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司城替换贺律师,亲自代理聂冠麟的案子。回想两人上一次见面是上次和曼青一起回家,此时彼时,竟是这种角色,这种环境下相见。
“聂冠麟先生,在提问前,我必须提醒你一句,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无论是对办案人员还是将来上庭,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希望你毫无保留,如实回答。”
聂冠麟点了点头,“我会据实回答,不会隐瞒。”
“为什么你会和死者姚海欣约到北屯别墅见面?”
聂冠麟敛眸,回道:“我和她约定了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这些聂司城在来之前已经有所了解,但按照程序,必须再走一遍。
“她手里有我与她父亲姚明海当年非法买卖器官的重要录音,我给她五千万和一套东海区的别墅,她会把录音原件还给我。”聂冠麟简明扼要地把前因说清楚。
“姚海欣在此之前,是否向你提出另一个条件?”
“是的。”
“详细说明!”
“某天她去办公室找我,拿出了那些录音,并向我提出不可理喻的要求……”
他缓缓复述,聂司城安静听着,当听到“他不能耽误儿子的幸福”时,心里没由来地一紧。曾经他对自己做出来的种种,仿佛被岁月渐渐消磨,但一想到母亲,他又变得沉重,心头的两种情绪在不断拉扯,一直到他复述完毕。
“根据办案人员调查出的资料,你们在12点15分还有一次通话,都说了些什么?”
聂冠麟细细一想,“当时她只是打电话确定我出发了吗,那会我记得,离目的地大约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
经过时间推算,聂司城问道:“你到达时,大约是12点45分左右?”
这个时间段,吻合姚海欣的死亡时间。
“是的。”
在观察室的钟闻天,把两个时间记录下来,又和姚海欣的死亡时间段作对比,完全吻合。
“到达别墅后呢?”
“姚海欣要求单独交易,所以方特助在门外等我,我一个人进去的。当时姚海欣坐在沙发上,电视是打开的,我以为她在看电视,走过去发现她闭着眼,以为她睡着了就喊了她几声,见她没有反应才推她一下,谁知道她就倒在地上。我本打算报案,但有私心想隐瞒当年的事情,所以从她手袋翻了手机,把录音笔拿走了。”
“方特助什么都不知道,是事后我才告诉他,跟他对好口供,刻意隐瞒行踪。”
聂司城眉宇压着一丝深沉,“你仔细回想,当时在别墅内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当时……
聂冠麟想了一会儿,摇头,“我进去时门是虚掩的,里面没有凌乱的地方,姚海欣衣着整齐,脸色微微有点发青,别的我真的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除了方特助外,没有第三者知道你和姚海欣的事情吗?”姚海欣的死亡时间是蓄谋还是巧合?聂司城更倾向前者。
“知道当年事情的人,少之又少,我怎么可能主动把这件事告诉别人。”
“那姚海欣呢?”
“不清楚。”
聂司城陷入了沉思,办案人员记录曾表明,连姚夫人都不知道姚海欣最近的行踪,她还会告诉谁?
这是一个疑点!
聂司城看了提纲,继续道:“说说当年你和姚明海非法买卖人体器官的事情,我需要了解完整的过程。”
“好!”
聂冠麟整理了一丝思绪,陷入当年的回忆中。
“我有心衰毛病,一直用药物治疗控制,同时也在等正规匹配的心脏源,有一次我突发心脏病,进了医院,当时我的主治医生就是姚明海,他明确告诉我的病况,药物治疗已经无法控制我的病情,必须换心!”
聂冠麟讲述的同时,双手渐渐握紧,眼底出现怅然,“那时候我正意气风发,我不想死,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活下来。所以我和姚明海私下做了交易,给了他一笔不小的金额,不管什么渠道,都要迅速为我寻找匹配的心脏。没几天,有个车祸病人重伤进了医院,但抢救无效死亡了,当时为其手术抢救的正是姚明海,那伤者的体制指标和我相符,在没有经过家属同意的情况下,他便把那名伤者的心脏摘除……”
他眉头微微一皱,眼底闪过一丝内疚。
“换心手术很成功,但死者的家属一直没有发现问题吗?”聂司城觉察到他的情绪变化。
“不,伤者的家属发现了问题,但是我给了50万封口费!在那个年代,50万是一笔巨款,伤者的家属拿到钱就息事宁人,遵守承诺没有再提及,这件事就像石沉大海。只是没想到,姚明海当年还录了音,呵呵!”聂冠麟自嘲一笑。
有钱能使鬼推磨,50万换取一个活体心脏,把家属的口捂得严严实实,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没经过正轨流程,始终是一个隐患,法网恢恢,无论过了多久,都逃不过法律的制裁。
“聂冠麟先生,除了非法买卖器官这件事外,你还有做过其他违法的事情吗?”聂司城眼神锋利,尖锐的目光直投入他内心。
聂冠麟沉眸与他对视,两人仿佛在暗地里较量、对峙。
“我现在是你的代理人,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一切,如果后续被办案人员查出你还有其他犯罪行为,我很难替你辩护。”
聂冠麟看着面色清冷的他,铁面无私,这个词扣在他身上最为恰当,但他明白,司城不过是为自己负责,为代理人这个“头衔”负责。
纵横商界这么多年,偏门走道肯定走过,但如果说犯罪……
“没有了!”聂冠麟目光坦诚。
聂司城不经意间松了口气,颔首,“目前我要提问的就这么多,非法买卖器官这罪行是逃不掉的,但谋杀姚海欣这项控罪,我会尽全力帮你。”
公事算是告一段落,眼看他迅速收拾东西,聂冠麟看了眼墙边的茶色玻璃,下意识喊了他一声,“司城!”
