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压下了城市的忙碌,万家灯火燃亮了天空的寂寥。
倪曼青静静坐在灯前,心不在焉地看着书,时隔几分钟,又抬头看一眼时间,八点了,司城怎么还没回来?
刚想着,门外就响起了钥匙扭动锁头的声音,她马上朝门口走去。
聂司城染了一身风尘,倪曼青接过他的外套,问道:“情况怎么样?”
“方叔保释出来了,但是……”他眼底掠过深沉,带了无力感。
倪曼青明白他没有说出的余话,眉头微微蹙起,“清者自清,伯父不会有事的。”
聂司城没有说话,倪曼青从厨房端了杯茶出来,让他喝下。
她从旁说道:“我陪思羽回了聂家,有人果然坐不住了。”
热茶入心沁肺,暖意包裹了全身,聂司城把茶杯放下,握住她的手,“老头子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公司那边没有正主,现在是她动手的最好良机。”
倪曼青靠在他怀里,鼻尖缠绕着他的清冽气息,“她想动关系,把聂明翰弄出来,让他回公司主持大局。”
“戒毒所可不是她家开的,想让聂明翰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倪曼青看了他一眼,把自己和苏汶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司城,我说这些,不为别的,希望你暂时放下对伯父的成见,先应付苏汶。”
聂司城执眉不语,握住她的手渐渐收紧。他心湖动荡,勾起阵阵涟漪,在涟漪相隔的两侧,一头是释怀,一头是怨念;两种情绪不断拉扯着他的思绪,阻隔着他的选择。
“苏汶的心思,我们都清楚,现在不是谴责伯父对错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被苏汶得逞了,公司一旦被她控制,恐怕伯父出来,也难有一席之地。”
看他摇摆不定,倪曼青继续劝说,“也许,伯父以前也是听得枕边话多了,才会误导了判断,伤害了你,他现在也在反省、惭愧,你父亲终其一生打下来的事业,可不能被一个外人夺走了。”
聂司城眸色变得幽深,堪比窗外的夜色,柔光雕琢着他的俊脸,埋下一层薄纱。
他回想起儿时的经历,导火线都是苏汶引起的,仇恨阴暗了他的眸,绝对不能让她得逞!
“律所那边,辛苦你和笙山了,我明天就和方叔去公司。”
倪曼青点头,“好。”
她就知道,父子间的矛盾再深,面临大敌也会一致对外。
“其实……老头那案子,我想亲自接手。”
倪曼青惊喜地看向他,很赞成,“这样最好,但是……公司和案子,你会不会兼顾不了?”
“公司那边方叔会帮我,案子现在还没正式起诉,如果办案人员那边有进一步的行动,一定会走法律程序,还得需要你的帮忙!”
聂司城郑重其事,早已想好计划。
“没问题,那说说你对这个案子的看法吧!”倪曼青微微一笑,这就是她爱的男人,一个外冷内热,重亲情的柔情硬汉。
聂司城理了理头绪,“现在对老头最不利的两点——录音和指纹,当年和姚明海非法买卖器官一事,他已经承认了,但只要他态度诚恳良好,上庭时向法官酌情审判;但谋杀一案……”
他突然看向她,“你觉得他是清白的吗?”
“我相信伯父,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没必要杀人灭口。”
“必要时,我需要亲自和他见一面,亲耳听他复述当天的事发过程。”
倪曼青主动请缨,握住他的手,“那我就是小助理,陪你去。”
“好!”
……
半夜夹凉,月华朦胧地照耀在恬静的容颜上,倪曼青一记翻身,尚来浅眠的她惊觉床侧空空泛冷,她迷蒙地睁开眼睛,司城呢?
披了件薄衫,她起床摸寻着走了出去。
高大的背影被银辉染了寒凉,透着孤冷,缕缕青烟从他指尖萦绕散开。倪曼青顿步在阳台门前,看了他许久,才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睡不着吗?”
倪曼青枕在他厚实的背上,声音柔软,“还在担心伯父的事情吗?”
他还是没回应,青白的烟雾从他唇梢轻轻逸出,眼里眉梢藏着一丝深绪。
“只要没做过,就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就像之前我们遇到的案子,都一一迎刃而解,你要相信自己,相信钟队的查案能力。”
静静听着她的话,默默抽着烟,卷卷的烟雾随风消散,直到尼古丁燃尽后,他摁灭了烟头,转身,低头看着这张清艳的脸。
幽暗的眸拂起波澜,他动了动唇,最后什么都没说,用力抱着她。
他的行为,让倪曼青感觉有些怪异,却摸不出具体原因。
他用力拥抱着她,仿佛要把她揉进体内,倪曼青以为他是在担忧、害怕,回拥住他,默默地给他支持、力量!
良久后,他眸光一厉,薄唇嚅动,在她耳际幽幽轻吐,“我说过,那老头就是凶手!”
