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夜晚漆黑的让人胆寒,新月高挂于夜空中泛着妖异的猩红,仿佛就是为杀人准备的。冷冽一身夜行衣,身形矫健的穿梭在一座豪宅之内,手下的人四散开来,行动快速而敏捷。
凄惨的叫唤声此起彼伏,鲜血的腥味渐渐弥散开来。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手起刀落,击杀目标,活着胜过一切。每个人的手里都提着一两个人头,冷冽颠了颠手中还在滴血的布袋子,目光紧紧的锁着屋内的柜子,“你们先回去复命,我处理一下剩下的痕迹。”
橱柜里的女孩儿七八岁的年纪,目光呆滞空洞,小巧的嘴唇因为害怕而不住的颤抖着却发不出来声音,一身水粉色锦缎罗裙已经沾了些许血色,她瑟缩着身子,蜷在柜子里,仿佛已经被吓傻了。
滴血的软剑缓缓的抬起,冷冽看着眼前的小女孩,不知为何,手竟有些颤抖。
“你真是个好人。”
那样空灵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在耳畔响起,忘记一切的师姐竟然会对他说这么天真的话,笑得那样灿烂,明明害怕却故作镇静,若不是那张脸没有一丝人皮面具的痕迹,他真的会以为有人假扮冷颜,回到冥月门了。
“你很害怕?”
低沉冷厉的声音宛若凛冬的风刀刮开少女的皮肤,疼痛惊醒了柜中的小女孩,这个家里唯一的存活者。她颤巍巍的点了点头,咿咿呀呀的发出间断的声音,却没能开口说出一个字。
“不会说话?”
女孩子点了点头,沾着血污的手缓慢的爬出柜子,抓住了冷冽的衣角,雪白的前臂上交错的伤痕新旧不一,一道刀伤恒更在手肘附近,鲜红的血缓缓滴落。小女孩艰难的爬出来,点了点头,祈求的望着冷冽。
长剑直指她的心口,却终是停在分寸之间。那不该有的心软又出来作祟,冷冽和那孩子之间僵持了许久,诡异的气氛在周遭吵闹的声音中结束,官府的人终究是听到动静之后赶了过来。
赶了几天的路,一回到南疆,他便将孩子扔给冥月门的药堂,一个素来盛产毒药的医馆。馆内的大夫们用毒都是高手,救人自然也不差,只是甚少会出现救人这个任务,多年闲置的手艺今个算是派上用场了。
“人交给你们了,活着就好。”冷冽颠了颠手里装着脑袋的盒子,转身离去交差。
冥月门的杀手分三六九等,可以在门内随意走动的不过那几十号人。冷颜曾是一堂之主,背叛之后,这个堂主能者居之,落到了冷冽手中。虽然这次买凶杀人的雇主很大手笔,但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完成的太过轻松了。满门灭口是唯一的要求,他们堂子里的人自然是一个都没有放过,包括孩童妇孺,除了冷冽带回来的孩子。
吩咐好手下跟雇主商谈交差之事后,他阴沉的脸色终究好了一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得了什么赏赐一般,难得有些兴致的离开了冥月门。
南疆的盛夏来的格外的早,山涧周遭的林木枝繁叶茂,青翠苍松遮住的洞口边缘浓密的藤萝圈圈缠绕着,垂挂下来的白花在风中舞动。
“我回来了。”阔别半月,走之前他储备了好些干粮留下,可是掀开藤萝门帘之后却呆愣了。那些干粮没有动多少,仿佛已经尘封许久。干草主席被扯得凌乱不堪,挣扎的痕迹很是明显。摆着饼子的石头上还有些许干了的血迹,让他为之一惊,“怎么会这样?”
他本就是个武痴,许多需要动脑子的事情都不擅长,如今这一团乱麻的山洞让他无所适从。“谁?”
“真的是你?”声音仿佛从蒙住头的被子里发出来的一般,沙哑中带着一些沉闷,“看来小姐没有猜错,门中只有你会救她。”
“你是谁?她在哪?”
棕灰色的长袍,精瘦的腰身束着粗布腰带,腰间别着一枚铜制的令牌,青铜面具遮着右脸,模样倒有几分类似从前的冷颜。他没有见过这个人,但看令牌的模样,该是冥月门总坛的人。
“她是冥月门严令追杀的人,你敢私藏她便是与少门主作对。”来人有些紧张,虽然对方没什么心计,但是武功确实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此来的目的是为了谈判,却非真的要杀人,她自然不敢轻易惹怒了眼前杀人不眨眼的狮子。
冷冽的手稳稳的扶在剑柄上,仿佛随时长剑出鞘就要结果了眼前之人的性命。
不说话,来人似乎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发,难道不在乎那个女人的性命了?
