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动京江市的连环凶手被逮捕成功,但对于办案人员而言,他们的后续工作颇为繁重。
第二天早上,昨夜被凶杀的陆菲,身中两刀全在要害,左胸被刀刺伤膈肌破裂,胃肠道全层破裂,一级重伤,目前还在ICU与死神交量。
张伟邦除了手臂中了枪伤,腿部骨折外,腰椎和脚踝多处还有明显的挫伤,此时正在特别看护病房治疗。挂点滴的手被手铐锁在床扶手边,麻醉过后,他幽幽清醒过来,双目呆滞望着天花板,突然笑了。
得知他醒来,钟队和曹队一起过来,对他做审讯工作。
看到他们,张伟邦没有一丝畏惧,目光深幽看着他们。两人都是阅历丰富的老办案人员,通常看到罪犯这种眼神,明白他们的心境——那是一种淡定从容,目空一切,无所畏惧的心态,他已经认栽了。
两人对视一眼,专注地开始盘问工作。
“你为什么要杀陆菲?”钟队严肃的口吻怵不了张伟邦,一个已经看透一切的人,又怎么会怕他们呢!
张伟邦森然一笑,声音干哑有些刺耳,“因为她该死!”
她的确该死,惹了不该惹的人!
“那对大学生情侣呢,是不是你杀的?”
张伟邦不说话,眼神空洞却仿佛在回味着什么,他这种病态的表情,任谁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
曹队的声音冷了几分,“他们只是学生,你怎么下得了毒手,还用这么恶劣的手段,把他们致死!”
“是,是我杀的,因为我看不惯他们那恩爱的模样,恶心极了,他们不是很享受恋爱、性的过程吗?所以我先把那女的绑在餐桌上,一遍又一遍的玩她,然后勒死她,还有她那个男朋友……”
他讲述这番话时,那语调话腔,皆是一种无穷无尽的享受模样。
哪怕铁面的钟闻天,也觉得恶心极了。
“之前那三起连环凶杀案的三名死者,也是你杀的?”
“是啊,都是我杀的,不用问我理由,我只是看不顺眼他们。”他此时的眼神有些虚空,又像是回味、满足。
病入膏肓的张伟邦,当询问他关于杀人的事情,他会流露出这种享受的过程,也不是稀罕。
“在第三起凶杀案中,你是怎么进入模特琳达的住处?”
这是办案人员一直的疑点,前两起凶杀案,由于死者的身份地位不高,所住的地方都是普通居民区,安保设施不足,进入居所轻而易举,但琳达所住的地方是安保良好的天麓山别墅,他为什么能不动声色潜伏进去,杀了琳达后,又悄无声息离开呢?
张伟邦看着他们眼底的疑惑,阴暗的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这有什么难的,我事先躲在她的车底,躲过保安的检查,完事后又用同样的方法离开。”
这一点他们还真没想过,难怪连保安都没看到。
“他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那么残忍割喉放血,甚至把尸体吊起来,奸杀?”
张伟邦的眸渐渐变得幽深,里面涌现一个洞,里面涌动着黑暗,憎恶,还有阴森,他们的话题,仿佛触碰了他最敏感,最脆弱的内心,他双手渐渐攥了起来。
见他没有回应,曹队接着逼问,“是不是因为你在监狱里,受到侵犯,才会……”
“啊——”张伟邦突然怒吼一声,情绪从死水的沉寂,变成一头压抑、悲壮、愤世嫉俗的困兽。
他双手不断拉扯,试图挥舞,弄得手铐铮铮直响,连打了石膏的腿都不顾了,不断地往被子踹、蹬,还试图坐起来。
他整个人变得癫狂,变得暴躁,像疯了一样。
钟闻天觉察他的不对劲,马上按下救助铃,让医生过来。癫狂中的额张伟邦,眼前什么都已经进不了他的眼睛,他一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最后,几名医生进来,按住他的手脚,给他打了剂镇定剂,他才渐渐平静下来,如疯狂过的大海,喧嚣闹腾过后,又恢复死水般的沉静。
目睹整个过程的钟队和曹队,互看一眼,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们更加确定,促使他心理变态扭曲的,绝对是因为在监狱遭遇过非人的对待。
等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恢复正常后,两人重新坐下,继续盘问。
钟队到底有点心思,想趁他精神脆弱时,故意问比较敏感的话题,“你为什么要杀姚海欣?”
“姚海欣?”他茫然看了眼钟闻天,冷笑,“她是谁?”
