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素净的房内,香炉青烟缭绕,安神香弥漫着整个屋子。推开吱呀作响的门,隔着轻纱屏风,冷颜一眼便看见床上躺着的人,“她怎么会这样?”
“我们只是用了安神香。”女子不由的后退了一步,没有紧跟着踏进来。小姐已经命人给她用药了,希望那些刑讯的伤痕没有太明显。
纤瘦的手指还残留着夹棍的痕迹,虽然已经消肿,但是冷冽轻轻一握便已经心如明镜。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织,弯如柳叶的淡眉微微的蹙着,唇瓣干裂,因为冷冽的动作而微微颤抖着。“疼吗?”他虽然没有冷颜那般七窍玲珑的心,但眼前的一切不需要说明便已然明了。
冷冽乌黑的浓眉骤然一拧,深邃的眼眸中满是怒色,身形一转,手在对方来不及反应之时便已经掐上她的脖子,“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女子奋力反抗,却无法撼动分毫,呼吸越发的困难,脖子上传来的痛楚让她红了眼睛,额间青筋暴起,“放手。”
“你伤她一分,我便还你十分。”话语之间,他的目光看向门外的女子,毫不手软的扭断了那人的脖子,示威一般冷冷的盯着门外有些瘫软却强撑着的人,“这条命是你欠我的,如果再敢伤她分毫,我不会放过你的。”
脱下身上的黑羽斗篷,冷冽将床上的人抱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別莊。
怀中的女子因为周身的疼痛睡得很不安稳,冷冽守在身边,即便是粗使丫头替她换药梳洗,也没有出去。光洁的身子让他下意识的转过身去,却也一刹那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师姐!
在冥月门长年累月的严苛训练中,没有谁会毫发无伤。数年的杀手生涯,冷颜的身上早已经伤痕累累,又怎么会像眼前这个女子这般肤如凝脂,光洁如新。
烛光映照下,冷冽的脸有些发热,仿佛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他从不知害羞为何物,只是这一刻觉得有些难以面对她,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疼……哥,好渴……”
断断续续的音传道冷冽的耳朵里,他仿佛惊醒一般,急忙倒了杯水端过来,几经挣扎才动作轻柔的将女子扶起来靠在怀中。喂进去的水沿着嘴角缓缓流出,女子因疼痛一直咬紧牙关。
轻薄冰凉的唇抿着温热的茶水凑上去的瞬间,仿佛被雷劈中一般,冷冽绷紧了身子,却仍旧倔强的没有移开嘴唇,小心的撬开女子的牙关,缓缓的将水灌入。
“咳咳……咳咳咳,你……你回来了?”林素蕊并没有发现方才的动作,只是睁开迷蒙的眼眸,看见冷冽的时候仿佛看到救星一般,本能的扑进他的怀中,“我好害怕,有人……要杀我,有人……”粗喘的呼吸,断续的语调越来越低矮,渐渐淹没在黑夜中,冷冽这才发现她再次昏过去了。
鸟雀枝头长鸣,屋上炊烟袅袅,小镇的静谧让人心态平和。除了这家破落客栈住着的两位贵客。大夫走后,赵澈再次拿出金疮药,准备上药。冷颜却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伸出手了,那道伤疤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要等待结痂脱落便可以了,没必要这样频繁用药,搞得好像她很娇气似的。
“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不知好歹?”被打了一巴掌又踹了一脚的某王爷愤愤的收起药瓶子,“跟母老虎似的,谁娶你谁倒霉!”摊开了身份之后,冷颜没有继续装作大家闺秀的模样,赵澈也没再故作姿态的和她演戏。
冷颜再一脚踹过去,却扑了个空,“不用你管,有这个闲情逸致,不该去监视那个姓姜的吗,我替你布的局,可不想轻易被人跑了。”
“他如今的行踪本王了如指掌,既然你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可以启程了。”赵澈收起没心没肺的笑脸,一本正经的吩咐起下人收拾行囊。
两三辆六角漆木平顶马车前后有十几匹马护卫,冷颜看了看这阵仗,不由疑惑道:“来的时候没这么多人吧,他又是谁?”
棕褐色一人高的马缓慢跑了过来,七尺高的男子一身浅灰色窄袖劲装,要害处几个青铜盔甲护卫,腰间别着把长刀。宽额浓眉,眼睛却有些细长,年约三十却已经蓄了一把胡子,看着有些沧桑,对比那个二十七八的越王,真是恍若隔着一个辈分。
冷颜看着停在自己跟前的人,还未开口就见来人下马行礼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属下葛祁俊,是越王殿下的近卫,前来护卫殿下回程。”独自外出查探数月,方才回来,他本能的意味越王殿下已经娶亲,否则不会携女眷出门。
“王妃……娘娘?”登车的脚因着震惊猛然滑脱,若不是有人护着,冷颜还真说不准会摔成怎样一副姿势。
赵澈轻叹了口气,颇为嫌弃的瞪了那个名唤葛祁俊的护卫,“葛大哥太严肃了,而且本王与林府千金还未完婚。”
一句话震惊了来人,以至于车队行出好远的距离后,葛祁俊还处于牵马震惊当中。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小到大没少被赵澈戏弄。古板固执的葛护卫怎么说也是名将葛家的人,虽说是旁门庶出,但是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忠心护主,奈何配上了这么一个爱胡闹的主子。原以为主子一心护着青楼女子已经很荒唐了,没想到竟然还能干出私自拐带良家女子这般荒唐行径。
冷颜撩开帘子,远远的还可以看到那人杵得跟棍子一样的身形,颇为可怜,“他怎么了?”
