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赤条条的来到人世,从“过去”来,到“未来”去。过去的种种都是我们无法挣脱的回忆,它是我们未来走向何处又以什么姿态前进而早早埋下的伏笔。
夏天静静的看着面前已经破败的两层小楼,院子里的杂草丛生,房子外墙刷着鲜艳颜色的漆也斑驳脱离,依稀能辨认出那曾经画着海底世界的图画。
屋子顶上的红瓦已经变的苍白,瓦缝中挣扎着生长的杂草记录着这个破旧小院,时光久远,也早早的被人忘记。
门口一个随意丢弃的木板,上面还有着一个向日葵的图样,虽然颜色已经失去了原来的样子。
“我小时候就喜欢在这边玩。”夏天指着院子里一个已经坏掉的,连座椅都因为绳子断裂已经和大地化为一体的秋千架对李旭阳说。
李旭阳站在一旁,牵着夏天的手,看着夏天一点一点给他指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我小时候还以为夏妈妈就是上天《西游记》里的观音菩萨,下来普度众生来的,因为我从来就没见她生过病吃过药,还可以变出源源不断的好吃的,甚至也会一直进来新的小朋友。可是也会有人不断的离开。很多不同的大人来我们这里,像买菜一样挑挑拣拣。”
夏天慢慢说着,像是不痛不痒的陈述一件事实而已。
“所以我每次交的朋友时间总是不会太久。可是有一个朋友却交了很长时间。”
夏天侧头看了看李旭阳,正耐心的等着她说下去。
“她叫小婷,我最羡慕她一头又浓又黑的头发了,她喜欢绑成两个麻花辫,蹦蹦跳跳的甩来甩去特别可爱。我们就喜欢在那个秋千那边呆着。我荡着秋千,她玩着秋千下面土坑里的泥巴,总会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然后被夏妈妈发现罚她去洗澡。
她特别羡慕那些被收养的孩子,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被收养,无论那个家里有钱没钱,她总说最羡慕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了。
然后,她很快就被收养了,我送她出了这个大门,她对我说,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夏天笑着,可笑容里却充满悲哀。
“但是,她很快就回来了,我很开心。可是那个特别好看的麻花辫却没了,看她狗啃的头发,就知道那是有人故意拿着剃头剃子随便剃的,一块秃一块儿秃的就像癞头和尚一样。本来我们都是一起洗澡的,可那天她却把我推了出去。
因为,我看见了她身上的青青紫紫的伤疤,还有背上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可是,当时我却想的是,她肯定再也不会离开我了吧。”
夏天说着,凄然的看着李旭阳,问道:“我一点儿也不善良对不对?”
李旭阳看着夏天,对她摇了摇头。
“可是,她为什么还一直想离开这里?离开我呢?”夏天拉着李旭阳到院子里一个角落,一个墙角搬开一个砖头就发现一个十厘米见方的生锈的铁盒子,好不容易打开,里面就有一个用报纸紧紧包着的一个钥匙。
“走吧,我带你去看一个小秘密。”夏天牵着他就走去这个破旧的房子里。
李旭阳没想到这个已经废旧的孤儿院里面却很干净,所有的家具上面都铺着白布,略微的有些灰尘,蜘蛛网也是没有见多少。
夏天拉着他去了厨房,直接走到灶台那边,打开灶台下面的柜子。发现里面有一个铁盒子,上面看起来是一个卡通图案。盒子用一个绿色的锁锁着,不过已经生了锈迹。
夏天蹲下来,把盒子拿出来放在一旁还铺着白布的餐桌上,准备拿钥匙去打开它。可是夏天拿着一把钥匙捅了半天都没捅开,一用力,竟然“蹦”的一声,钥匙就断在里面了。
“这,很久没用了,灶台下面有点潮湿,有点生锈了。”夏天手里还拿着半截钥匙,尴尬的说道。
李旭阳轻笑,伸手拿起那个铁盒子,左右看了看,又伸手捏着那个锁头,拽了拽,谁知道铁盒子那个锁的地方没拽几下就从盒子这个本体分开来了,李旭阳拿着那个仍坚持不懈的生锈的锁,笑道:“是生锈了,这个铁盒子比锁寿命还短。”
夏天笑着拿过来,用铺着桌子的白布轻轻擦了铁盒子,擦下来不少的黄褐色的铁锈。
轻轻地打开这个铁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泛黄的照片,一封用小孩子的作业纸写的信,还有一个破旧的毛绒手偶,看起来是一个手套,可每一个手指上面都是一种动物,大拇指是一只黄色带着黑色花纹的老虎,食指是一只白色的小羊,中指是一个粉色的小兔子,无名指是一个绿色的青蛙,小拇指上的是一只红色的小狐狸。手套有成人手掌的大小,只不过已经旧的经不起再一次地穿戴了。
夏天看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似是对李旭阳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那天来的时候,手上就带着这个手套,一刻都不离开。
还有一封信,我看了不下一百遍,可是在我拿着它去找他们的时候,他们却说这是诬陷。可是她满身的伤他们看不见吗?