他的话夹着夜风,带来凉意,倪曼青背脊僵直,怔然——
他,他不是……
倪曼青连忙推开他,“叶琛!”
叶琛淡淡一笑,把她的行为看在眼里,凉入心底。
眼底闪过苦涩、无奈、愤妒,但最后都被他掩饰得严严实实。
倪曼青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太大,两人沉默的气氛,尴尬得有些灼心,就在她想打开话题时,叶琛已经开口,“老头进局里了,聂家接下来不会太平。”
倪曼青皱起了眉,“今天我送思羽回去,听到苏汶打电话想托关系把聂明翰放出来。”
“聂明翰,他怎么了?”叶琛疑惑不解。
倪曼青这才想起来,他和聂司城虽然同一具身体,思维各方面却是独立体,简明扼要和他说了聂明翰的事情。
“呵呵!”叶琛挑笑,大有幸灾乐祸之意,“野种果然改不了他恶劣的基因,瘾君子可不是那么好戒毒的。”
倪曼青习惯了他的冷嘲热讽,目光投至浩渺的夜空,“虽然她的小算盘打得精,但未免能如她所愿。”
“如果聂明翰出不了,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干涉公司的事情,渐渐掌权。”叶琛眸色渐冷,“这个女人,狼子野心,她想要的可不止聂氏这么简单。”
“所幸伯父之前已经把手里的股份全部转给司城,他明天就会去公司。”
“他现在着手公司的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苏汶的势力早就渗入公司高层……”
倪曼青不由担心起来,但她始终相信聂司城的能力,“方叔会帮他。”
叶琛晦暗一笑,“明天,就是见真招的时候了。”
聂司城那家伙能不能应付得了那群股东,还是未知数!
久久的,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叶琛拢起了眉头,“姚海欣的事也许和苏汶也脱不了关系。”
“怎么说?”倪曼青被他的想法惊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老头一向很相信苏汶,在动手杀死姚海欣这件事上,会不会听了苏汶的意见呢?”
叶琛一脸深沉,嘴角缓缓勾起阴暗的笑弧。
倪曼青心思复杂,她很想为聂冠麟辩驳,但沉浸在他的大胆设想中,姚海欣的死会和苏汶有关系吗?
那她的动机是什么?
回想她曾经对聂司城背地里做过的种种,的确有借刀杀人的嫌疑……
翌日,随着破晓来临,金融区渐渐苏醒,又进入忙碌的状态。
聂司城出现在聂氏大厦,这个曾经经过无数次,却从未踏入的摩天大楼,于他而已,熟悉又陌生。
大门外,方建平早已等候已久,“司城,你终于回来了。”
“上去吧!”
一路上,聂司城笔挺俊朗的外貌,让旁人不由地侧目三分。
等他走进专用电梯后,在旁侧等电梯的职员,好奇地议论起来,“这不是聂家二少吗?”
“听说他一向和董事长不和?这时候竟然回来了?”
“聂氏这是要变天了吗?不过……他真的好帅!”
传言总是飞快,在董事会议召开前夕,不少股东已经闻风,有人欢喜有人愁。
会议2号厅内,环形会议桌已经坐满了各大股东,窸窸窣窣的议论声,随着大门被人推开戛然而止。
以方建平、贺律师为首,随后走进来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晨光从三面钢化玻璃倾洒进来,洒落的细碎光芒,落在他的纯黑西装上,整个人俨然生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息,他从容淡漠地扫过在座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落座于会议桌的主席位。
空气多了重重诡异气息,多股暗涌在蠢蠢欲动,仿佛就差一个燃火点。
余董第一个响起质疑声,“聂律师今天怎么没去律所,反而来咱们公司了?”
一石掀起千层浪,其他和他同一阵线的股东纷纷说道:“聂董事长被抓,不该由总经理出来维持大局吗?”
“今天的董事会议,按照程序,也不应该由外人来主持吧?”
聂司城顿时成了众矢之的,有人议论不休,有人保持沉默,有人在观望。从这些说话人中,他已经清楚了,哪些是敌是友!
“大家请安静一下。”
贺律师站了起来,拿出一些文件让助理分别派发下去,宣布道,“一个月前,聂冠麟先生委托我拟协议书,将其名下所拥有的聂氏集团股份无条件的转让给聂司城先生……”
什么?
已经把全部股份转交给他了?
在座的董事们看到那份文件,一个个都不淡定的开始交头接耳,“他到底有没有这份能力?”
“他能胜任吗?一个律师从商?”
“聂董事长为什么把股份全部转给他?难道就因为是亲生儿子?”
……
方建平看着一个个议论纷纷的股东,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聂司城从容不迫,幽深的鹰眸横扫众人,直到他们的声浪渐少后,他才沉稳开口,“你们的质疑声,我都听到了,但无论你们有什么质疑,我现在就是公司最高决策人……”
他勾起一丝冷笑,“有股东提议让聂明翰总经理回来主持大局?让一个瘾君子主持一个集团,真的有说服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