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是墨阳城名门望族之首,掌控了大部分南疆和中原之间的药材生意往来。这一任的家主现已经年过六旬,膝下子女众多却没有一个讨得自己欢心,在医术和毒经上的造诣让他很不满意。好不容易在孙子辈出了两个拔尖的人才,可不知怎的却都喜欢和冥月门那些个亡命之徒混在一起,违背了他当初希望和冥月门泾渭分明的初衷,所以这家主之位迟迟没有定下。
白莳身为男子,对医术颇有钻研,按家主传承的规矩而言多占优势,奈何年纪尚幼,又不常出远门,自然天真的很,喜怒哀乐一应表现在脸上,想不让人知道都难。白葵已经年近二十,曾为了白家与中原的药材生意出入中原数次,无论阅历还是智谋都是极好的,可惜情之一字伤人太重,明明有大好前程,却把一颗心放在了一块冷石头上,迟迟不愿意接位。因为家主此生不能离开南疆,而冷冽却是行踪飘忽不定的人,如此一来便再无缘分可言。
北冥朔没少利用这两姐弟的弱点从白家或许利益,冷颜当初被冥月门追杀的事情也被他扭曲为背叛,这才安抚住白莳,继续提供解药。虽说白家暗中隶属于冥月门,但这一任的家主与门主平起平坐多年,早有脱离冥月门的意图,冥月门早想解决此事。但北冥朔虽有动白家的心,奈何蛊毒的缓解药物确实白家的秘方,所以才迟迟没能动手。直到后来知晓了白家的解药离不开冷颜,这才决定要将冷颜抓回来,而白家也终将不会逃出他的掌控,除非他们想灭门。
冷颜一行人现在白家安顿了下来,北冥朔连日来却缠着白葵,似乎是为了什么毒药。若是放在以前,冷颜恐怕不会就这样冷眼旁观,早已经出手从白葵手里抢了。只要是北冥朔想要的,当初那样愚蠢的自己真的肯为他不要了这条命。
赵澈推门而入,只见冷颜正靠在窗扉旁望着屋外还在盛放的花愣神发呆,缓缓靠近,她竟没有一丝察觉,“屋内有佳人,倚窗寄相思。”
冷颜转身,“回来啦,这是什么?”
赵澈的手里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花,颜色艳丽香味杂而刺鼻,她忙一把夺了过来从窗口丢了出去,“你哪里摘来的?”
这些花分开扦插无毒,香味混杂在一起后就是烈性毒药,冷颜拉过赵澈的手,掌心已经开始隐隐的泛着紫黑色,好在中毒不深,“这些花混在一起有剧毒,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乱摘花?”她拧着眉头如同训斥小孩子一般,既心疼又心焦,这个她得来不易的人,可得护好了。
赵澈看着她忙前忙后的为自己涂药,而后又塞了一粒药丸给自己,好一会见她松了口气才道,“这花不是我摘的,放在门口了,我就给拿进来了。”
赵澈的话还没说完,冷颜已经如风一般冲了出去,还没到院墙外的长廊处就把人给抓住了,一个瘦弱的小丫头,总角发髻上别着两只蝴蝶银饰,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应该没有中毒,“你是谁,为什么在我门前放毒花?”
“我……我……”小丫头畏畏缩缩,好似很怕冷颜一般,明明她也没做什么吧,冷颜皱眉瞪着她,许是杀手生涯多年,那份摄人心魄的气势还在,瞬间把小丫头吓得跪在了地上。
赵澈随后追出来,就瞧见冷颜身上散发着杀气,那样明显。他不由的停住了脚步,有些陌生,所以不敢轻易靠近。
“说话,不想死的话。”她的手已经掐住了小丫头的脖子,只需要稍稍用力就可以结束她的命。
“住手!”赵澈急忙制止了她,“她还是个孩子,兴许也不知道那些花有毒的。”
“白家的人没有不识毒物的!”冷颜到底还是松了手,给了那丫头喘息的机会。因为从她身上察觉不到一丝武功,这一点才是她好奇所在。白家人多少会有一点武功底子,仅供防身所用,但是这小丫头确实什么也不会,“你到底是谁?”