她最爱的头发那样被剃掉,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还开心得说她有爸爸妈妈了?”
夏天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语气中充满了质问和不能理解。
李旭阳没办法回答她,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希望自己可以暖热她冰冷的身体。“
我最后见她的时候,我问她:为什么那么想要爸爸妈妈,我们就在这里生活,有夏妈妈有许多小朋友这样难道不好吗?可是她却说,她需要的是爱,不是有吃的有住的就可以的。
她说:我们人生来就是需要爱和被爱的。”
夏天说到这里就停了,可她却清晰地记着,那天。
又有人来收养小玲了,夏天害怕她又被打骂,就把她的手套玩偶藏了起来,小玲知道是夏天藏的,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那时候,已经十岁的小玲把八岁的夏天推到地上,压在她身上,呵斥道:“你凭什么有权利不让我离开这里?你以为你说我的好朋友吗?
呵,我呸,你和所有人都能当朋友,你以为你对着别人笑笑,他们就能记得你的好吗?你以为你把食物分享给其他人,人就得帮助你吗?
夏天,你真不愧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一点儿没有骨气。你以为就凭你,就可以负担我的人生吗?”
小玲说完,就从夏天藏在胸口的那个手套玩偶抽出来,推开门就离开了。
一个月后,就听到了她因为逃跑,被车撞倒身亡的消息,夏天跑到收养小玲的那家,正扔着她的东西。等到没人的时候,夏天翻着垃圾桶,找到了这个还没上锁的铁盒子,才发现这是她给自己留的。
夏天知道,她后来的固执,坚持抚养夏雪,就是想让她在天上看看,自己这个孤儿院的长大的孩子也可以坚强,也可以独立,也可以负担起他人的人生。
“这是我长大的地方。在夏妈妈死后已经没有资金去让它运转下去了,我卖了一件你给我的首饰,买下了这块儿地,可却没有精力让它继续下去了。”夏天对李旭阳说。
“那,要不要它从新开始呢?”李旭阳问。
“不,不用了。我发现孤儿院还是给那些善良的人留着吧。它的存在,也许对一些孩子来说,是个噩梦。”
“我们走吧。”夏天接着说道。不知道上次感冒怎么了,到现在自己还没什么力气。
等快走到车边,夏天抱着那个铁盒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这个充满她童年的小圆子,感叹着物是人非,也深知这并非人罪,只不过是越来越大的我们懂得向前看。
“你有火吗?”夏天捏着那封信,问道。
李旭阳不经常吸烟,但是车里有一个备用的打火机,从车里拿出来,递给夏天,问道:“怎么了?”
夏天摇摇头说:“只是觉得,一切都应该过去了。”说着就把那封信点着了。可能纸张有点潮湿,一经点燃就产生一股黑烟,转眼间就被风吹散开来。最后,那个承载了悲痛和思念也化为了尘埃。
等看着风卷着烟烬消散在空气里。夏天回头看向李旭阳,笑着说:“我失去了很多,但是得到的也不少。就像小玲说的一样,我从未真心的对人喜欢爱护,可是,夏雪的出现让我懂得付出和珍惜,而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爱。我有很多过往,可能再过八年,八十年我也不会忘记,可是,我愿意再去尝试,尝试着未来和你一起。
李旭阳,我们从新开始吧。”
李旭阳笑了,眼睛里满满的全是她,心中的欢喜的都要溢了出来,心尖轻颤,连着指尖都在发软。
李旭阳张开手臂,走上前去紧紧地拥抱住她。“好。”李旭阳说道,可是,满满的话却堵在胸口,李旭阳想告诉她,他从来不会去爱谁;想告诉她,是她让他知道思念一个人是什么感受;也是她,让他懂得爱一个人就要懂得放手;更想告诉她,他们彼此都在学着怎么去爱。
年龄随着光阴变换一点点虚长着,浪花打磨着沙石,呼啸的风雕刻着峡谷,水滴在溶洞里形成各种形状,而爱的人彼此接纳,灵魂慢慢的达到紧密契合的程度。
温存了半天,夏天拍了拍他的背,让他冷静一下,说道:“好了,我们既然要从新开始呢,所以我们要约法三章。”
李旭阳紧抱着她不放手,点点头,说道:“好好好,你说,我无条件同意。”
“哼,你不同意也得同意,这是我对你的不平等条约。”
“好,你想要的时候我无条件陪你怎么弄。”
夏天气恼地捶他,没想到这人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一:要对彼此真诚,尤其是不能对我撒谎或者有所隐瞒。”
“善意的谎言也不行?”李旭阳好奇地问。
夏天就知道他会找漏洞,不能给他一点机会,说道:“当然不行,我也那么大了,懂得分辨哪些是善意哪些不好,还没到那种接受不了打击的地步。尤其是这次,你瞒着夏雪家人的事!你可小心点,这次先放过你,你以后再敢自作主张,我就,我就……”
李旭阳闻言,一口就堵住了夏天的唇瓣,轻轻厮磨,慢慢品尝,等夏天情动之后才缓缓离开,说道:“就这样,怎么样?”