他动作微微一顿,不解看向他。
“公司那边辛苦你了,你有任何疑问或是棘手的事,都可以跟你方叔谈谈。董事局内的余董、薛董、赵董、陈董这几个人你要注意些。另外,公司和广汇合作的新能源开发、海市成安工程是下半年的重点项目,你一定要严格把关。”
题外话,他不能多说,只能低声摞下一句。
聂司城余光扫了眼茶色玻璃,“还是那句,如果你想到什么,随时让办案人员联系我。”
聂冠麟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
夜色浸染了狂躁的城市,闷热的空气浮动着一种不安,风卷云急。相比浮躁的室外,公寓内却徜徉着一种温馨。
轻柔的钢琴曲飘扬在空气中,温柔的橘色灯光如纱如影,笼罩在两人身上,脸上,印得他们的神情异常恬静。
倪曼青和聂司城轻轻相拥,慢慢挪动着舞步。
他温润的双眸,削去常日的锋利,对她盛放柔情。温热的大手轻放在她腰间,热度融入血液,直流心田。
但看着他眼里眉梢的疲惫,她关切问道:“公司那边很棘手吗?”
聂司城眉间划过不屑,口吻轻傲,“都是一群为利益而活的人,时间会告诉他们,谁才是他们的选择。”
倪曼青相信他的能力,但还是叮嘱一句,“公司那边我虽然不了解,但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尽管找我。”
他淡笑,“好!”
想及今天和钟队的一行,倪曼青又道:“我今天和钟队去现场,发现了些疑点。”
“嗯?”
倪曼青眼底多了沉重,“在别墅二楼主卧发现打斗痕迹,办案人员认定那是第一案发现场,但贴近落地窗旁侧的梳妆台,东西摆放整齐,桌上的玻璃杯却摔碎在地上,正常风力不可能把一杯玻璃杯吹倒,那是谁把玻璃杯碰到摔落呢?”
聂司城想了想,提出假设,“有没有可能是姚海欣和凶手争执过程中,摔落的?”
“不,不合理!一、如果是争执过程碰落的,梳妆台不应该那么整齐;姚海欣的纤维物是在床边,两者距离十余米,设想不成立。”
倪曼青喃喃自语,完全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突然,灵光一闪,她双眸攒动着亮光,“伯父说他并没有上过二楼,但二楼才是案发现场,假设是凶手从阳台爬进去的时候,碰落杯子呢?”
聂司城微微一顿,“但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存在的任何指纹脚印。”
“不过我也发现一个疑点!”
“什么?”倪曼青的注意力,瞬间被他吸引。
“姚海欣和老头的交易尤为隐秘,按你说的推论,那么姚海欣的死就不是巧合。”
倪曼青顺着他的思路,马上回道:“可凶手又是怎么知道他们的交易呢?”
“是啊,所以这点我始终想不明白!”
“如果姚海欣的死是蓄意,那么对方是冲着谁来的,是伯父还是姚海欣?”
她想到的,聂司城自然也想到,他眼底晕了一团黑雾,沉默不语。
“姚海欣为人虽然生性狂娇,但胜在圆滑,不会轻易得罪人。”
“所以……”聂司城抬眸看向她。
倪曼青眉染忧色,“如果这是一场蓄谋栽桩嫁祸的谋杀案,那凶手肯定做足万全准备,一定会把他留下的痕迹清理干净。”
“轰隆”,夜空突然雷声大作,刺眼的闪电划过天际,映亮公寓。
霎那的银光,异常刺眼,晃荡了人心。
窗外,响起了淅沥淅沥的声音,雨点密集幕布,大片大片摇落。
情由景生,倪曼青看了眼窗台,回想起京江最近的雨夜连环凶杀案,“希望今晚是个太平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