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骆怀奉命将笔墨纸砚准备好,放在了桌上。
李殊凭着记忆在宣纸上绘下金扳指的大致图样,他记起打金店的老板曾说这是对龙凤扳指,除了祥龙纹路的,必定还有凤凰纹路的。
他根据自己的想象,绘下了另外一种可能。
“末将……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骆怀大将军自从出了县令张太崇房门,便面显焦虑。
李殊抬笔沾了墨水,继续绘着,平淡道:“有话直言。”
“张大人根本毫发无伤,他为何要装病呢。”
青衣人拿了金扳指应该火速的离开才是,不应该再多此一举去挑衅张大人,这根本就说不通。
他怀疑这里头有些问题,但口说无凭,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来。
李殊的墨笔顿了顿,最后一笔收尾绘完。
骆怀微低头一看,夸赞道:“大人画得真是细腻。”
李殊将手中未干的墨画拿起,凭空摊了开来,晾了晾,道:“张大人身子是否有恙,请个郎中过来便知。”
“末将明白,这便去请。”他一点就通,退出房内,带着三五个手下去了南三里街。
衙役知晓这是李大人身边的得力之将,是为了办事才出去的,遂不敢多问什么。
将近一盏茶的功夫后,骆怀便将老郎中带进了衙门里,李殊便随同一道去问候张太崇。
“张大人,这是本官特意请来的老郎中,想为你看一看。”
他侧身,老郎中心领神会的上前,将药箱子放下,恭候请示道:“大人,请伸出手,让草民为您把脉。”
县令张太崇面露难堪之色,不知会否亵衣所衬,他的脸色看起来真有些发白。
李殊身形纤长立于一旁,双手负在后头,正专注的看着。
捕头一时也有些惊慌,想着大人要是没病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张太崇硬着头皮,皮笑肉不笑的将手伸过去,勉强道:“多谢李大人关心,下官今日觉得好多了。”
老郎中探手把脉,或思或疑,猛然察觉到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在盯着他。他心头畏惧,连忙收回手,转而说道:“大人这是受了惊吓所致,没有什么太大问题。只需多加调养几日,便能康复。”
骆怀起疑,青衣之人当真没来过张大人房中么。可他昨日听见叫声闯进来时,为何没发现任何迹象,房中也完好无损,所属上头瓦砾也检查过,并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唯有当时青衣人来大人房中与他抢夺金扳指从房梁跃上逃脱时,才发现其脚下所沾留的地钱草。
他本想着追出去,但他又恐遭埋伏中计。甚至昨夜听见衙门捕头与人窃窃私语,密言出城一事。他情不自禁将两厢结合起来。
若衙门内部当真有人与外部有私,只怕青衣人早已带着金扳指离开雍县了。而金扳指的主人,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以此推测,或许金扳指与衙门也有何联系,不仅仅是捕头可疑,张大人更甚。
张太崇心头一松,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他道:“劳李大人关切,郎中也说了。下官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而已,再过几日便能康复了。现在,李大人也可放心了。”
李殊道:“没事便好,本官不打扰张大人歇息了。”
老郎中被带到了房中,将真实的情况禀报。原来县令根本没有得病,什么惊吓都是他胡诌出来的,在此之前,骆怀大将军已经交代他过了。他诊脉时,发现县令大人十分安好,并无任何的不妥。
骆怀摆了摆手,老郎中便识相的自告退下了。
“大人,这正印证了我们的猜测。如若张大人与人勾结,那此案当真是冤。末将怀疑那枚金扳指或许是凶手贿赂给张大人的。”
他认为青衣人可能就是凶手,与衙门联合起来演了这么一出。
李殊说道:“没有那么简单。你现在暗中带着人,去查一查他们去往什么方向。”
“末将明白。”骆怀一拱手,眼神坚毅顷刻转身,带着几分凛然。
如果是出城,守城门的将士势必会知晓些。短短一夜,不会行太远。
张太崇的脸色冷了下来,他的手搭在单膝上,哼声道:“这个李殊,已经开始怀疑本官了。”
“不会吧,咱们安排的这出戏可是天衣无缝的。方才那老郎中也是畏惧大人的,当场便编造了谎话替大人遮掩。依小的看,他们不可能会察觉到什么不妥。再者,这人已经送出去了,相信表兄他很快便能出城离开歧州的。”
一切的一切都安排的神不知鬼不觉,有谁能够发现。
只要表兄平安的离开歧州,将玉扳指交给真正拥有他的主人手里,那么一切皆好办。此案永远也不会有云开雾散玉雨澄清之时。
