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长出红花,原本就是不该,一下子开进人的心里,也就离被摘下不远了。人都想自己的青春能够像青山一样屹立不倒,一样妩媚,但是一切的一切,总归会瓜熟蒂落,陨灭于大片黄土之中,我们谁都没有选择盛放时刻的机会。
我们被那片落下的樱花震撼了,便在旁边听着琴声,看着恍若梦境的樱花落下,一下子忘却了蒙蒙细雨,忘却了俗世所有,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一切那样不紧不慢地发生着,下一瞬的天空,我们全都失去了想像的翅膀,只留下了无可奈何的背影。他在弹琴,她在沉睡,而我们,全都是过客罢了。
“这就是那把樱雪琴吗?”我和藕玉正看着那把琴以及纷纷坠落的樱花发愣,看着美丽的樱花匆匆出现又匆匆消失,青牙便问那个人道。
“是啊,听说这琴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可我已经在这儿弹奏了四五天,她却一直不曾睁开过双眼,我想着菩萨在的地方,更能吸收灵气的,却原来也不知真假。”那个人停了下来,眼睛里似闪着星光,又似乎一下子熄灭了下去,回应道。
“所谓的起死回生,也不过是能救醒尚能奄奄一息的人,已经气绝的人什么仙物都是救不活的,早就饮了忘川水,不知所终了。我听说,这琴要弹奏起感天动地的旋律,才能救得一个人,救得一段缘分,阁下弹出的琴声虽然感人至深,但我仔细听来,却未到感天动地的地步,且斧凿痕迹过重,刻意地想去感动别人,也把自己感动了,许多第一次听的人,或许会被感动,但对我这个经历了许多的人来说,也只是蜻蜓点水。不如你试着多想想你们从前美丽若樱花的时光,不去管那些旋律,只是用心弹琴,或许天然去雕饰的琴声才是上天想要的,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对了,阁下是位琴师吗?”青牙一字一顿说道,眼里的雾色让人看不穿。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萧条的时光,才能有现在的淡泊若樱花,我只知道,他是从泛滥的深情里爬出来的蝴蝶。
“我不是琴师,我只是从小多学了许多琴,略通音律罢了。阁下提醒的是,原是我工笔痕迹太重,失了赤心,所以才没有讨来上天怜悯,也倒是辜负了樱雪琴的盛名,我这就用心弹一曲,阁下会留下来听完吗?”那个人好似突然有了灵魂,目光闪烁地说道。
“有许多琴师的造诣都远远比不上阁下。我会留下来看看这旷世的仙物弹奏出来的旷世之音,这樱花,很好看,可还是比不上我的樱花。”青牙眯着眼,若有所思地说道。
那人听完青牙说话便又弹起了琴,手指在琴上翻飞,一朵朵樱花落下,我和藕玉听得如痴如醉,虽然我们并不通音律,我们听到的感觉虽然说不清道不明,但总归是一种碎裂入心的悲伤,就好像一大片樱花只开了一瞬,便一下子枯死了。青牙的表情我没看明白,但似乎他也被这琴声俘获了,他就那样眯着眼看向远方,让我觉得,这旋律应该是感天动地的,不然他也不会有如此的反应,我们三个人就在樱花迷蒙里,看着一切让人痛心,却又无能为力。
过了很久,也许是我沉在琴声里,误以为的很久,那个女子突然就睁开了双眼,脸色变得红润了许多,目光温柔若水,让人怜惜。我们看着这一切,每个人都绽放出了微笑,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时光或许并不温柔,但总归还有机可乘,要相信契机,不在纷乱的樱花中迷失自我。
“撤霜,你醒了。”那个男子看着心心念念的姑娘醒来了,也便停下了弹琴,樱花一瞬间消失,琴声也戛然而止,他欣喜地说道,似要抓住一道流光,而又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抓住流光阵阵。他们终于感动了上天,终成了眷属,让我们这些看客的眸子,也盈满了泪花,觉得感动,这让人为之动容的幸福,仿佛可以蔓延一整个千年。
“是啊,因为你的琴声,我醒了,我听着琴声,一直在抓雪地里的唯一一朵红花,我好似抓住了,便醒来了。”那女子深情地凝望着他,笑着说道。一切都是那么虚无缥缈,但只要心能为一个人停留,便不再无枝可依了。
“谢谢阁下指点,让我能救回撤霜,也救活了我的心,不知阁下想要什么报答,在下一定全力以赴替阁下争取,还请阁下能够明示。”那人看着青牙说道,他的脸上洋溢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你既已救活了她,便不需要这樱雪琴了,我听说,这把琴只能救一个人一次,所以我想冒昧向你请求,把这把樱雪琴送给我,这样这次她再要离开我,我便能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离我而去。我思念她,也不比阁下思念夫人的少,所以我想请阁下体恤我的一腔深情,给我这把樱雪琴。上一次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奔波于天涯海角,在找寻这把樱雪琴,只是一直没缘得到这个宝物,如果我早一些得到它,也许我也不会失去她。”青牙眼神里似有暮光,有着让人说不清的颓唐,悲伤地说道。
“好,给你,希望这把樱雪琴对你有用处,也希望下次我们若有缘在江湖相见,你已经找到她了。”那个男子潇洒地说道,便把那把通体刻着樱花的樱雪琴给了青牙。
“谢谢你。我已经找到她了,只是她早就忘了我,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能让她想起我。对了,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青牙接过樱雪琴,有条不紊而又玄幻莫测地说道。
“在下木无忧,也想请教阁下尊名。”他笑着说道。
“无忧,这真是个好名字,一辈子无忧,也便不枉此生了。我叫谈青牙,谢谢你的樱雪琴,我好似已经不再绝望了,又有了走下去,重觅一个结果的决心。”青牙看着他,眼神灿烂若星光,我看着他,一下慌了神。正当我看了好一会儿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来,看了看我,让我完全慌了神,脑海里都是他笑的样子。
“那我带撤霜走了,我们还有许多天空没有看过,如今,我们想用剩下的所有时光,来多看些天空,我们想要灿烂过一生,这一刻比以前更是渴望。青牙兄,若在江湖还能再见,你我便畅饮一番。”木无忧牵起撤霜的手,笑着对青牙说道,然后也对着我和藕玉浅笑了一下,便走了,一下子就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我们看不清楚他们的身影,我们也便踏上了归路。
青牙送我和藕玉回了白府,然后我们告别,约定明天一起看城郊的杏花。
第二天很快就到了,我和藕玉偷偷溜出了白府,便跟着青牙一起去了城郊看杏花,杏花开的正好,簇簇丛丛灿烂一片,带着微微的粉,招了许多蝴蝶和一只只蜜蜂飞来飞去,我们还放了会纸鸢,快乐从天而降,将我淹没,我想了想,也许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我以前的人生才落得那样的凄凉。
“青牙,谢谢你,我之前从来没想过,我这个病秧子,还能有这样的幸福,我的生命好似一下有了光。”我笑着说道。
“不必介怀,我生来就是为了博你嫣然一笑。”青牙看着我,温柔地说道,让我一下子有了恍若隔世的错觉,但总归是错觉,我搜寻遍了记忆的每一个角落,脑海里依旧只是空白。
你是雪地红花,由不得我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