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楼闺阁内的氛围很是诡异，苏潇潇难得柔弱的靠在赵澈的怀中，温香软玉却无法让赵澈沉迷。他蹙眉看着窗外，月色渐渐笼罩着京都城，万家灯火照亮半片天空。他稍稍动了动肩膀，“潇潇？睡着了？”他侧身将怀中的人儿挪了个位置，打横抱去床上安置。
葛祁俊查了半日，夜色正浓之时才查出一些刺客行踪，心中难免有些担心，这次的杀手很不简单，若不是在两处隐秘之地发现了血迹，他们恐怕真的追踪不到杀手去向。
“查出来了？”赵澈合上门，自顾自的往楼下走去。他向来嬉笑中带着些游戏人间的意味，此刻瞧着这张黑透了的容颜，葛祁俊真怀疑自家主子和太子殿下换了个人。
“京都城外西南方向，我们的人已经沿着踪迹追过去了，这些杀手一定跑不过塞北平原上训练出来的追风马！”他本想调动一下气氛，改改主子这张铁板脸，但看到他怒火中烧的眼神，不由得脚步一滞，哪里说错了吗？
“她呢，回去了吗？”明知道冷颜这次出逃就是为了离开京都去北境。或许她真的可能为了萧子衿去北境查探，但之后呢？还会回来吗？他不敢确定。
葛祁俊到底跟了赵澈多年，不需多时便明白主子口中的她是何人，其实得知林姑娘失踪之后，他就擅自做主派人进驻所有京都同往北境的驿站，一旦发现她的踪迹，必定会活捉回来。本想邀功，此刻看来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回禀布置情况了。“我们的人已经到达所以过路去北境的驿站，不过王府的人不够，我抽调了十几个京畿守备军。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赵澈混迹江湖日久，在皇宫里必须端着架子，如今出来了，自然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半分不顾及王爷形象。
奔驰的骏马一前一后快速驶向城门，他们主仆俩不知多少次从西城门进出京都，即便是夜晚，也熟门熟路的让守军开了城门放人。
管道康庄，路面平稳，葛祁俊快速禀报道，“原本属下想多调派点儿人手，但京都守备军竟然被沈家调走了五十人，此事王府半点消息也没收到，而且据说去向正是我们追踪刺客的方向。”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抽调日期，是葛祁俊百思不得其解的，“七月初八！”
“京兆尹是沈大将军门生，沈家调军人数又不多，他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话虽如此，赵澈心中隐隐不安。沈贵妃寿诞之后，沈家少将军沈连安本该去南疆镇守那这个蛮夷小国，却托口贵妃遇刺，推迟上任时间。如今沈家又偷偷调用守备军，若是叫陛下知道了，别说五十人即使是一人，也能找个由头狠狠地敲打一番。
“该不过此事操心的是陛下，不是本王，眼下府里的多少护卫去追踪杀手了？”
葛祁俊心中默算了片刻，“除了属下之外还有一十六个，量他插翅难逃。”
赵澈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夜半飞鸟惊起，蝉鸣忽停，冷颜双手支撑着下巴，翘首望夜空。
冷冽动作轻柔的给林素蕊擦药，毕竟一个大家闺秀被冷颜大力一捏，雪白的胳膊上不消片刻青紫满布。若是以前这般生生擦药，她早就叫唤个十回八回了，但今个她却异常安静，仿佛被掐被吓的不是她一般。
她看了看冷颜的背影，再看了看冷冽，如此反复数次才鼓起勇气问，“你知道她父母是谁吗？”颠了颠手里的玉佩，她心中很是疑惑。虽然和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佩极为相似，但她偷偷打量过纹路，竟是相辅相成的。儿时的她向来比兄长林素堂更得父亲宠爱，这样的玉她只在父亲小书房里见过，因此得了其中一块，对另一块自然有些印象。
冷冽瞟了师姐一眼，淡淡道：“孤儿。”凡是冥月门带回去训教的孩子不是骨骼不错的孤儿，就是被冥月门杀光亲族后遗留的孩子，反正都是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只有这样才不会在如此残酷的训练下轻易动情。
林素蕊识相的闭了嘴巴，揉了揉上好药的胳膊，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刚打算开口就被冷颜的举动吓了一跳。
本就昏暗的禅房，唯一的蜡烛也被冷颜立刻吹灭了。屋子外头月黑风高，燥热的风一阵阵吹得人心浮动。冷冽一面懊恼自己竟没有发现院子外的异动，一面对冷颜又佩服了几分。
“多少人？”
林素蕊疑惑的看了看两人，都是面色凝重，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冷颜啪的一声关上窗户，单手揉了揉鼻尖，“问你啊？不过来者不善啊！”隔着两进的院子都能闻到风中淡淡的血腥味，恐怕前头寺庙里的出家人都已经归西了。
冷颜如今没了深厚的内力，全靠经验来判断情况，听声辨人的活儿自然得交给冷冽，“少花点心思在她身上，你就不会这么迟钝了。”不过是一瓶跌打损伤药，这小子有本事给人揉了大半个晚上的淤青，说不动心她都不信。
冷冽没再说话，径直来到窗边，完美的错过了林素蕊嘟嘴尴尬的表情，她原本想解释一下，却被冷颜那双能射出寒箭的眼眸一瞪，立马没了脾气。没办法，人都是这般欺善怕恶，她可以和冷冽撒娇提要求，可对上冷颜，不禁如泄了气的气球般，不再吭声。
“竟然有三四十人之多。”刚拉开一条缝的窗扉再度被关上，“师姐，你暴露行踪了？”若是这样，那冥月门出动的人可真不少，又如去年夏天刚追杀冷颜一般了。
