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砚打算派兵搜索之际,青鸽出声道:“公子,请让属下去找小姐和秦二公子吧!”
青鸽不单单是蒺藜的贴身侍女,她也是一直保护蒺藜的护卫。
青鸽继续说道:“如果小姐他们往南面而去,定会同你们会和才对。所以,小姐和秦公子应当是往北或东面去了,请公子和秦将军继续北上,让青鸽带人往东面去吧!”说完同竹一一样跪在地上。
青鸽说的没错,如果从当时所处位置来看,似乎就是这样。
歌鸲:“东面,无花谷东面的深处是砂石地,越往东越是贫瘠无物,那边,与尘龙卷接壤!”
沙漠猎手尘龙卷,那便是楚都军队行走的地带。
歌鸲和秦砚互看一眼,同时下达命令。
歌鸲:“竹一,你同青鸽一起前往东面,我同军队北上。”
秦砚:“飞白、飞语,与青鸽姑娘同行。”
翌日清晨,大军开拔,歌鸲和郁离子一同随大军北上,仅竹一、飞白、飞语和青鸽四人往东面而去。
太阳缓缓升起的东方,贫瘠的砂石地荒无人烟,方圆百里难得见一条清渠,蒺藜直接坐在地上,掬水洗面。
秦艽先是看了眼这条蜿蜒曲折的水渠,明净透澈,然后也顺势在蒺藜旁边坐了下来,其实想沐浴一番,但是一想到昨夜那冷若寒霜的权杖和最后袭人的寒气,还是打消了冷浴的念头,只是简单的洗漱一番。
昨夜逃离的时候情势紧迫,并没有认真选择方向,如今停歇下来已经到了这片砂石地。
两人休整好后没有动作,均是坐在水流旁边,天地安宁,只有水流冲刷砂石的哗哗声。
秦艽静静看着蒺藜,“这是哪里?”
蒺藜往后挪了挪,往身后的砂石地一躺,黑色的纱衣,裙摆一簇簇夕颜绣花,仿若在沙地里开出一株墨色夕颜,蒺藜闭上眼睛,开口道:“这依然是无花谷,但是这里是东面的砂石地,一片不毛之地,如果再往前走,就是尘龙卷了。”
秦艽也往后挪,但只是将修长的腿伸直,一脚弓起,单手撑在膝盖,就那样看着旁边躺着的蒺藜,声音温润而有磁性,“初冬盛雪,可缓缓归矣!”
说完轻轻俯下身去,眉间轻点。
蒺藜霎时睁眼,眼神呆愣迷离,她……她刚刚仿若做了一个梦?
蒺藜呆呆的用柔荑摩挲着眉心那点温润,半响才抬眸看向秦艽,像是大梦一场。
秦艽一转之前的温润,又勾起常挂在嘴角的痞笑,伸出手去,“姑娘送君归去,可愿意送君千里?”
这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心一层薄茧,这一瞬,连风声都静了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漫长,然而,那只纤细的皓腕始终未见抬起。
“世间最恐惧的事,不是独留一个人苦守无望,而是你最想让其安稳的那个人却颠沛流离。”蒺藜收回本想伸出的手,望向男人那深邃的黑眸,难得的浅浅笑了起来,笑及眼底,“蒺藜想看见哥哥安稳。”
秦艽依然伸着手,没有收回,心里几番起落,终于放下心来,缓缓舒一口气,暗道:“没有拒绝,看来等他回去以后,他要好好为歌鸲谋一谋姻缘了!”
蒺藜看着秦艽的变化,不由心动,突然撑起上身,又将手放到了秦艽手里,“待攻破有娀王城之时,我带你去见我娘亲。”
秦艽激动万分,一把揽过蒺藜,“今后无人时我唤你阿藜可好?”
蒺藜刚想回答,秦艽又道:“唤我艽(qíu)野,艽野尘梦。”
原来,秦艽也有另一个身份,但是不同于蒺藜的魁星阁阁主,秦艽是一名琴师,取艽的另一个谐音,名唤艽野。
“那首《佚名》,便是我做琴师这一身份弹奏的曲目,家中无人知晓,以后,我唤你阿藜,你唤我艽野可好?”
蒺藜轻轻点头。
他们都这样相信着,在未来漫长的俗世里,还有很多时间来了解你。
但是,人生路上的很多岔路口,便是如此不期而遇。
楚都,到了初秋,气温却始终没有低下来。
“这个天,真的快受不了了!都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这楚都简直像一锅烧开后就冷不下来的沸水。”昴日鸡躺在美人榻上,侍女在一旁扇羽扇,而他在心里抱怨。
本来这就是大白天,他也不敢使劲脱衣服,万一暴露性别就是得不偿失了。
然而又不能使用冰块消暑,毕竟现在是初秋,酷暑已经过去了,楚都百民皆是对其季节更替习以为常,宫里早把库存的冰块消融了。
而这侍女,也太小家碧玉了,打个扇就像是在扑蝴蝶,这让一直长在有娀的昴日鸡难受万分。
偏偏,身在楚都王宫里的他,还必须作足女子姿态,便只好懒懒的躺在美人榻。
闭上眼眸,然后告诉自己,心静自然凉!