更何况那李殊也不会在此逗留太久,就算是衙门肯留,那远在长安城的天后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这几日,商会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张太崇眯眼低声问道。
捕头差些忘了,短暂的“噢”了声,立刻附耳过去道:“昌爷说,请大人放心。只要他一日是这商会的会首,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发现这里头的奥秘的。”
“那就好,就就好。”他笑眯眯的露出贪婪之色,顿时说道:“赶紧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宝贝疙瘩的,都给昌爷他送过去。记得,秘密一些,别让人给发现了。就说是本官的一点小小心意。”
捕头跟着谄笑着,有些犹豫的伸出两指来,暗示道:“大人,那小的是不是也应该……小的帮大人瞻前马后的,没有功劳也总该有点儿苦劳吧。”
“行行,挑样扣下吧。”张太崇被喜悦冲昏了头,有大靠山在背后,什么也不怕,一时高兴的忘我,哪还计较这些蝇头小利。
捕头喜出望外,连连应声,自告退下了。
与此同时,骆怀大将军暗地里去了城门口,拿出了令牌,打听行径的马车。
将士回忆着道:“昨夜子时,确有一马车路过。里头的人是个男子,问他去哪儿,他说家中母亲病了,要回一趟庆州去。”
“确定是子时?那马车里头的人是否身着青衣,他年纪又如何。”他继续打听。
“是子时没错,就是青衣,一个年轻人。”将士道。
当时他看起来急匆匆的,他们就检查了下问了些问题,发现确实没有什么端倪,便放行了。
“不过,我记得那马夫左脸有道长疤,右臂有个蜈蚣样的刺青。我们举着篝火挨个仔细的检查的,昨夜也就这么一辆,所以印象深刻。”将士又补充了一句。
骆怀笃思了一会儿,道:“多谢兄弟。”
“大将军客气了。”
守城将士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查着来往的人车。
他吩咐几个手下,立刻去找到青衣人所在的马车,并将金扳指夺回来,将人抓回。他深知锦衣人武功高强,便改口多加派了人手,只留小部分在身边。
骆怀不忘提醒锦衣人的马车,其马夫面部特征乃左脸一道深长疤,右臂刺有蜈蚣刺青。极好辨认。
吩咐完毕,他则回去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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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中。
马夫回头瞥了眼说道:“姑娘,我发现我们后边儿有个马车,一路上都跟着我们。是不是后面马车里头坐着的人,是姑娘你的朋友啊?”
唐芷柔闻言,抬起纤纤素手轻扬起帘子,微微向后看。
她轻皱眉,内心忐忑,猜测会否是义父派来的人,刻意来监视跟踪她的,目的便是找机会将她带回去。
“不是的,不是我朋友。”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马夫略一思忖,问道:“那是不是恰好跟姑娘同路的?”
唐芷柔摇头。她也不知道,看不到后头马车里坐着的人,她不敢确定。
两辆马车的行驶速度本就差不多,但不知马夫是否有意,他刻意与后边那辆马车平衡一道,说道:“姑娘你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
她掀开了窗口边的小帘子,恰好沈采儿也同时伸出手掀帘,两人便正对视着,两眼错愕。
沈天玄见自家妹子愣了,便狐疑的敲了她的脑袋一下,凑至她的颈边问道:“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迷?”
边说边瞧去。
于是,在唐芷柔更加惊诧的目光之下,她又看见了他。
他连忙将帘子拉好。
她还依旧怔怔的抬着手,有些僵硬。
怎么会这么巧……原先在巷子里头相助她的公子与那位姑娘竟也在这里,且与她是同行的,这真的是巧合吗?
马夫出声打断她的思绪,问道:“姑娘,你认得他们吗?”
唐芷柔缓缓放下马车帘子,说道:“认得的。”
“原来是朋友,那可巧了。你们这样一路上也好有个关照。”
马夫想她这么一个柔弱的小女子,一人赶那么远的路实在太过危险,他还以为后面的马车里是心怀不轨的人在跟踪她,这厢便打消疑虑了。
“请问,还有多久能到歧州呢?”唐芷柔低声询问。
马夫抬头看了眼日头,哈哈笑说道:“姑娘莫急,我们已经赶了几日的路了。这天儿晴朗的很,我估摸着,最快今夜吧,再不济明日也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