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崇啟蹲下身，帮柏雅捡起手机，将手机递给目光直视前方眼神却没有聚焦好似虚空处的柏雅，十分担忧地问道：“柏雅，你到底怎么了？”
柏雅喉咙滚动了一下，后槽牙紧紧咬合着，脖子上青筋四起，伸出手接过周崇啟递来的手机。
紧紧咬住嘴唇，知道口腔里充满了铁锈味，柏雅才低下头，颤抖着手点开电话簿，翻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指尖颤抖着点了下去。
柏雅抬头看着一脸担忧望着她的周崇啟，试图给自己一点安定的力量。
她现在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周崇啟和叶从挈，只有这两个人和顾崔嵬绝无关系，只有他们拼了命地想要把她拉回正常的世界。
“喂。”
低沉沧桑又带着慈爱温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柏雅却因为恐惧害怕得浑身发抖。
“老师。”柏雅哽咽了一下，但并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停顿。
“嗯，是我，你打电话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柏雅吞咽了一下，反复深呼吸了好几次，头看着上方不让自己情绪失控掉下眼泪：“老师，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是课题上遇到瓶颈了？”穆呈夐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是你第一次自己负责做课题，遇到困难是正常的，我们这样的人，就是把不可能变为可能，但从不可能到可能，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老师，我不是想问这个。”
“那你想问什么？”
柏雅紧紧咬了下嘴唇，让自己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之后，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老师，您认不认识一个叫做顾崔嵬的人呀？”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柏雅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滑落：“老师，那我换个问题好不好？我三个月前找您要那些药，您都是从哪里拿到的？”
她当时觉得只有穆呈夐什么药都会有，可她偏偏忘了，药剂里面有一种成分并不是市面上有的东西，哪怕是穆呈夐也不该有。
她在基地待了两年时间，习惯模糊了她对于这件事的认知，她刚刚才突然间想起来这件事。
那边仍旧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挂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柏雅抬起手抹掉眼泪，紧紧抿着嘴唇，直到嘴唇被挤压得生疼才松开：“老师，那我再换一个问题吧，您从谁那里知道的我父亲的事？”
之前当做理所应当的事，在产生怀疑之后，一切都变得可疑起来。
穆呈夐说自己是在吃饭的时候得知的有关于她父亲的事，那他是和谁吃的饭呢？
“老师，我……”
“是的，我认识顾崔嵬。”穆呈夐回答了柏雅第一个的问题，沉默了两秒，“药也是顾崔嵬的人给我的。联系不上顾崔嵬之后，我略微打听了一下，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你父亲过世的消息。”
柏雅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老师，你为什么要骗我？”
为什么她信任的人，都是顾崔嵬的人？
她的人生里为什么全都是顾崔嵬的影子？
好的，坏的，除了叶从挈，通通都是顾崔嵬的人，顾崔嵬怎么能那么可怕？
“柏雅，我没有参与顾崔嵬所做的任何事。”穆呈夐替自己辩解道，“我只是答应他照顾我师弟的孩子。”
“老师，不要骗我了，好不好？”柏雅捂住自己的眼睛，“老师，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柏雅难以理解顾崔嵬的所有行为，顾崔嵬曾说视她如同女儿，可即便是父亲，也不该如此干预她的人生。
她的人生，全都是顾崔嵬制造的谎言。
“柏雅，你冷静一点！”穆呈夐厉声呵斥道，“你因此受到伤害了吗？难道我苛待你了吗？如果我没有伤害你，你……”
“老师，顾崔嵬实在利用我，而您……也是在利用我，对吗？”柏雅狠狠咬了下嘴唇，“如果您只是答应顾崔嵬照顾我，你怎么会有那些药剂？”
穆呈夐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没有人说话，最后只传来挂断的声音。
柏雅把头埋在双臂之间，额头抵在膝盖上，手紧紧捏着手机，失声痛哭。
柏雅没有想到，自己来医院一趟，会知道这么残忍的事。
