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寺中郡主带来的守卫和北宁王府派出的护卫连日来在屏翠山一带来来回回的搜索都没有找到任何人的踪迹,赵嫣儿从小便觉得五哥无所不能,此番应该可以逢凶化吉,可日头久了,也不免担忧起来。身边唯有一人可以寄托希望,自然是不是的叨扰他。
“裴卿哥哥,你那边我哥的消息了吗?”
顾婓清蹙眉听完王府护卫的回报,心中怒气多于担忧。飞鸽既然能空囊而回,那说明赵熙还活得好好的,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身在何处。他向来做事稳重,此次却偏要兵行险着。昨个收到北上官员审计的差事移交给吏部尚书的消息之后,他立刻飞鸽传信给赵熙了,可是今日辰时飞鸽回来依旧是空囊一个,没有只言片语,顾婓清也不免心焦。
“他还活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这话,“也不知道在玩什么把戏,差事都丢了还能安心的躲着。”
“你是说我哥在躲着我们?”赵嫣儿嗅了嗅鼻子,“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太子妃出了什么事?”
“你说少主怎么了?”陆芳婷手里的盘子哐当碎了一地,原本是端来几样素斋给顾先生,却不想听到这么个噩耗,“顾先生,你们是不是有少主的消息了 ?”
“没事,他们应该好得很!”顾婓清一拳头捶在桌上,心里可是把赵熙骂了数十遍。身为主子,这个时候不易大局为重,反而给他找麻烦。丢了官员审计的差事,原本陵王府就因为东宫的打压,这一年多来势头渐渐萎靡,此番恐怕又会让人觉得陵王府失了君心,这样下去他拿什么去争夺那个位子。“陆姑娘,高副将人呢?”
陆婷芳正弯腰收拾摔碎的盘子,被他这么一问,身子一怔,犹豫道:“少主已经失踪五日,高将军一直在找,不过今日秦将军突然赶过来了,所以……”
“他怎么会知道?”顾婓清愁眉深锁,忙重新分派人手,“派人沿河上下游扩大搜寻范围。”
洛水城东门旁的小客栈里,萧子衿守在药炉子旁边熬药,一面自己往左臂上摸了点金疮药,单手包扎的结果是面前可以扎紧,样式倒是难看的紧。赵熙身子还有些虚弱,扶着门框从回廊拐进熬药的小院子,正看到她包扎的样子。她明明没有受伤的,怎么会这样呢?
“我来吧,你包的很是难看。”他步履蹒跚的移过来,一手攥着她的左臂,被挣脱了又锲而不舍的抓上去,如此几回他终是开口,“这里没别人,而且你的胳膊上还有伤,别乱动了,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心中总有些说不出的憋闷。“你在这里为赵钦守身如玉,他也瞧不见,何苦难为自己……”
“就凭你,也奈何不了我!”萧子衿别过脑袋,任由他重新拆开布巾,又小心翼翼的重新包扎起来。
空气好似凝固一般,耳畔只听见柴火烧的劈啪作响的声音,不一会汤药翻滚的咕噜咕噜声不绝于耳。萧子衿似是才反应过来,忙抽手去揭盖子。滚烫的热度瞬间叫她将煎药的炉盖扔了出去,哐当碎了一地。
“你没事!”赵熙忙抢过她的手,略带薄茧的手被烫得通红。他猛然起身,拽着萧子衿就往不远处的井边走去,提了满满一通冰凉的井水将她的手塞进去,动作看似迅速却不粗鲁,他的手也因为攥着她的手腕,一并泡在水里。
深秋的水还不至于寒刺骨,但这一泡了一会让萧子衿觉得好多了,“我好了,你快去看看药吧。”
赵熙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远处几乎烧干了的药炉子,不禁笑开,那俊朗的眉眼笑起来十分的柔和,与平时朝堂上那种疏离的笑天差地别,好似天生带了温度一般,“罢了,四碗水熬成一碗,如今这恐怕连半碗都不剩了。”
“你说你出来干什么,病人就该好好躺着!”萧子衿白了他一眼,好好的一副药就这么没了,她典当东西所剩下的钱也不多了,“赶快养好伤,赶紧回去。”
赵熙盯着空落落的手半晌,冷着一张脸道:“你就这么不愿意与我同处一个屋檐下?”
萧子衿愣了愣,没有回答。时势所逼,他们如今一同落难,相互扶持在所难免。她心底的那份悸动已经让她压制的几乎看不出来了。可是日子一久,她害怕自己会露出蛛丝马迹。赵熙是何等的玲珑心,若是叫他瞧出来了怎么办?陵王府与东宫为了那个位子势同水火,她不愿意夹在中间,那便只能装作漠不关心。
“别走!”赵熙抓住萧子衿的胳膊。
“你我迟早会走!”萧子衿转身拂开他的手,这几日飞鸽传书她不是没注意,只是陵王府的 事情她作为东宫太子妃不想涉及亦不愿意过问,所以装作没看见。但是他如今这是在做什么,“那些飞鸽传书难道不是催你回去吗?”
“我们……”他伸手却没能再碰到她的衣角。
“别再倒掉那些药了,很贵的。”萧子衿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不过几日的守护,她竟有些习惯了晚上攥着赵熙的手浅眠,那温凉的掌心不似她自己的热度也没有太过寒冷,给人一种温润适中的触觉,可是这不属于自己,萧子衿不住告诫自己,“你有你的野心,我有我的目的,希望我们以后不会成为敌人。”
“不会的。”
这样决然的语气让她不禁发笑,“只要你还想要那个位子,只要我还是太子妃,难道不是吗?”