“你既然藏匿她,应当是在乎她的性命,小姐说了,只要你帮她做一件事,她就会放了冷颜。”毕竟那个女人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管怎么用刑都没有问出半个字,应该不会有假。
剑光晃眼的一瞬间,剑锋已然抵住了来人的脖子,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削掉她的脑袋,“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来人手上的暗器还未出手,身子便被剑锋逼得崩直了,“没有,我们没有对她做什么!”事到如今,她哪里敢说用刑的事情,一旦透露分毫,估计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靖州南城区的一处私宅,面积不大,前后只有两进的门,门前没什么人守候,孤零零的两盏灯笼成了唯一的配饰。冷冽半信半疑的走了进去,人质在别人手里,进门也只好被逼卸下佩剑。穿过弯曲的长廊,圆形拱门后视野陡然开阔,尽头的八角亭内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鹅黄色对襟窄袖衣裳,月白色锦带束身,同色滚边罗裙上兰草绣纹若隐若现,轻纱长衫着身,更显得她不食人间烟火。双刀髻上兰草玉钗斜斜的插着,两鬓坠着珍珠钗子,一抹清冷的蓝色流星镖模样的钗子横梗青丝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冷冽被安排孤身过去,走上白玉石砌成的拱桥后他停下了脚步,只见女子微微转身,娥眉淡扫,杏眼婉转,宛若蓄积着一层淡淡水雾,轻纱遮面,容颜未曾展露却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举手投足凸显出一股弱不禁风的模样,让人望而生怜。所以他停住了脚步,毕竟打从心底里抗拒这样的女子,从小被冷颜这样的人训练,自然习惯了母老虎式的待遇,眼前的女子让他觉着就是一件精致的易碎品,不敢触碰。
“冷堂主怎的望而却步?”女子缓缓开口,声音若黄鹂般婉转动人,“小女子很可怕吗?”
冷冽很想点头,因为冷颜说过,女人很会说谎,有的人看似无害却如毒蛇一般致命。纵使她看上去千般柔弱,却也改变不了她绑走师姐这一个事实。
“她呢?”
“你对她还真是重情义啊!”女子掩面浅笑,“真是羡煞小女了。”
过多的废话让他有点儿不耐烦,“你到底是谁,抓她所为何事?如今的她早已失忆,对任何人而言都没有威胁。”
“任何人吗?”她憋了憋嘴,“我不放心,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说是吗?”有些事一旦被人窥探了去,那边是寝食难安,所以她需要先下手为强,只要解决了那件事的源头,那世上再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她审了‘冷颜’那么久才敢确定失忆不假之事,她不能错失此等天赐良机。“只要你帮我杀一个人,我便放了她。”
“不需要……”他自会有别的法子救人。
“如果你不怕我将你窝藏冷颜的事情告诉少门主,你大可以去救她。”见他转身欲走,女子有些气怒,精致的容颜变得有些扭曲。
北冥朔是什么样的人,冷冽还是清楚的。冷颜跟随他多年,只因为一桩不明不白的下毒事件,他便对冷颜痛下杀手。如今若是让他知道冷颜没死,后果如何,他不敢冒险。
“考虑得如何?”
“你大可以向堂内递交名单,到时候……”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去杀人了,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她当然知道这是最正当的买凶杀人途径,但是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让北冥朔知道此事,绝不能露出半分马脚,“你不用管我为何这么做,只需要帮我杀了这个人即可。”一个暗黄的信封被递了过来,“有关她所有的消息都在里面,你去杀了她即可。”她不是没有派过杀手,只是冥月门那些末流的分堂一次又一次失手,她不敢再有所行动,生怕北冥朔察觉出什么。不是没有动过冷冽的心思,只是没有把柄,她不敢轻易出手。发现失忆的冷颜时,她觉得上天对她垂帘,冥月门现任最好的杀手,那个女人应该不会有如此好的运气逃脱了。
“好,不过你先将人还给我。”冷冽向来言出必行,答应了便不会反悔,“怎么,不信我?那你大可以……”
“冷堂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小女子自然信得。”说罢拍了拍手,方才被冷冽抵住脖子的女子飞身落在桥上,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害怕的退了几步,生怕眼前的这个男人劈了自己,即便知道他手无寸铁,但那种压抑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