周崇啟看着柏雅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并不了解柏雅的内心世界，也不知道柏雅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最初只是认为柏雅以为木白欺骗她而伤心，但柏雅给一个“老师”打了电话之后，便开始哭了起来，彻底把周崇啟搞蒙。
不过，这个“老师”和顾崔嵬有关？
只是柏雅现在这个样子，他也不能问柏雅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从挈赶到的时候，柏雅还在哭，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积蓄的眼泪好似都要在今天哭干一般。
叶从挈蹲下身，把柏雅抱在怀里，抬起头质问道：“你对她做什么了？”
周崇啟很是郁闷：“她给她老师打了个电话，似乎他老师和顾崔嵬也有点关系，她大概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周崇啟选择性地没有说木白的事，如果叶从挈发起脾气来要和木白对峙，现在还在昏迷之中才动完手术的木白可吃不消。
听到周崇啟的解释，叶从挈有些诧异，低头将哭得浑身发抖的柏雅抱在怀里：“柏雅，别哭了。”
叶从挈的声音将柏雅从自己的自怨自艾中拉了出来，柏雅抬起头看着叶从挈，眼睛肿成了核桃大小：“叶从挈，我的人生全都是顾崔嵬编织出来的故事，我到底是谁呀？”
柏雅的声音像是风中的落叶一样摇摇欲坠，整个人也像是断翅的蝴蝶一样残破不堪：“叶从挈，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为什么我的人生是被另一个人所安排好的？”
“柏雅，没有人能安排我和你在一起。”叶从挈双手捧着柏雅的脸，神情冷峻地认真说道，“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人生，你所经历的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学医是你从小的梦想，并不是顾崔嵬逼迫你去学的，喜欢我是你情不自禁的选择，顾崔嵬并不希望你爱上我，他只是在你生命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但并没有影响到你的自我意识。柏雅，你就是你。”
柏雅抱着双膝，眼泪持续不断地往下掉落：“可是，他们都在骗我。”
“谁在骗你？”叶从挈心疼得不得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柏雅吸了吸鼻子：“秦歆然，木青，顾崔嵬，杜子珉，琳琳，老师……还有你。”
“我没有骗你。”叶从挈心软成了一滩水，心疼有无奈。
“你有！”柏雅大声反驳，“你瞒着我你和商徵羽的事！”
叶从挈哑口无言。
在叶从挈不知所措的时候，柏雅用力撞向叶从挈抱住了叶从挈，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我太难过了，我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柏雅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倒在了叶从挈的肩膀上。
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渐渐滑落，叶从挈瞪大了眼睛：“柏雅！”
柏雅慢慢从沉睡中醒来，艰难地撑开肿得厉害的眼睛，眼睛火辣辣地疼。
“嘶——”
“你还好吗？”
柏雅侧过头，看到一直守在旁边一脸担忧的叶从挈：“你……我……”
之前的记忆纷至沓来，涌入柏雅的脑海。
柏雅瞪大了眼睛看着叶从挈，酸疼的眼睛提醒着她，那些并不是她的幻觉。
叶从挈伸出手握住柏雅的手，柔声说道：“我不会再骗你了，你别生气了。”
医生说柏雅是气结于心才会晕倒，柏雅昏迷的时候，叶从挈一直陷入了自责之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柏雅才好。
逼问出周崇啟有关于木白的事之后，叶从挈心疼柏雅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人生就像是别人给她安排好的一出戏，也无怪于柏雅如此激动。
还有柏雅的老师，有关于穆呈夐的事，叶从挈了解一点，也知道柏雅对穆呈夐既感激又敬重，如果穆呈夐都和顾崔嵬又牵扯，柏雅对于自己的存在产生质疑也是有可能的。
“我没生你的气。”柏雅心虚地抽出自己的手，视线落在叶从挈落空的手上，不忍之下又伸手把叶从挈的手握住，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没错，是我在迁怒。”
现在能证明她鲜活存在的唯一证据就是叶从挈，她怎么可能生叶从挈的气？
感情发自于心，是她自己要喜欢叶从挈的，是她一定要和叶从挈有所牵扯的，只有叶从挈是真实的。
“叶从挈，我好恨顾崔嵬。”柏雅抬起头，看着叶从挈那双充满担忧的黑眸，“你知道吗？我曾经对他产生过感激，我感激他默默陪伴我度过了我最痛苦的童年。我从没有想过，他竟然把我当做一个玩具，暗地里左右着我的人生。”
柏雅紧紧咬住嘴唇，目光悲切地看着叶从挈。
如果不曾遇见叶从挈，她是否一辈子都像一个提线木偶，被顾崔嵬牵着线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