白。哥哥,还有一人,刑部尚书诸葛牧,你可知道?”神情冷淡,上官可随意地问道。
上官佲拧眉,诸葛牧……为何他不曾听说过此人?
“刑部双杰,侯嶟和霍平,前者负责文案上堂,后者掌刑审判,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刑部所有的大案要案都是经这两个刑司的手定的案,刑部虽设尚书一职,但多年来不曾见他上朝或查案,皇上默许尚书不上朝,百官都以为刑部尚书在暗中调查什么神秘案子。这个诸葛牧,身份不简单……”
上官可脑海中回想着红烛当时对她的描述,相貌平平,眼神如狼,转瞬化风。这个突然
冒出来的刑部尚书到底是什么人?
自皇帝传旨赐名已故宁王妃“义子”公皙燕归并恩赐其承接宁王府爵位之后,宁王府的大门前来拜访的大家官员络绎不绝。虽然是个义子,但如果要承接爵位,这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拜访是其一,其二嘛,众人都想看看这个能让老宁王在朝堂之上声泪俱下、舌战百官但其实传闻是个野种的公皙燕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奇之心,自古人之常情也。
而宁王府从那日接旨以来,来者不拒,都好茶好点心招待着,但就是不让见那公皙燕归的真面目。凡到访者都只看到公皙燕归躺在卧榻之上的背影,还是隔着纱屏的背影。
老宁王有言,世子今日染了疾,怕各位访客染了去,就置了个纱屏遮挡。于是,众人兴起而来,悻悻而去。面上嘘寒问暖多有关心,心下却猜想着是不是这个世子有什么怪病或者容貌极丑,这才不让见人……
又陪笑着送走一批假惺惺的访客,竹青的脸转身瞬间黑沉了下来,气冲冲地跟门童说:“关门!再来人就说公子身体不适先歇了!”
然后急冲冲的绕过花园假山往公皙燕归的房间去了,重重地踏进房间,重重地关上门,气喘吁吁的指着在床榻上悠闲的看着话本的公皙燕归:
“你还有心情看书!姓公皙的,你简直太没良心了,你倒是一天到晚躺着玩儿,我这几天口水都要说干了!早知道就不跟你来京都了!”
说完,径自转身,朝着纱屏侧踢一脚,纱屏不偏不倚正好被踢到了角落,稳稳立住。然后她直接坐在桌前,连着喝了好几口茶,然后变扭地扯了扯紧绷的衣领。
怎么京都的人都穿这么多?连一个丫鬟都要穿好几层衣服,可把她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