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洪水
弥远2018-06-08 15:073,573

  百年是在隔天的凌晨去世的。好合说会把他的骨灰撒在那片花海上。

  那天,风很大,天上的乌云紧紧的笼罩在大地上空。

  夏天早上送要赶回公司的杨琨上了大巴,拜托他帮忙多请两天假。

  其实夏天是怕好合出事,她已经在一次的见到过那么空洞的眼神了,仿佛百年的离去把她也悄悄捎带走了,留在尘世的就剩一个躯壳。

  夏天摘着熟透的西红柿,洗干净放到厨房。

  好合说:“这西红柿是百年种的,说让我补充维C,变白点儿。”

  夏天拿起门后的扫把扫扫院子。

  好合说:“这扫把是百年扎的,他把每一根竹子上的刺儿都磨滑了,说是扎不到手。”

  夏天吓得心惊肉跳,就站着院子里什么也不敢碰了,只是担忧的看着她。

  好合好像回过神儿来,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还拿着洒水壶,里面却没有一点儿水。

  看见夏天担忧的样子,好合对她笑笑说:“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夏天不说话,扶起好合刚刚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汤勺。

  好合知她不信,又说:“他费那么大气力弄的菜园,种的花海,从后村竹林那收集的竹条,再一根根磨好。我知道他什么意思,我也不能辜负他一片苦心不是。”

  又看看夏天,说道:“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夏天看她一遍遍保证才信了她,把手中录好的他们结婚的录像交给她说自己准备明天就要走了,要好合可千万千万不要做傻事。

  因为夏雪天天晚上给她打电话,说在学校住的非常舒服,一点儿都不想她。

  夏天知他这是反话,连连保证这两天就回去。

  晚上,一条闪电撕裂苍穹,大地忽然恍如白昼又瞬间跌入无尽的黑夜,随之而来的是瓢泼大雨。雨势越来越大,似要把整个天地都倾倒过来。

  夏天给夏雪打着电话:“小雪,小乖乖,小宝贝儿。”

  夏雪一听,感觉准没好事:“好好说话,我老师还在旁边呢。”

  夏天夸张的对夏雪说:“我还得晚两天回去,不是工作,是这边下暴雨了,把村子都快淹了,雨水都快到我腰上了。”

  夏雪想了下,说:“虽然你说的略微夸张,但我觉得,我还要通情达理一些。唔,那就在多给你4天时间吧。记得一定要回来。”

  夏天知道四天后是7月28,正是捡到他的日子,就做了他的生日,同时那一天也是自己的生日。“好好好,回去以后给你一个大大的礼物。来,亲一口,木啊。”

  夏天想着夏雪应该是偷偷的看看老师,然后才会说:“木啊,挂了吧。”

  “嗯嗯,那我挂了啊,在学校早点睡觉。”

  “知道了”

  刚挂完电话,外面忽然吵闹起来。

  夏天拉开窗帘,没想到她刚说的话会成真。

  水已经到了漫到了人的膝盖上面。正想下楼,看见神色焦急的老板娘,急忙跑过去:“这是怎么了。”

  “隔壁那村建的水坝溃了,水都快淹到我们这里来了。”

  夏天想到好合还独自在家,忙给老板娘说一声,拿了把伞就冲进雨幕。

  等到好合家的时候,好合正坐在轮椅上用盆子一盆一盆的往外盛水。

  好合家的地势稍微高些,但就这样,已经到了成年人的膝处,已经有雨漫进了房屋里。

  “你怎么来了,这雨太大,快进屋来。”好合看见夏天已经浑身湿透。

  “隔壁村子发洪水了,我估计咱们这边也好不到哪去?”夏天进来,接过她手中的盆子。又说:“这边有地势高点的地方吗?能不能转移过去?”

  好合想了下说:“有,但是离这里有点儿远。”

  夏天知道她的意思,“我去叫人帮忙。”

  正想走,大门外就传来很多人的叫喊,说洪水快来了,让村民马上到刘家集合。

  刘家就是地势最高的地方。

  正着急着,两个人就淌着水从门口过来。原来是农家乐的老板和他儿子。

  老板姓张,是个很热情的中年人,微微秃顶,有着一个啤酒肚。儿子倒看着有些结实,听老板娘说过是去大城市当保安来着。

  “我听我家婆子说你跑出来了,就让我来这里找你。”老板说。

  “快点走吧,我来背你。”他儿子催促道,随后蹲在好合前面示意好合趴到他背上。

  雨势仍不见缓,而水已经到了大腿根。水夹杂着黄土,还有垃圾滚滚而去,他们一行人走的极为艰难。

  好合看着山坡的方向。夏天知道,她是看那些花,但是,这场洪水过去,百年留下的东西也就随之而去。

  夏天心里忽然惊慌,她好像从没有问过好合愿不愿意离开。转头去看好合,雨水打的她睁不开眼,夏天看不清她的样子,但分明能感觉到她周边的绝望气息。

  她要回去,至少拿着那个扫把。

  “老板,我要回去拿个东西。”