“你本不该是太子妃的。”这是赵熙的不甘心,明明不该是她的,端和郡主萧子怡,婚书上明明不是她的名字,老天爷同他开了这样大一个玩笑,他怎能甘心。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这样放不下,怎么甘愿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你也不爱他!”
“这……重要吗?”萧子衿蹙眉望着他。的确赵熙说的没错,她不爱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朝廷与北境的局势,不仅仅是兵权政治更有十一的死,这是萧子衿这辈子都无法忘怀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重要,赵钦需要的是北境兵权的支持,萧子衿需要的是他登位后对北境的庇佑,这桩婚姻不过是契约,江上为筹码,爱在其中是那样廉价,她和赵钦一样不会重视。
“如果我可以为了你不要那个位子呢?”赵熙从没觉得自己会瞒得住她的眼睛,这些飞鸽传书她虽然没见过内容,却也知道何时传信,却好似没见到一般,可见她的为人。赵熙一面骄傲自己没有看错人,一面又不住的心痛,“你愿意放弃太子妃的位子吗?”
“你会后悔的!”沉默许久,萧子衿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惊诧和动容,目光逡巡在他身上,有这样一句话足以。但是她如今已经配不上他了,她背负了北境的太平,很多事情已经不能任意妄为了,“而且来不及了!”院墙外面整齐的脚步声,萧子衿心中明白那是什么声音。
秦海和葛浩峰一同进入洛水城的时候便差人去将高莽找来,了解情形之后再洛水城和屏翠山之间的水路和陆路严密搜寻了两日,皇天不负有心人,通过医馆这条线索沿着萧子衿在暗处留下的记号总算寻了过来。
“微臣拜见太子妃娘娘,拜见陵王殿下,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葛浩峰一身戎装在这小小的客栈里显得尤为突兀,即便秦海穿了一身便装,此刻也被人有好奇的目光打量着。
“大人请起!”萧子衿扶起了葛浩峰,目光中却满含打量,脸上挂着一抹苦笑,“如此大费周章,大人真是辛苦了。”
葛浩峰混着一凛,一瞬间仿佛有刺骨的寒气随着太子妃的目光穿透他的心口,那样杀气十足的目光怎么会从一个柔弱的女子眼中露出来。
“真是有劳葛大人了,刺杀本王的人还望大人尽快查明。”赵熙被人搀扶着从他身旁走过,目光中的警告不言而喻,冷淡的语调仿佛能将人冻结成冰。
刺杀、坠崖加失踪一事不过在他们回京三四日的光景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仿佛人人都知道太子妃是同陵王殿下一同坠崖、还在客栈里避祸了几日,各种绘声绘色的版本一时之间广为流传。
赵嫣儿才发觉此事的源头好像还是自己,再也不敢提什么条件,乖乖的将自己培植了多年的一株小年份的血泪珊瑚送到萧子衿手中。
赵钦看着陆芳婷抱着的珊瑚,心中郁结之气无处发泄,恨不得抢过来丢了一了百了,省的在眼前晃悠碍眼。
萧子衿已经回来了三四日,赵钦每日只是过来瞧一眼,两人似乎心照不宣一般,互相之间没有半句交流,时日久了,原本就没什么耐心的赵钦,忍无可忍的踹翻了长乐宫的雕花案台,连带碎了一屋子的瓷器,吓得胆小的宫人纷纷躲了出去,“你们统统给本宫滚出去。”
“殿下,你身子不好,切勿动怒!”萧子衿披了件衣裳,从屏风内的桌案上倒了杯茶递过去,却被他一把拂开,“切勿动怒,本宫的怒气全都因为你?你知不知道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传唱什么?你跟他独处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本宫……本宫该如何自处?”
“清者自清,你我之间若是连这点儿信任都没有,你何谈图谋大业。”萧子衿捡起摔在地上却意外没有碎开的杯盏,“太子殿下,扪心自问,你真的是在乎我有没有给你戴绿帽子吗?”
赵钦拳头紧攥,眉头耸起小山丘,盛怒之下近乎扭曲的容颜缓缓舒展,还未开口却听见萧子衿道:“只要我还是太子妃,北境便是你的助力不是吗?你放心,我既然与你有过约定,断不会轻易违约毁诺,除非你不愿意继续下去。”萧子衿侧身绕过他往门外走去,紧闭的大门被她打开,屋外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沁凉的空气却让人闻之清醒,“殿下还是请回吧,这几日难得身子好转,切勿如此动怒了,记得传太医为您调理身子,臣妾就不远送了。”
“你的心是冷的,根本捂不热!”赵钦 一脚跨出门口,转身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既然如此,便不要怪我!”
望着毅然决然远去的背影,萧子衿眉头拧的更紧了,也顾不得匆匆赶来收拾残局的彩云和芳儿,只是缓缓转身回屋。
谁的心会一开始就是冷的呢?都是被冻得硬邦邦之后再难回温罢了。
十一,好想你 !她的手划过脸颊,泪水沾湿了指腹。
“少主,你没事吧?”陆芳婷比彩云更加谨慎细致。
“我没事!”她靠在锦榻上,脑海中反反复复是回京那日的事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开口道:“芳儿,你去找秦海,让他抽个时间来长乐宫一趟。”
“是。”芳儿担忧的望着少主,若不是自己惦记血泪珊瑚,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呢,她满心愧疚的看着萧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