“王上到!”殿外忽然传来宦官的嘶哑声。
“雨妃,本帝寻得破解之法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后伴随着楚帝话音的还有几声大笑。
雨妃,是楚帝对昴日鸡的爱称。
昴日鸡在入宫前就换了身份,也寻了一个新的名字,卫雨。
雨,即雨星,是昴宿历来的别称,而卫雨……卫雨,也有未雨绸缪之意。
此外,或许也有点别的意味。
昴宿,为西方第四宿,居白虎七宿的中央,西从卯,西为秋门,一切已收获入内,则该是关门闭户的时候了,所以昴宿多凶!
然而,古来帝王必祭此星,认为乃皇城的保护星。
冥冥自有掌控,命运的背后,是一只看不见的手!
“王上明慧,王上日理万机,却仅此一日便解了臣妾的流离棋局,臣妾望尘莫及!”昴日鸡住在华颜殿,一听到来人的声音立马就从美人榻上起身迎去。
“雨妃聪颖,才会布这流离棋局,与本帝互补互益,岂不正好?”六七十岁的楚帝仍然身姿颀长,但两鬓斑白体虚气弱。
揽着昴日鸡的细腰一同进入殿内,而伏在身侧的昴日鸡则在居安思危。
想要保住自己的秘密又要不失宠爱,这是需要一番手段和谋算的。还好这个楚帝对于美色并不是特别痴迷,顶多偶尔亲昵,多不过进一步的都能推就推了。
此外,还要有让他对自己的宠爱不淡化的方法,幸而自己平日里无事研究的棋局恰能投其所好。
那一盘流离棋局,仿若乱世离殇,催断人肠,苦苦等候,却不见君归。
怪只怪那三年里昴日鸡太想念毕月乌,就连棋盘之上都无形的透露出那深藏的念!
“王上,臣妾新编了支舞,想让王上赏鉴赏鉴!”不得不说,昴日鸡却有其魅力所在,一颦一笑,女子百态,惟妙惟肖。
“雨妃快请,本帝破解流离可是费神,爱妃果然最是体贴于本帝。”
鼓瑟吹笙、弹筝抚琴,昴日鸡一身红衣,绯色如火焰,在舞池渐渐起舞。
“王上,这一舞,名为妆阁,王上何不猜测一下臣妾的心意?”昴日鸡一边跳舞,一边谈笑着。
妆阁?妆阁伎楼何寂静,柳似舞腰池似镜。
楚帝想到这里,不由心一动,低声道:“难道……”
伎楼,伎子群居之所,有绿肥红瘦,各色莺燕。
昴日鸡这一支妆阁,不是单纯的跳舞,而是更像戏曲一般,整支舞除了没有唱词,每一次甩袖扭腰描眉画眼,都是一次入戏。
缓缓收袖,露出了一张极致美艳的面容,一袭绯衣,极尽妖娆。
楚帝直接起身,下到舞池,抱住了眼前这具瘦小的身躯。
那怀抱的力度,昴日鸡感慨万分,或许,他真正想抱住的不是我。
昴日鸡一动不动,静静的任他抱着。
楚帝叹息一声,“啊,卫雨,你真是上天谴到本帝身边的玉人儿!”
直呼其名!昴日鸡知道,他的这一步棋,走对了。
楚帝已是万人之上,除了强权,唯对稀罕事物着迷。楚帝早年时游历江河山川,曾迷恋过一个戏子,清丽的歌喉,婉约如水的性子,楚帝不能自拔,但是一国之君的他不允许自己沉沦一个戏子。
这本是常人所不知的,幸得有毕月乌,他来了三年之久,若要官至要位,则需要知常人所不知的事。
“卫雨家不成家,早已离巢独居,能来到王上身边,是卫雨的福分。”昴日鸡顺势靠在楚帝胸前。
楚帝抚着昴日鸡的颈背,“本帝自会好好待你。”
“卫雨自知人微卑贱,母亲又生于勾栏,卫雨能得王上眷恋,此生无憾。”昴日鸡秉持着自己的原则,一场戏,要尽善尽美!
昴日鸡作为卫雨的这一身份也是毕月乌一手安排的,其中思量无限,当然,毕月乌没有料到的是,入楚都宫门之人会是昴日鸡罢了。
楚帝将怀中人的下颌抬起,“那雨妃为何要跳这一支舞呢?雨妃思念母亲了吗?”
楚帝没多么深的思虑,毕竟昴日鸡的目的只在吸引楚帝,不让其兴趣式微。这样,在有娀覆灭大局改变时,他在楚帝耳边能有进言的一席之地。
“是啊,”昴日鸡顺势离开楚帝的怀抱,“娘亲终其一生带着伎子之名,无论是否是贱卖才艺不得而为之,却始终曾是父亲的身下人,”昴日鸡一步步走出舞池。
“我想,妆阁之地,太暗了,那里没有阳光,只有冰冷,人们的眼眸里也没有你的倒影,你只有不停的自我取暖,才可以不被冻伤,才能得以生存。”昴日鸡眸光涣散,像是沉溺在回忆里,声声清冷,仿若身临其境。
但是,一瞬间,一回眸笑靥如花,“所以,卫雨想要舞一曲‘妆阁’,即使有失臣妾身份,也想要娘亲不再冰冷孤单!”
楚帝看着不远处那个娇小的,笑的纯真的“女子”,她周身笼罩着明媚与忧伤,想要拥她入怀,却怕怀抱太轻不能给她依靠,又怕怀抱太紧只能给她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