“哦,我想起来了,她不是我杀的!”他讳莫如深一笑,眼底闪烁着一团黑暗的光。
曹队皱了皱眉,“姚海欣的死相虽然和那三名死者不一样,但同时被勒死、死前遭到性侵,真的不是你做的?”
他淡定反问,阴眸闪过锐利的光,“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
他们如果有证据,还会在这里审问他吗!
他闷哼一声,态度明确而坚决,“是我做的,我都认了,但不是我做的,别试图赖在我身上。”
在他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姚海欣的案子还是卡在那儿,钟队走出病房时,脸色难看,还以为柳暗花明,没想到又是一个摸不着的黑洞!
跟随他过来的小赵,问道:“钟队,怎么样?”
他无奈摇了摇头,“连环凶杀案,那对学生情侣,还有陆菲的案子,他都承认了,唯独把姚海欣的死推脱得干干净净!”
临死也得拖个人下水!
“其实现在很多疑点都已经指向他,但没有关键证据指控,一切都是空谈。”
两人议论间,由远及近的聂司城,听到他们最后两句对话,心中有了思量,但面不改色,“钟队,我想和你谈谈,有份东西要交给你。”
当新闻播报连环凶杀被抓后,京江仿佛迎来久违露面的“阳光”,整座城市如重获新生,普天同庆。
但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播报的苏汶,默不吭声,脸上积郁的阴霾,如铅云,压沉了眉梢。
聂明翰从楼上走下来,西装被他穿得并不那么规整,领口的纽扣被他敞开两粒,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羁又有点痞气。
“站住!”
他顿步,不解地看向喊住他的母亲,阴沉沉的脸庞,神色充满不悦、愤怒,完全没有平常的端庄大气。
他刚回头,苏汶走过来迎面就“赏”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声音清脆,让人心惊惊一颤。
“你穿成这样去哪儿?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面对母亲的辱骂,他有点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不甘,“我去哪儿惹着你了?”
苏汶没来由的脾气,就是看着他不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懑,还有一股无名的恼火在胸口摇曳。
“我骂你还需要理由吗?吸毒、被驱除董事局,打架……你除了会惹麻烦,还会做什么?早知你如此,我当初就不该生下你。”
抛去对聂司城的偏见,她羡慕那个女人,竟然生了这么聪明能干的儿子!
苏汶的话,一下子踩中他内心的自卑点,一下子刺激到他心底最在乎的东西了。
聂明翰冷冷一笑,“是呀,当初你就不该生下我,我也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就不会活得那么窝囊。”
聂明翰眼中的憎恨,那么深刻,那么真切。
苏汶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顿住,没接上话。
好不容易找到压抑这么多年的泄愤口,聂明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怨念的盯着她,“你知道我对这个世界多厌恶吗?14岁前,我很羡慕别的孩子有父母,可我呢?从我有认知开始,就从来没见过父亲,我天天被人嘲笑,被人骂是野孩子,这些你知道吗?”
“你每天早出晚归,还把陌生的男人带回来,对我的关心有多少?我的家长会你总是缺席,你真正关心过我吗?”
苏汶张了张口,没想到儿子一下子会掏出那么多内心话,他的眸光灼热炽烈,浮沉着厚重的情绪,她竟然有一瞬的失神,有一瞬间的愧疚。
眼里闪过聂明翰14岁前的一幕幕,那个总是在自己面前处处要强,总是在她面前积极向上的小男孩,心里有这么多心事?
但回想起来,当年自己为了抚养他,为了供他读书,耗费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她又恢复了那个底气的苏汶,反口质问:“那些年是谁对你供书教学,给你钱花,给你饭吃?我天天出去还不是为了赚钱养你,你现在责怪、埋怨我?”
聂明翰却不买她的账,苦涩地摇着头,“不,你从来看重的不过是利益,如果你真的关爱我、就不应该逼我做一些我讨厌的事情。”
“其实我根本就不恨聂冠麟,我反而感激他,弥补了我没有爸爸。这些年他对我的好比你还要真实,我能从他身上汲取到温暖,我为什么会恨聂司城,不过是妒忌他,妒忌他天生就有一个好家庭,我根本对财产公司并不那么看中,这一步步走来,都是听你教唆,按照你的步调去走。”
“妈,我是你的工具吗?是你想要得到一切的工具,是吧!”
他这句话,直接用了肯定句。
苏汶冷喝一声,“胡说八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和思羽能安稳过日子!”
“够了!”聂明翰生气大吼,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恨意,“别再用为了我这三个字,约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