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当甘容醒来时，卫帝已经离开了。
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刚有些吃痛地坐起，床前已经有宫女和內侍殷勤地过来伺候了。
“恭喜甘夫人，皇上一早已经封了您美人的品衔，比起其他的主子，这可是一下子越了好几级呢，真是莫大的荣宠啊。从今日起，皇上赐您住在长秋宫，等您过去后，册封美人的礼式会在那儿办，奴才们先恭喜夫人啦~”
“夫人？”甘容半是困惑半是自嘲地喃喃自语。
随着逐渐忆起的昨晚发生的一切，她的脸上变得更加淡漠，一言不发地任寝宫的宫女们给自己换上了新的衣袍，并开始洗漱梳妆。她一心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令自己感到屈辱和恶心的华丽魔窟。
她推开了一个要给自己擦脸的宫女，抓起潮湿的丝巾开始用力擦拭起自己的脸和脖子，却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
“好奇怪的人，难不成是喜极而泣了吗？”年轻的宫女们在一旁交换着眼色，说不出是妒忌还是羡慕。
甘容却是哭了好一会儿才配合着梳好了发髻、穿戴整齐了衣裙。又被人拥着出了卫帝的寝宫，坐上了一顶轿子，来到了长秋宫。
进了宫门之后，甘容举目四顾，只见红墙黄瓦间一座不大不小的宫殿宁静地耸立，庭院内长着修剪精美的花草，配着一方四角的天空。她想起以前在影视剧里看过的那些在后宫里孤独终老的失宠女子的凄惨情状，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悲凉。难不成，以后再也无法离开这里了吗？
而很快听到这一消息的叶皓真，更是惊讶呆然。
下朝后，她被召进卫帝的御书房。卫帝一个人边下棋边和她说起了这件事，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他”不可思议的诧异表情。
“其实是这样。”卫帝和颜悦色地说：“朕觉得你和殷钰都是朕信任的爱臣，甘容本是和你们一块来的，本也想对她多加照拂，让她一直做宫女伺候别人怕是委屈了她，所以朕就抬举她做了朕身边的人。”
他怀着点恶意打量着叶皓真渐渐发白的神色，“做了主子后，身份自然也会尊贵了，你们想要见面，也方便些，毕竟，她以后也会经常陪朕左右。”
说着，卫帝抬眸，不期然地看到了“他”复杂的表情。
“怎么，叶爱卿似乎不太高兴？”他笑着问道。
“不，只是觉得有些突然，甘容是我们那儿来的，我不知道她能否好好伺候皇上……”叶皓真有些犹豫地说道，她并不知道甘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对这木已成舟的事实，感到有几分违和感。
“伺候什么的，学学就会了。对了，甘容也和朕提过，说什么你们来的那儿，是可以自行择偶的，可以只遵从自己的内心选择伴侣，只有两情相悦之人会结合什么的。”卫帝闲闲地敲了下手中的棋子。
“只是，朕也希望她明白，无论在朕的北卫，或是哪里也好，都不是你们来的那个地方。另外，连朕也未必只能和两情相悦之人相处，就更谈不上别人了。人嘛，还得入乡随俗。”他白皙的面庞漾开愉悦的神情，冲着叶皓真一笑。
叶皓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觉得卫帝这话里胁迫之意甚重，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却见卫帝又灿然一笑，明丽的面庞上隐有狭促之色：“说起来，朕倒忘了，叶爱卿之前不是也说过有心爱之人吗？朕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很乐得成全你的喜事。如何？什么时候朕也替你张罗一下你的婚事？”
叶皓真瞪大了双眼，连忙摆手：“多谢皇上关怀！臣目前还并没有娶亲的打算，不敢劳烦陛下。”
卫帝听了这话，虽是意料之中，却更加隐隐觉得叶皓真和褚小桃一事，或许确实是个幌子罢了。他并不相信叶皓真会看上一个平平无奇的乡村孤女。但是如果他真的愿意成亲的话，自己倒说不出来是愉快还是不愉快了。
看着叶皓真的神色不停变化。
“叶爱卿，你是否有些责怪朕？”他意有所指地问。
“臣不敢。”叶皓真低头否认。
“可你在朕对你说了纳了甘容为美人之后，表情就一直很奇怪。”
“臣……臣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另外，臣恳请皇上可以善待她。”
“朕会的，既然做了朕的人，没有什么差错的话，朕自然会善待的。”卫帝闲闲道。
叶皓真欲言又止，卫帝看在眼里，只说，“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概说出来好了。”
叶皓真在心中给自己打了打气，抬眸直视着卫帝沉静地说：“陛下，因为甘容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想多说几句。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宠幸册封了她，但是想必一定有陛下的理由，也一定是对她有所好感的。在我们来的那个时代，嫁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甘容是一个可爱、善良的姑娘，怕寂寞，也很希望被人所爱，所以陛下既娶了她，臣求陛下可以真心地喜欢她，把她当做重要的人来看待和关爱。臣在此先谢过陛下了。”
说着，叶皓真跪下，端端正正地向卫帝磕了一个头。
卫帝的眼睑略窄了窄，有些讶异，“叶爱卿，你这样做，倒让朕有些吃惊了，莫非你，对甘容有什么情谊吗？”
叶皓真仰头真诚地承认：“臣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希望她幸福。妹妹有了归宿，陛下身边有了新人，臣也应该为你们高兴和祝贺的。”
卫帝的眼神闪烁了数下，终于移开了视线，落到书架前的一幅远山春黛图上。
心间有几分落寞苦涩。
世上人、世间情，无非如此，言不由衷的时候多，坦白无欺的时候少。
殷钰得到消息后亦觉得十分突然。不过他和叶皓真不一样，他更务实些，因为对旁人用的心少。
“甘容一直在御花园当宫女也不是办法，卫帝这样谨慎多疑，我们也未必能有好的时机带她出宫去，如今她成了皇上的枕边人，虽然有点无奈，但也未必不是好事，起码我们相互之间可以更加有所帮衬。”他这样劝心情低落的叶皓真。
叶皓真只淡淡地说：“我其实想不了那么多那么远，后宫从来都是复杂之地，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受委屈、能平安幸福而已，这件事上我怕她不是心甘情愿，所以更加有些担心。”
殷钰只是笑笑：“她也好，我也好，你也好，我们来到这里后，你去战场，我在朝堂，她去后宫，我们办的多少事是心甘情愿的？皓真，想开一些吧，有时看得淡一些、想得少一些，就会发现，无论是苦着自己或是善待自己，其实日子还是会照样过去。有时候身处的环境再无奈，但是听从着自己的心和本意去生活，反而会轻松很多。”
叶皓真猛然听了这句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她清澈的眸子瞧向殷钰，有些怆然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殷钰，我觉得我们三人之中，还是你看的最明白。”
是啊，被迫的也罢，心甘情愿的也罢，如果不能改变结果，又何必苦苦沉沦于自身的痛苦挣扎无法自拔，听自己的心走吧，在最无法掌握的命运里最大程度地活出真我，也许就是最好的应对。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瞧瞧甘容吧。”叶皓真提议道。
殷钰的脸上是不变的温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