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司城小时候,经常被他打,叱骂,好一次我和丈夫去他们家作客,都看到司城有伤!”
聂冠麟自责地低下头,曾经的过错在这种情况下被揭露,还面对着儿子,他不是一般的难堪,痛苦。
聂司城脸色变了,由原本的平静转变得沉凉,薄唇紧绷,眼神搅动着一丝冷光,倪曼青担忧地握住他的手,不断给予他力量,默默提醒着他,这时候一定要冷静!
如果这骨节眼让叶琛出现,一切将不堪设想。
敏锐的公诉人,觉察到先机,把握住这一点继续进攻,“聂冠麟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我对辩方律师聂司城曾做过调查,他在大学毕业后,没有再回京江市,而是选择去海市工作,这是因为和父亲聂冠麟产生隔阂的缘故吧?”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聂司城,看着他脸色的瞬变,更加得逞,妄下定断,“试问一个从小被虐待、被父亲摒弃的孩子,他的童年是有多阴暗,他会对这个父亲多么失望,哪怕现在长大了,为什么他一直没有回公司,而是自己另起灶炉进入律政行业,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聂冠麟的廉耻心被他戳中了,他内疚地朝儿子看了眼,脸色比被人冤枉还要沉痛几分,自己曾经犯下的错,对儿子的暴力、偏见,连他都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这怎么回事?聂冠麟竟然是这种人?”
“看不出来,平常心慈面和,居然连亲生儿子都打?”
“但聂司城为什么这时候还帮他?”
在场的人不是瞎的,从聂冠麟懊悔的神色,聂司城变化的神情,他们已经相信了这个事实。
这个话题敏感又危险,会给审判长、合议庭留下不良印象,也会加深聂冠麟的犯罪嫌疑。倪曼青看着静默不语,亦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聂司城,隐隐担心。
公诉人无视听审席的议论声,对姚夫人继续提问,“你知道他虐待儿子的原因吗?”
他的提问,好比一把尖刀,一点点,一寸寸,往他们父子俩心口剜割,深入。
对他们家尚算知根知底的姚夫人,因为一己私心,心无旁骛回答道:“因为聂冠麟的原配妻子叶宝珊,在20多年前,在一个男人家里失踪,所以他认为妻子跟男人私奔跑了,故而把仇恨都转移到儿子身上。”
又是一个惊人秘密!
在坐的众人,听着一个比一个更私密、劲爆的豪门恩怨,他们神色丰富如鲜艳的调色盘。他们对于聂冠麟这种扭曲的心态,都扣上异样的目光。
聂司城一直隐忍着,眉宇皱拢,眼神晦暗地盯着姚夫人。
“把对妻子的仇恨,转移到儿子身上?”他意味深长笑了笑,声音异常响亮,“从邵女士的证词可以证明,聂冠麟无论是性格还是心理,都存在极大的扭曲,他是一个偏激、冲动、暴力的男人。试问一个连儿子都忍心毒打的男人,杀一个人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司城,冷静!一定要冷静!”倪曼青觉察到他静静攥紧的拳头,低声提醒。
就连听审席上的苏汶,也觉察到聂司城的不对劲,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公诉人又往聂司城那方看了眼,认定他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反击,继续说道:“我们把目光回归到姚海欣案发当天,也许是姚海欣当时说了什么刺激性的话,或话题,激怒了聂冠麟内心最在意的事情,激发了他内心阴暗的一面,让他突起了杀心。无论是哪个设想,都极为契合聂冠麟存在暴力行为的观点。”
他说完坐下,但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聂司城,却迟迟没有缓过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
“二哥怎么了?为什么没有不反驳?”听审席的聂思羽,担心地看着聂司城,喃喃自语。
“司城……”倪曼青低语呼喊他。
换做平常,叶琛早就现身,但聂司城自我也处于一种抗争、挣扎当中,他很明白现在的处境有多重要,他不断地调节,自我疏导。
一分钟、两分钟……
庭上的时间尤其宝贵,审判长扬声道:“辩方律师,你的沉默,是认同公诉人的观点吗?”
聂司城缓和过来,恢复冰冷的神情,目光比刚才更加犀利,直接刮向公诉人,冷声反对,“我反对公诉人的猜疑。”
倪曼青看着他恢复如常,安心下来,继续忙活手中的笔录。
“姚夫人,请问你能确定,聂冠麟的原配妻子是跟男人私奔,从而失踪的吗?”聂司城鹰眸森然地凝视着她,浑天而成的威慑力,举手投足的压迫感,让人心理上难免矮了一截。
当姚夫人目光与他相碰撞时,只觉得背脊泛凉。
叶宝珊一直是聂司城的禁忌,她公然在众人面前,间接性辱骂污蔑他母亲,那是对聂司城的一种挑衅、一种侮辱。
“我……”姚夫人支支吾吾地,“不能确定!”
聂司城冷哼一声,低沉的嗓音染了一股恼怒,“既然不能确定,你怎么能在庭上肆意胡说,不然我会以你做伪证,侮辱他人为由,向审判长提出起诉!”
