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阁的骚乱瞬间传开,老板娘李氏急匆匆赶来瞧瞧自家的摇钱树可有分毫损伤。一面吩咐了人去报官,只说有强人闯入,欲图财物;另一面还差了两个龟公分别去越王府和庆王府报个信。如今的潇潇可不止一个恩客疼宠,她自然不会放过一切机会捞钱。
苏潇潇惊魂未定的被请出闺阁,李氏殷勤的搀扶着竟去了自己的卧房,“乖女儿,你没伤着就好,妈妈这就命人给你开几贴安神补气的方子,好好养养。”
“多谢妈妈。”她心思未定,脑海中不住的想起冷颜的话,她自小机敏,原先想不通的事,找不到的人似乎已经一清二楚了。当年的朔公子没有忘记誓言,他回来找过自己。只是命途多舛,被人捷足先登了。若是旁人,断没有这本事,可那断了自己姻缘生路的竟是自己的孪生妹妹,如今悔及当初已然来不及了。可是林素蕊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何会知道这些?又如何会与琴儿仇深似海一般?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潇潇啊,你发什么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妈妈说话你也不理?”
苏潇潇猛然抬头,回神顿悟一般扯着脸面敷衍的笑了笑,“确实有些乏了,妈妈方才有何吩咐?”
李氏蹙眉犹豫了片刻,眸中闪过一丝精明,“哦,也没什么,只是今个王爷的下属好像还带了个人来,怎么没瞧见她?”在烟花柳巷处打滚多年,来人是男是女她一眼便能认出来。原本越王殿下带来的人,男女用不着她管,只是那女子腰间的玉让她不得不追问。双生碧玉,当年是她交给林铮的,一块别在素蕊腰间,还有一块一直被林铮收着。十八年了,如今玉佩现身,她都有点儿怀疑自己眼花了。
“妈妈是不是看错了?”苏潇潇捂着胸口,心神初定,“我没注意王爷带什么人来了呀?”
“不是呀,我亲眼瞧着……”
“妈妈,我乏了,今个就不叨扰了,我去绣楼歇歇。”她急忙避开话题,径直离开了李氏的屋子。
无论如何琴儿是她的亲妹妹,听着林姑娘的口气仿佛两人之间有解不开的恩怨。这当中是何缘由她已经无暇顾及,也思索不出个头绪来。唯一开心的是琴儿还活着,夺人所爱之事日后再算,先保着她小命再说。这次的刺客武功奇高,林素蕊被他刺伤,继而掳走,怕是凶多吉少,只要拖着越王殿下,她估计没什么生路了。
寺庙北面的院落里,一个带着浅紫色面巾的女子正打了盆井水一路泼洒着进入其中一间房。“她醒了吗?”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她或许太累了,让她睡会吧!”冷冽牵起薄被盖在趴着睡着的冷颜身上。
林素蕊端着木盆靠近,就着侧脸端详起床上人儿的容颜,急忙摘下面巾看了看水中倒映的自己,如此反复,才不得不感叹,“你初时待我极好也是因为认错了吧?”
冷冽没有说谎的必要,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她?”纯真的眼眸满是好奇的神色,“我不说话的时候和她一模一样不是吗?”
“她浑身是伤,你却连个刀疤都没有!”
林素蕊赞同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略想了想顿时脸颊绯红,“你,你竟然偷看我……”女孩家的清白啊,她竟然在昏迷的时候就丢完了。
“我没有!”冷冽见这丫头放下木盆就扑过来,顿时一惊,忙制住捶打自己的手,“你当时伤太重,我是为了救你,君子坦荡荡,我冷冽无愧于心。”
“你!死木头。”
自从七夕夜与沈连安决裂之后,林素蕊萎靡不振了一日,将自己关在禅房里一日。而后不知得了哪位大师指点一般,从禅房出来便好似换了个人似的。唯一不变的是提起沈连安三个字,她仍旧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冷冽向来沉默寡言,沈连安这三个字他基本不会提,林素蕊亦是自欺欺人的绝口不提。
“我不是木头。”冷冽下手极快,一把将人横抱在怀里,转身出了禅房,“你别闹了,吵醒了师姐,难保她不会杀了你!”
“你师姐这么狠!”林素蕊蜷缩在冷冽怀里的身子猛然绷紧,纤细的藕臂下意识的搂住了他的脖子,“你会护着我的对吧?”她是被追杀怕了,南疆的那段日子是她千金小姐生涯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冷冽嘴角微微勾起,难得的笑容一闪而逝,他点了点头,抱着她的手紧了紧,随即离开了禅房。
冷颜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莹莹月色下青葱的槐树叶在暖风中敲打窗棂。背后撕扯般的痛瞬间拉回了她神游的心思。
这是哪里?冷冽呢?
凝香阁内一片混乱,单凭眼睛,冷颜无法确认刺客是谁,但那腰间别着的流星镖却是她亲手送的,怎能不识。正因确认了刺客的身份,她才敢以身为盾救下苏潇潇。毕竟那个女人还有用,可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啊!”木盆砸落地面,沉闷的响声伴着四溅的水花惊动了昂头望着窗外的女子,月光映衬着的绝色容颜,清冷的目光仿佛冻住了窗前枝繁叶茂的槐树,让心有余悸的林素蕊吓得手足无措。眼前的女子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这是冷冽告诉她的,一个人可以用这样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师姐,那想必她也真是如此秉性了。
冷颜转头看了过来,心神不由一怔,仿佛被什么东西实打实的锤了胸口。林素堂说冷颜与其妹素蕊长得颇为相似,如今见到眼前之人,犹如双生般的容颜,心中大底猜到了她的身份。天下相似之人不少见,可这一般无二的脸却不是常有的。“你是……林素蕊!”几乎可以肯定。
站在门口的女子一身粗布禅衣,若不是青丝还在,活脱脱一个出家之人。冷颜没想到她竟为了沈连安如此想不开,也未曾想到她竟然这般不愿意嫁入越王府。
“嗯,你……你叫什么?”