赵澈收起折扇,吩咐了马车转向南走之后才坐回车内,伸手放下冷颜撩开的帘子,“别看了,在他眼里你已经是不知检点的女人了。”
“为何?”空旷的马车内设置了软枕,小巧的桌案上还摆着一盘点心和一壶碧螺春,冷颜吃了口点心,还不忘看了看自己的打扮,“青芝今个给我的打扮还不错啊。”冷颜想了想,自己的丫头似乎也很规矩,很不明白为何会给那个人不检点的印象。
天蓝色的锦缎罗裙,银白色镶边五瓣花由藤蔓牵连着环绕腰间,绣工精致的腰带将她劲瘦的腰身凸显出来,轻纱披身,更显身姿曼妙,配上如今这玉白红润的脸色,简直清水出芙蓉,美不胜收。见惯了美人的赵澈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很美,“你穿的很好,只是我们还未拜堂,你却已经与我结伴同游,所以……”
“哦,原来如此啊。”冷颜白了对面的人一眼,江湖儿女对这些繁文缛节并没有太过在意,所以她跟随赵澈出门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可以。虽然萧子衿曾经出言提醒,但是她并不是真的林素蕊,所以没有计较那么多。“不过你大费周章的带我出来,不就是想让这门婚事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吗?依我看当今圣上应该很宠林尚书吧,否则你怎么会担心此事有变呢?”虽然平日里看来林铮很是低调,但一个臣子拥有改变帝王主意的本事,可见其地位举足轻重。
赵澈没有开口,心下却有点儿虚,这个女人聪明的有点过分了。
“不过你放心,我没打算破坏这个婚约。”明明是早已经下聘的婚约,以他皇亲的身份,想什么时候娶回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是至今却没有动静,冷颜早就有些疑惑了,如今看他的表情,心下已经了然,“不过,有件事我不明白,这桩婚事明明是皇上赐下的,据闻你一开始很不情愿的。”到底是什么令他改变心意的?
赵澈笑得颇为邪气,丢开扇子后挪到冷颜坐的一侧,缓慢逼近的身子将她挤在马车的一角,“说起来有点儿赧然,本王今年也二十有七了,林府千金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丫头,八年前赐下的婚,我再怎么禽兽不如也不会对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娃娃动心思吧。”
“好像很有道理。”但也只是好像,毕竟赐婚又不是立刻婚配。“你靠太近了,离我远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后,冷颜伸手推了推她,包着布巾的手还有些突兀。
拂开胸前抵抗的手,赵澈邪魅的勾起薄唇,“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已经出落得这般水灵,这婚约自然可以作数了。你说如果本王将生米煮成熟饭,那林铮再顽固也不会想尽办法退婚了吧?”
冷颜嗤之以鼻,清冷的眸光打量着眼前人的动作,膝盖猛然上抬,正中要害。惹得赵澈猛然弹开,痛苦中带着惊恐而扭曲的神色倒是让她觉得几分好笑,“那你可是机关算尽却棋差一招了,真的林素蕊早就逃之夭夭了。”
“你……”
“王爷,你不该与林姑娘同乘的。”窗外的声音忽然响起,伴着快马奔袭的蹄声,赵澈真想甩他一巴掌,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护卫。
“多谢葛护卫关心,越王殿下很是安分守己,无须担心。”冷颜忍着笑意,放下帘子后才瞥了赵澈一眼,“是吧,王爷!”
“哼!”胯下的疼痛让他只愿意用鼻孔出气,这个女人未免太过狠毒了吧,想让他断子绝孙不成?
“我们现在去哪?”长途跋涉了两个时辰,她坐得腰酸背痛,以前出行从来都是骑马,这么长时间的坐车还是头一遭。
“江南。”
春末时节,南方多处州县发生春涝,东宫太子携庆王赈灾之地也在南方。冷颜趴在窗边,吹着凉风,任思绪翻飞。从逃离冥月门至今已有一年,她那持续数月的的逃亡之路在北境被少门主结束了,以她的性命为代价。不知道冥月门现在如何了,小冽不知道如何了,向来不会多愁善感的她,时至今日才发现冥月门中还是有牵挂之人的,除了北冥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