姚夫人低下头,咬紧了唇。
聂司城继而转向审判长,“既然邵女士所言不是事实,那么公诉人的推测就不能成立。再者,我和父亲的确有心结,但这不足以证明聂冠麟患有心理疾病,性格和行为存在扭曲倾向,无论是法律还是办案人员,裁定一个人的罪行最直接的是证据,如今证据不充分,姚夫人刚才的言辞,全部可以推翻。”
公诉人聪明地没有在这个点子上和他争论,他心里清楚,刚才不过是投机取巧,想用心理战术击溃聂司城。
只是,这小子的确有点能耐,被他挺过去了!
庭审到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所有人都渐渐出现疲态,越往后的对决,无疑是拉锯战,所以,公诉人觉得,是时候亮出真枪——
“审判长,我申请传召本案重点证人方建平,上庭作证。”
这一刻还是来了,方建平来到证人席,但他不敢抬起头,他无法承受董事长的深沉的目光,无法承受聂司城锐利的眸光,还有公诉人期待的眼神。
他至此又一次挣扎,心中的两道力量,如一条已经拧成死结的绳索,勒得他痛苦。
“方建平,请你描叙一下8月15日下午,你和聂冠麟到底北屯别墅后发生的事情经过。”
方建平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
他眼神坚定地看向公诉人,开口道:“8月15日,那天是我开车送董事长去北屯,到了门口董事长独自进去,我留在门外等候。”
“你等了多久聂冠麟先生才出来?”
聂冠麟浑厚的目光,紧紧盯着他,眼底饱含深绪,有一种宽恕,有一种无奈,有一种叹息……
倪曼青眉心蹙起淡淡的痕迹,她知道方叔在挣扎,在犹豫。
苏汶淡定的看着他,她知道,方建平一定会说出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董事长进去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出来。”他垂眸,敛下眼底的痛苦。
“聂冠麟出来时是怎么样的表情衣着?”
良心的谴责,令他的手用力攥住桌沿,许久没有说话。
一分钟过去,公诉人催促道:“方建平,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方建平抬起头,看向聂冠麟,他的目光,果然如自己所想,带着宽恕,也带着傥荡;方建平眼眶一热,向他投至歉意,准备开口。
这时,原本紧闭的庭审厅大门,纵然打开,走进来的钟闻天,搀扶着浑身带伤的方耀辉,往听审席走去。
不少目光集中在这名年轻男人身上,他虽然衣着干净,但面色发白,脸颊也有两道明显的鞭伤,眉宇微微皱拢,眼底流露出一隐忍的疼痛。
方建平错愕地看着多日未见的儿子,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爸!”方耀辉看向方建平,动了动唇,又摇了摇头。
他明白儿子的意思,他什么都明白!
方建平抹掉眼泪,看向公诉人开口,“董事长进去的时间也就两三分钟,上车后他一直没有说话,命我把车开到海岸线那边,停了二十多分钟才让我开车离开回公司。”
极限大反差,时局大扭转,当聂司城和倪曼青听到他的话,终于安心,公诉人一听,生气道:“你说谎,你之前的口供不是这样说的。”
同样一脸铁青的还有苏汶,她看到方耀辉进来那一刻,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他们藏得那么深,还被办案人员搜到?
庭上又一次露出严绷的局面,方建平一改原本的口供,真挚地看向审判长,鞠了个躬,“审判长,对不起,我之前改口供是因为儿子被绑架,我被威胁,我儿子现在就在听审席,他解脱了危险,我不能再背着良心陷害董事长,我对不起他。”
钟队第一时间联系了工作人员,示意他知会审判长,陪审员在他旁边低语几句后,审判长觉得此案非同一般,让钟队上庭说明整件事由。
钟闻天走向证人席,开始讲述营救方耀辉的整个过程,“办案人员队接到石遥村派出所上交的一份资料,连日村里的狗被毒死,民警入村调查后,发现一名伪装的可疑人,极有可能就是正在通缉的张伟邦伪装的。我们包围进攻,但对方狡猾设下陷阱,预先逃窜,虽然没有抓到嫌疑人,但在老房屋的地下室我们找到了被绑架的方耀辉。这就证明,隐藏在这小村子,伪装成老人,又毒死狗的凶犯,就是张伟邦!”
“审判长,办案人员初步怀疑连环凶杀案和姚海欣被奸杀案有密切关系,目前办案人员还在调查中,以下是我收集整合的资料!”
钟闻天着了两手准备,这份资料是他连夜把重案组关于连环凶杀案和他们办案人员科关于姚海欣凶杀案的资料整合。
审判长认真而详细地看完呈上来的文件,跟陪审员议论起来。
这个过程,紧张而又安静。
所有人都没想到,案子来到这一步,竟然有极大的扭转,最终的判决将会如何?
经过讨论,审判长有了决定,“鉴于本案的复杂性,极有可能与连环凶杀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对于聂冠麟的犯罪行为也没有直接的证供,本庭决定,15个工作日后再开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