  “什么,水那么大,什么东西那么当紧的!快走!”老板又些生气夏天不知轻重。

  好合似知道她的想法,对她摇摇头:“不,我不要了,快走吧。”

  夏天坚持,就准备自己回去。老板儿子问:“是什么,我回去拿,你们先走。”

  好合不许,拉着夏天的手,:“我真的不要了。这场雨又何尝不是让我放弃那些执念呢?为我好,就不要去了。”

  夏天能感受到好合紧紧抓着她的力量,感受到她的坚持,终于点点头,说:“好,但你要答应我不要干傻事,答应我。”

  好合眉眼中似有痛苦,但仍坚定的点点头:“嗯,我答应你。”

  老板家的儿子加快了速度,夏天他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村民的聚集地。

  “庆年,你们怎么才来,快过来。”老板娘正焦急的等着,看见他们过来急忙说道。

  “没事,路上水势有点大。”庆年道。把好合放到搭好的帐篷下。张庆年是老板儿子的名字。

  “轮椅没办法拿,你先将就些。”张庆年对好合说

  “嗯,谢谢你”好合点点头,表示感谢。

  老板娘对夏天说:“我把你的包带来了,就放在那边的屋里。”

  夏天连连表示感谢,自己的摄像机里还有他们婚礼视频的备份,总算还留点念想。

  夏天从自己湿透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果然发现已经进水不能用了。正想借个电话给林琳说声自己平安,谁知道水势突然加大,直漠了人头。

  有人正赶过来,雨水漫过,竟不知去处。

  身边的张庆年一脑袋冲进水里,老板娘焦急的呼喊在这雨中竟传不出去。

  身后的人正着急的准备救援,张庆年就从那水中冒出了头,胳膊正夹着刚才那个人。

  老板娘连连惊呼侥幸侥幸,身旁有人赶紧扔过去一个栓着绳子的救生圈,让他抓上。

  等两人被救上了,夏天忙过去给那个晕过去的人做急救,幸好没几下就咳出来被呛的水,去旁边休息去了。

  夜晚给施救增加了非常大的困难,所有人都在忙碌,那边有人在记录到的人数,这边有人安排着避雨,夏天以前学的急救派上了用场,便去帮人简单处理下伤口。

  等雨势渐缓,刘家拿出来自备的大灯挂在树上,夏天着才看见水已经到了脚边,水上漂着一些破损的家具残骸,夏天不知道这里有没有百年留下的物品,但是她知道,好合留下的只剩下回忆。

  回忆总比那些死物容易腐烂的快些。

  可夏天没想到他会找过来。

  救援队第二天就来了,把他们接送到安全的地方,又去搜救其他被困的人员。夏天无法马上离开,就帮着村民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等到下午,第一批救援物资就运了过来,随同来的还有一些志愿者。

  当周冷玄出现在她的面前,风灌进他的风衣,头发凌乱,泥巴弄脏了他的鞋子,风尘仆仆。夏天想起从前,产生一种他们还彼此相爱的错觉。

  仿佛他们中间离开的八年都是虚无的梦境,仿佛都没说过那些足以让人凌迟的言语。

  夏天还记得有一次和周冷玄一起去外地旅游,她喜欢信步而走,走到哪里就看到哪里,极易被路边出现的新鲜事物所着迷。而周冷玄喜欢做好详细计划,什么时候到哪里吃什么都仔细地列在行程单中。

  那时候,到处都是旅行的游客,周冷玄自己在前面跟着导航走,还以为夏天会紧紧的跟着他,紧随着他到达他定的目的地。等周冷玄看见那座标志性建筑的时候,一扭头,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陌生游客,哪还有她的一点儿影子。他真是有急又气,等他费劲千辛万苦钻过人群,沿着原路返回,正看见她站在路边舔着一个超级大的彩虹棒棒糖,一遍左顾右盼。

  他走过去,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而夏天,眨巴眨巴眼睛说:“你看我乖乖的等你过来吧。”然后把棒棒糖举过去,周冷玄气的低下头嘎嘣一声就咬下一大半,恶狠狠地盯着她把棒棒糖嚼碎咽下去。

  结果嘴边还留着彩色的渣渣,夏天一路装傻,也不提醒他,就跟着他后面一路走在密集的人群里。

  “你笑什么?”周冷玄停下来问她。

  “我啊,我笑我果然好运气,有那么帅又体贴的男朋友,你看旁人都在觊觎你的美貌呢。”夏天搂住他的胳膊。

  周冷玄挑挑眉,表示接受,并示意继续保持。

  夏天停下,看着他说:“你以后不要走那么快好不好,我跟不上你了。”

  周冷玄点点头,说:“好,那我等你。”

  夏天笑的开怀,让他低下头,她就踮起脚尖,把他嘴边粘着的彩糖吻掉。

  一点点糖触到舌尖就化成蜜水流到心里。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有去找她,她也没有呆在原地等他过去。

  不是当初的诺言已经变质,而是他们彼此的经历让他们更有效的处理问题。

继续阅读:第八章 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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