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暖阳透过马车雕花镂空的窗扉照了进来,撒在萧子衿浅眠的脸颊上。一夜未眠,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再平常不过了,可如今她竟会觉得疲累,果然安逸的日子能消磨人的意志。
东宫正门前阳光普照,两辆马车从相反的方向驶来,同时停住了。赵钦刚下早朝,脸上颇有得意的神色,刚下车便瞧见萧子衿的两个丫头站在台阶之下,这才发现他的太子妃终于回府了。昨夜女眷们的情况他已经从侧妃口中了解了,当初他就猜想这个端和郡主不受宠,否则这名为出嫁实为质子的婚姻北宁王又怎么肯同意。昨夜酒桌上的种种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如今瞧她竟然还带着一丝怜悯的神色。
“参见太子殿下!”萧子衿被彩云扶下马车,神情倦怠,入眼却看见赵钦端端的站在自己跟前,只好行礼。
赵钦看了一眼,不咸不淡道:“免礼吧!”
“多谢殿下。”她抬头,只看见赵钦离去的背影,他似乎存了心要让自己难堪,自从侧妃汪氏入了东宫之后,他再也不曾踏足长乐宫。萧子衿倒也不在意这些,只是时间长了,这东宫上上下下都在传言太子妃失宠见罪于太子殿下,每个人谈起她来总是可怜巴巴的语气,仿佛她就是这个京都城最可怜的倒霉蛋,即便每月初一十五按时去庙里进香,殿下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彩云每每听到这些传言总是怒气冲冲的和别人理论,众口铄金,她一个人自然是辩不过别人,虽然传言多添油加醋,但到底有事实在内,萧子衿也只是一笑置之。
“少主,这是王爷命人送来的,说是给您补身子的。”待到入了长乐宫,摒退左右之后,陆婷芳才将一个打磨光滑的红木盒子拿了出来,盒面上雕刻着一枝梨花。
萧子衿打开看了看,棕褐色的药丸,整整齐齐的摆着十颗,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补身子的东西。再说她的身子一向无碍,什么时候父王竟然想起了这样拙劣的借口了。“芳儿,去查查是什么东西?”她从中拿了一颗递过去,“不要惊动别人。”
外面隐约能听到别人争吵的声音,不消片刻就见彩云气鼓鼓的端着一盅赤豆元宵和两盘糕点过来,“少主,饿了吧,吃点暖暖!”向来爱笑的丫头此刻笑得异常勉强,圆嘟嘟的脸几乎拧在一起宛如抽筋。
“笑不出来就不要笑了,难看死了!”陆婷芳将木盒子收了起来,手里的药丸被塞进荷包里。这月余以来的流言蜚语她也听见了,只是她向来不爱与人争辩,也不觉得少主不受宠便是可怜人,但每每看见彩云与人争得面红耳赤,心中却也有解气的快感。“这回又是什么人嚼舌根了。”
“管这些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添堵。你们也累了,坐下来一起吃吧。”萧子衿拉着两人一道坐下,眼眸流转,脑海中总挥之不去秦海带回来的消息,顾婓清那清隽儒雅的脸,暖如和风的笑容,那个从小陪伴兄长一起长大的人,竟然会是潜伏在北宁王府的细作,查出幕后之人是她目前的计划,然后呢?萧子衿有些茫然,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或许根本没有勇气对顾婓清下手,那个她唤了多年的裴卿哥哥。
“彩云,前几日端宁郡主向我要了你,希望你能过府教她一些厨艺。”放眼王府,因为父王的到来,兄长身边的人萧子衿一个都不敢相信了,如此看来最接近顾婓清的反而是对他倾慕已久的端宁郡主了。
彩云愣了愣,“少主,你是嫌我跟他们啰嗦,不要我了吗”
“你想多了!”
陆婷芳看着彩云委屈得快哭出来的脸,不禁好笑,“少主有重要任务交于你。”
“什么任务?”少主的心思向来只有芳儿能猜出几分,彩云自认为没这个天分,便专心做菜,伺候好主子的身子为主,如今一听她也可以被委以重任,自是欣喜若狂,“少主您尽管吩咐,我何彩云上刀山下油锅……”
“刀山油锅就不必了!”萧子衿被她逗笑了,赶忙打断她的话,“我是想你在教端宁郡主做菜的时候多将话题引到裴卿哥哥……引到顾先生身上,探探她的口风。”
彩云点了点头,聊天吵架这等事情她向来擅长,此事自是义不容辞。
困倦袭来,萧子衿早早的睡下,临近午后才堪堪醒来。屋外时不时传来石头相碰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竟是死一般的寂静。她自己起身倒了杯水,透过玉白色珠帘她的目光定格在桌案上的衣裳,用精巧的盒子装着,半开的摆在那里。
“少主你醒了?”陆婷芳听见动静便赶了过来,看少主的目光停在那个盒子上,连忙解释道:“哦,这是殿下派人送来的!说是皇上下旨后日在锡山郡的皇家围场举办冬猎,为沈大人和咱们王爷接风。”
“沈大人?”犹记得沈宁昌大人许多年镇守南陵城,数年不归,今年也是因为长子大婚特意赶回来,奈何婚事告吹。如今不过月余,皇上竟然下旨召他入京述职?
当朝兵权除了攥在皇上手中的三十万之外,兵部下辖各地统制的军队五十万,余下的便是沈家和萧家在掌控,南疆沈家和北境萧家几乎是兵权的两个象征,难道皇上动了收归兵权的意思?否则又怎么会让这二人同时留在京都。
陆婷芳,牵开杏色的骑马装在萧子衿跟前摇了摇,“少主,这一身衣裳可是殿下亲自选的,你看看可还喜欢?”她虽然知道少主不在意这些,可是没了夫君的宠爱,连下人都使唤不动,陆婷芳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少主落到这样的境地,“听说这一次沈侧妃不会随行,少主不如趁此机会与殿下缓和一下如何?”
“缓和什么?”萧子衿笑了笑,骑马装确然合眼缘,但是她和赵钦之间隔着的又岂止是儿女私情,更多的是维系朝廷和北境关系的契约,“他是太子,如何对待我这个太子妃,心中自然有数的,不必担心!”想要成为帝王的人,当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