“冷冽没告诉你?”冷颜缓缓起身,见林素蕊默默后退了两步,仿佛自己是洪水猛兽一般。索性停了下来,免得吓坏了林素堂爱若珍宝的妹妹。
“你怎么知道我认识……”
“不难猜!”冷颜抢了她的话,“冷冽刺伤了我,又抓我为人质。如今却是你在照顾我,可见你二人关系匪浅。”话未尽,冷颜疑惑的打量着她,没有半点受人胁迫的模样,谈起冷冽亦无丝毫厌恶神色,“你先前中毒了?”
“你怎么知道?”林素蕊对这个与自己长相一样的女子瞬间有了一丝敬畏,简直料事如神,但嘴里又不由得嘀咕:“冷冽告诉你的?”
“为什么活着还不回家?”冷颜不管她的问题,只管开口问她。见她咬唇不答,便靠近一步,逼得她不住后退,一只脚已然3跨出门槛。
“回答我!”
“不关你的事!”她拔腿就跑,心道冷冽再不回来,恐怕就要帮她收尸了。一面又后悔,后悔自己逞能,觉得可以照顾昏迷不醒的冷颜,哪里知道她这个魔头,醒来就要吃人哦。
“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了。”一个纵身,冷颜轻飘飘落地,堵在了林素蕊逃跑的石板路上,“但你不回去,我脱不了身。”话说得冠冕堂皇,只有她心里清楚真相。林素堂待自己有恩,她重诺,答应了在林素蕊归来之前,留在林府。束缚着她的是诺言而非高墙,如今瞧见活得林素蕊,自然不会放过带人回去的机会。
林素蕊云里雾里,有些没听明白,但不愿回去的心从未变过,“我不回去,说什么也不回去。”话到最后竟如蚊虫一般轻短,她害怕冷颜,试了几次都没从她身边跑掉,索性放弃了,“你若是想脱身,自己便可以离开,不行的话我让冷冽帮你就好了。”
听着这娇气柔弱的声音,害怕而倔强的眼神,冷颜方才发现两人之间唯一相同的只有这张面皮。怪不得林素堂那般确定自己不是他妹妹了,原来竟真的是天差地别。
“冷冽很听你的话?”她语气慢慢缓和了一些,“那他人呢?把你一个人放在我身边,就不怕我为了彻底夺取林素蕊这个身份而将你灭口?”
“你……你……不是,你不是说真的吧?”林素蕊忽然拔腿就跑,想着冲出这偏僻的院子,前院住着的和尚总能救自己一命,只要挨到冷冽回来,只要他回来!
林素蕊从没有现在这一刻那么思念一个男子,还是个相识不久的男子。或许是为了保命,或许因为别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她如今很想念冷冽,那个承诺会护着自己、沉默寡言的男子。
“你以为能跑的掉?”冷颜虽然带伤,但抓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素蕊还是易如反掌的。将人困在自己和院子西面的矮墙之间,她单手压住林素蕊挣扎的双手,“不想死的话回答我几个问题,如实说的话,我就会饶你一命。”
“你忘恩负义!”林素蕊哪里顾得上回答问题,眼见自己逃脱无望,高声求救却因此处偏远而毫无反应,心中一片凄凉,只能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瞪着冷颜,这个和自己一般容颜的女人。
冷颜轻笑了笑,仿佛嘴角还带着一丝嘲讽,“救我的可不是你。”
“你!”她恨得牙痒痒,却也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冷颜不经她同意擅自开口问道:“你和冷冽为何相识?他为何要刺杀凝香阁花魁?还有,你中蛊毒多久了?”
第一个问题林素蕊还能说上几句,就着脑中那几日混乱的记忆随便解释了一下,后面两个问题她实在答不上来了,但一听说自己中毒,虽然身上没什么异样,她也不免焦虑起来,“你说我中毒了,什么毒,我是不是快死了……”话音刚落,眼泪水伴着抽噎声齐齐扑向冷颜。这是什么情况,威胁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倒是先哭上了,冷颜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其实一开始便是吓唬吓唬她,没曾想是个水做的人儿,一碰就哭了。如今继续威胁似乎没什么用,转而哄逗似乎也太没有可信度了。
“怎么了?”冷冽刚去城里转了一趟,怀里揣着一包糖藕回来,一进门便瞧见自己师姐弄哭了林素蕊。两人对质,虽容颜不差但气势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她怎么哭了?”目光投向冷颜。
“额……”总不好意思说是被她吓得,冷颜悻悻的收回手。林素蕊立刻如脱缰之马似的冲进了冷冽的怀里,“她说我中毒了,我是不是快死了?”
冷颜的聪明才智他打小就佩服,能猜出他当夜取血的目的也不奇怪。只是这蛊毒并非立刻要了性命,原就是用来控制下属用的慢性毒罢了。早期中毒,及时用蛊母宿主的血入药,蛊毒可解,这一点冷冽也很清楚,忙安慰怀中难得的软玉温香,“没事,已经解毒了,她吓你的。”
“我可没说没救了,是这位姑娘想太多了。”冷颜已经不知不觉走回房内,留下了相依相偎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