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冷颜眉头紧皱，思索良久。“若是冥月门的人，别说三四十，只需要十个，你带着我和林姑娘这两个累赘都是无法脱身的，如今倒是有个法子，不知你是否愿意一试？”
“什么法子？”林素蕊倒是抢了冷冽的话，心中多少明白被追杀的滋味，她与冷颜容色相当，那群杀手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瞥了眼酷似自己的脸，冷颜略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林素堂的人情，觉得逃命不带上她的话，此番她必定小命休矣。“院子里的两匹马，冷冽单骑冲出去，我会带林姑娘躲起来，待人搜不到我们便会直追你而去，你一人脱身不难吧？”
“可是……”林素蕊还想说什么，缺觉冷冽很是信服，转身将长剑和暗器装备但身上。
冷颜将棉被卷了卷，扎上绳子后，单手抽出匕首，利落的割下林素蕊脑后的一缕头发，打了个结塞进棉被之中，留下一段垂挂下来。
“你……”她惊诧之余有些心有余悸，眼前的女子抽刀割发的动作手法竟如此熟练利落，一会冷冽离去，她独自面对冷颜，若是触怒她，小命难保啊。于是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报！”
午后阳光炽烈，即便赵澈想着赶路，座下的良驹也是受不住了。没能赶到驿站，便只能在路边的茶棚里休息，刚一碗凉茶入肚，便听到飞驰的马蹄声。
葛祁俊先一步将堪堪停住的马儿牵了过来，报信的护卫忙行礼道：“启禀爷，沈家护卫昨夜谴人送来一封信，害了沈家军的加急印章，我等不敢怠慢。”
赵澈接过信，眉头拧得很紧。加急的信，莫不是南疆出了什么事？可就算有事，也轮不到他一个闲散王爷去管吧，“可有交代什么？”
“来人只说请爷您尽快过目。”
一份加急的印信拆开去只有一句话和一幅曲径通幽的地图，路的尽头是掩在林间的寺庙，名字写的很模糊，看不大清楚。
“流水有情落花无意？”赵澈念叨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这么一句话就这样在自己眼前，“什么意思？”
“爷，这图似乎跟我们走的方向一致而且还是另辟蹊径的小路。”葛祁俊进出京都多次，这条路太熟了只是图上画得小路却是没曾走过。
“有落款。”葛祁俊仔细看了看，心中不免有些不悦，这个节骨眼上，那闲着没事干的沈家大小姐真会找麻烦，还动用了加急的印章。
“兵分两路，你跟我走这条小路，其他人原定路线去追。”赵澈心中隐隐不安，沈连萍怎么会知道他会走这个方向出城，又怎么会恰好找出一条路来？除非她知道自己出城的目的，可是这几乎不可能，莫不是王府出了探子。
林间小路掩盖在丛林树木之间，四尺宽的路上满是被踩烂了的野花野草，赵澈一面前进，一面不忘观察周遭环境。
“爷，看来最近有很多人从这里走过。”葛祁俊剥开周遭深过马蹄的杂草，“有人受伤了，血迹都干了。”
“别管那么多先赶路吧。”
黄昏的霞光烧红了西边的天空，寺庙的出家人本就不多，如今都成了不能开口的尸体被丢弃在山涧之间，守备军死伤不多，但一个个脸上均无喜色。五十人围攻一个人竟然叫人跑了。虽然伤了他却没有阻断那人脱逃的步伐，若不是为了保护他怀里的人，恐怕守备军的伤亡更加惨烈。
清理了现场的十几个人还没来得及擦干脸上的鲜血就暴露在赵澈的眼前，他到底是在军营里训练过得人，真正的战场没去过，杀人却见得不少，眼前的情形难以置信。
守备军各个精神疲软，双手或多或少的沾着血色，人群中央站着以身枣红色骑马装的沈连萍，那还是每日冲着自己嬉笑的女子吗，分明是地狱里来的修罗。
“一群废物，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两个人，要你们何用？”
“爷，要出去吗？”趴在屋顶上往下偷窥了许久，葛祁俊问道。
赵澈心中震惊，一时没有理会。他与沈连萍也算相识数十年了，一直当她是个任性妄为的大小姐，懵懂无知却恣意放纵的小妹妹，可眼前的人太陌生了。
“大小姐，北面佛龛后面发现两个人。”
“那还不快追？”沈连萍忙提剑上马。领着十来个守备军风风火火的离开了院子。不管是何人，今个都不能轻易放过。若是林素蕊那个小贱人，定要将她抓到越王殿下面前，至于那个与她私相授受的男的，杀了最好，死无对证。若不是她，那也不能留下活口，若是今日之事走漏到赵澈的耳朵里，她该怎么博其欢心？
冷颜的轻功潇洒俊逸快速灵活。但碍于手边还带着个累赘，黄昏跑到黑夜也没有跑出太远。下山的路上，选了个密林绕路，冷颜纵身跃起，将林素蕊带上最高的一棵树上，斜向西北的树叉略粗，完全受得住林素蕊的重量。
“你在这里待着，我引开他们，不要出声，不要乱动。”
“你！”林素蕊下意识的抓住了冷颜的衣角，“你不是武功尽失了吗？”
“他对你还真是不设防！”儿大不由娘的感慨瞬间袭来，她一手培养起来的刀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俘虏了。
“我只是……担心你们！”林素蕊低下头，单手抱紧树干，“沈连萍不是好惹的，仗着沈家的权势，经常……”
“你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冷颜想了想，还是不吓她了，顺手递给她一个铃铛，“有你关心他，足矣。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了，你轻轻摇这个铃铛，他会循声找到你的。”
话毕纵身跃下，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制造出动静，将人一窝蜂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