赵澈见那小丫头畏畏缩缩的,正打算上前扶她起来,却被冷颜一巴掌拍开,“别碰她的胳膊,衣服上也有毒。”
“啊?”赵澈的手晾在了半空中,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前不过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吧,怎么此刻看来就是个毒物了呢,“真的?”
“你不信我?”冷颜惊诧中带着一丝怒气,都是为了他这条命,他竟然还怀疑上了,“不信你就怜香惜玉的扶她起来好了。”
“我哪有怜香惜玉,她不过是个小丫头,我都可以做她叔父了。”赵澈似乎意识到不好,这酸溜溜的味道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好了,我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冷颜不怒反笑,甩了一记白眼给他,叹气道:“我知你心善,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值得你善心以对的。”她轻柔的拉着他的手,摊开掌心,紫黑色已经渐渐消退,淡的看不清痕迹,但一样让她心惊,“知道你中毒的时候我吓死了,你还想阻止我吗?”
他的心思已经被冷颜全看透了,可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是冷颜全部的忧虑和想法,以自己为重的想法。赵澈颓然的放手,明明是自己要保护她的,怎么一出关进入南疆地界,全都变了样子了。“我还是会阻止你,我说过会保护你,这些事情怎么能你来做呢?”
赵澈清隽的脸上露出一抹狠厉之色,目光锁在地上的小丫头身上,虽有些不忍,但是他不得不做。
“你们玩真的啊?”
躲在院墙外头,通过雕花圆窗往这边盯着的白莳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占着白色粉末的手拉起地上的小丫头,顺道拍了拍她的衣裳,“好了,干净了。”话毕将小丫头护在身后。
冷颜望着白莳这一气呵成的动作,怕不是第一次用这法子捉弄人了,可是赵澈不是他能这样戏弄的,攸关性命,以前她太轻贱人命,如今怕是上天在罚她了,拿赵澈的性命来罚她。“白莳,你若再这般碰他一下,我定要这白府上下鸡犬不宁。”
白莳顿时傻了眼,以前的冷颜虽然外表很冷淡,话语也很吝啬,但从来不会对他这般疾言厉色。自从熟络之后,也从来不会这样严肃的唤他全名。这个男人当真这么重要吗?“颜姐姐,你变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凶我的。就为了他……就为了他是吗?” 以前即便是他出言顶撞少门主,冷颜也不会多说什么的,“你明明说过我做什么都会依着我的?”
“你说过吗?”赵澈瞬间抓住了字眼,歪着脑袋盯着冷颜,再看看眼前这个少年,一脸憋闷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那阴云密布的天空,“他都要哭了。”
“你才哭,我是男子汉大丈夫,不会哭。”话毕转身就跑。
冷颜谈了口气,真是拿这个臭小子没办法,虽她撂下了狠话,可真要实施起来可没那么容易了,不过是吓吓他罢了。
“现在怎么办?这个小丫头!”赵澈终究还是将人扶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相比于冷颜的严厉,赵澈就显得温和许多,小丫头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盯了他许久才道:“奴婢姜糖。”
“姜糖?”赵澈不禁笑开,这是什么名字,“谁给你取得?”