夏天啐他,道:“你想的美!”接着说道:“第二点呢,跟你在一起的危险程度堪比在钢丝上跳舞,我不仅得防着公司里的人八卦,还得防着赵楠陷害我,所以啊,我决定,我们的关系保密。你答应不答应?”
李旭阳还有什么好说的,之前大话已经撩下去了,就算不答应也不行了,只得点了点头,瓮声说道:“好。”
“我看你怎么那么不情愿呐。”夏天被压迫惯了,发觉压迫别人的滋味还不错,值得再接再厉。
李旭阳无奈,只得再次使出杀手锏,等夏天快站不住了,只能依靠在自己身上,才笑道:“好,全听你的。”
“哼,我还有第三点呢,你别得意,等我想好我再通知你。”
“好。”
两人是自己开车从Z市开过来的。从冰岛回来以后,夏雪就已经开学了,宁官璇和宋云夫妇刚找到孩子,还没多少相处,自是不会要求夏雪陪他们去美国上学,只好到这边来陪着他,希望能多多增加下感情,打好基础。
可这住宿也是比较麻烦,楼下一个公寓的主人本来不想搬,结果最后被他们直接用了一个好地段全装修的别墅才用交换的方式换房住。听说过程很是艰辛,楼下的主人本来不差钱的,可听说用价值千万的别墅去换也是吓了一跳,好奇之余查了他们的房产证本子,看完房,多方调查之后才终于承认,这人是个傻子。
可又有谁计较人傻钱多呢,二话不说就带着热腾腾的房产证搬家了。
等夏天和夏雪起来看见客厅里给他们煮饭的宁官璇就惊呆了,还有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文件的李旭阳,这真的是梦幻了许多。
想到这,夏天看了看正开车的李旭阳,问道:“那宁姐他们就住在楼下了吗?”
李旭阳点点头,说道:“嗯,目前的打算是这样。这几天只有宁姐在这里,过几天宋大哥也得过来。对了,他们前年刚有一个女儿,你觉得把她带过来会影响他们和夏雪的相处吗?”李旭阳问道。
夏天想了想,回答道:“我知道他们的担忧,就是他们和夏雪刚见面,正是培养感情的时候,怕再有一个小宝宝来分享这种感情。不过啊,我可是对夏雪有信心的。他平时就说自己一个小孩子太孤单了,这有个小妹妹还不错呢。”
李旭阳笑着奉承道:“嗯,还是你教的好。”
“切,虽然这马屁拍的太露痕迹,但是我还是要说:那是!”
李旭阳听见她的俏皮话也是会心一笑,他也是很久没见到她这样活泼的样子了。
“对了,夏雪的小妹妹叫什么呢?”
“宋星月,就是星星月亮的星月。不过之前做了心脏手术,估计会修养一段时间再过来吧。宋哥估计在那边照顾着她。”
“星月?很好听的样子。对了,夏雪会不会改名字呢?不是说叫宋哲瀚吗?我觉得比夏雪好听多了,之前夏雪就说夏雪这个名字就像一个小女生,可不喜欢了。”
李旭阳笑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得看夏雪的意思了,想改成夏冰雹,我估计宁姐他们也会顺着他的意思的。”
“去,夏雪他自己的审美我也是很有信心的好嘛。”夏天啐道。
“不过,我担心的是宁姐他们现在这么惯着夏雪,要不是怕他不喜欢,我觉得天上的月亮他们也能给他送过来。”
李旭阳看着夏雪这个小屁孩突然成为所有人的中心,似乎感觉到有一点点醋意。刚开始是夏天,这回又带上了宁官璇和宋云。
虽然告诉了夏雪的爷爷,但是怕宋家的其他人突然捣乱,打扰了他们培养感情,怕让夏雪对宋家产生敌意,估计现在夏雪就像国宝一样得去宋家展览了。
夏天听着李旭阳的抱怨,笑道:“哈哈,我也觉得宁姐他们夸张了了些。夏雪不就是喜欢吃苹果干嘛,也不至于就在楼底下,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个小店,专门卖些这个零食吧。
夏雪刚开始看见的时候还显得很高兴,不过等他知道这是自己家的时候估计也没什么兴趣了吧。毕竟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夏天说着说着,就默默地给李旭阳挖了一个坑。
不过李旭阳也算机智,转过头来,温柔的看着夏天,肯定的说道:“不,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好的!”
好吧,算你过关。夏天听罢他的回答,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