“少爷取得。”姜糖垂下头,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先时听着可能有些奇怪,但是挺久了也就习惯了。”
“这名字没什么不好的。”赵澈忽然意味深长的看着白莳离去的方向,这个臭小子虽然嘴上不饶人,下手也不留情面,但是心地还不错,“糖是甜的,他或许也希望你的人生是甜的吧。”
“行了,你下去吧,以后别帮你家少爷干这种事了,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中毒的话也会死吗?”冷颜看了她一眼,大发慈悲的打发了她。正打算离去的时候却听闻她问道:“奴婢的命是少爷救的,就是少爷叫奴婢去死,奴婢也没有半分怨言。”
冷颜可没心思在这里听这小丫头的死忠宣誓,转身拉着赵澈就往回走。她还有许多事要忙,可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早前和白葵约好的事情,冷颜并没打算瞒着赵澈,因为白莳的从中调停,白葵答应只取半碗血便会将痒心蛊和瘴毒解药交给冷颜,但是时间必须是今日傍晚。
“我跟你一起去。”赵澈心疼的望着眼前的半碗鲜红的血,恨不得自己替了她,但她的倔强也让赵澈知道,自己能做的便是尽量帮衬她而无法替代她受苦。
冷颜点了点头,只是去拿药并不是危险的事情,赵澈一直担心自己,她心底是明白的,自然不愿意在这等小事面前驳斥他的意愿了。
白葵住在白府的南苑,这里移植了南疆的数十种珍奇花草,为此不惜将培植的泥土也搬运了过来。以至于这个院子里花草繁盛,四季不衰,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些个花草越是明艳动人越是剧毒无比,轻易不会碰的。
两人刚进院子,就瞧见那姜糖捂着自己的左脸脚步虚浮的走了出来,上午还好好的,不过大半天的时间,这丫头怎么垂死一般。“怎么了?”赵澈蹙眉问道。
小丫头红着眼睛却是一滴泪水都没有,口唇青紫色却只是死命捂着左脸。
冷颜不由的捏紧拳头,不耐的拉开赵澈的手,“让她走,晚了可就没命了。”
以白家人试毒是禁忌,被家主发现是要逐出家门的。如今白葵竟然公然如此做法,当真是胆大妄为。“小丫头你姜糖是吧,快去找白莳,他应该在天风崖。”
赵澈跟着冷颜往里面走去,一句话没问,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冷颜到底还是心善的,否则不会指明方向让姜糖去找白莳救命了。
白葵正收拾起调配好的瓶瓶罐罐,抬眼却瞧见来人一袭深棕色暗纹袍子,长身玉立 ,步伐稳健。“少门主来了,请坐。”
“不必了,开门见山吧。”北冥朔不大适应这刺鼻的药味,不禁长袍掩鼻,“当初那个药是阿颜拿的?”
白葵笑了笑,目光从盯着的日头移回来,“是,我当初就告诉了你,怎么你又来问一次。觉得自己冤枉她了?”
不可否认,北冥朔渐渐觉是自己冤枉了冷颜。她那样的人从来敢作敢当,却唯独否认对音儿下毒。事实摆在眼前,音儿中毒险些丢了一条命,北冥朔断不相信那样善良天真的音儿会拿命去陷害冷颜,可是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从中作梗?
“既然如此,你为何以当初的毒药引我过来找你。”
“因为可怜你。”白葵说话向来不顾及身份,白家家主都不免礼让三分的冥月门少主,她说话确实一点客气都没有,“虽然我讨厌冷颜,但是不得不说她是个敢做敢当的人。当初她杀了我二叔之后,只身来白府调理伤势也没有否认这件事,还因此险些丧命。所以她说没做你竟然不信,你说你是不是很可怜。”
“可你明明说那毒药是她找你拿的!”
白葵捏起一个白瓷瓶,轻轻嗅了嗅味道后递给北冥朔,“就是这个药,我给你了。若是有人明日死于此药,就一定是你杀的吗?”见他愣住,白葵轻笑道:“我白家也算个生意人,这药我是迫于无奈给了冷颜,谁让我打不过她,而她又百毒不侵呢。可是这药并非只有一份,我还卖给了别人。”
“谁?”北冥朔心中的疑惑缓缓滋长。
“已经死了。”白葵将那人的画像丢给北冥朔,“我要跟你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查吧。”
北冥朔寒气十足的望着白葵,随即转身离去。
“你不怕我骗你。”白葵调笑的朝他背后喊了一句。只听北冥朔冷哼道:“你不会,你讨厌她,没必要帮她。”
“那可不一定!”白葵吐了吐舌头,见人走远了才跑过去隔壁房间敲了敲门。
冷颜面无表情的开门,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异常狡黠的女子,自己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为什么这么做?”
“看在我帮你的份上,多给我一点你的血呗。”她看着赵澈手里的瓷瓶,心思全飞到上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