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晨笑着说完，看盛逸云正要再说什么，一把按住他的手，低声道，“你回去也是要到珞城去，送亲哪是一天半天的事儿，你总不能一直都带着我吧？且不说我的身份，就我这身子也折腾不起呀？你要是把我一个人留在锦城，倒不如让我回东青去，有落仙和阙清还能做个伴。”
言语诚恳，语调温和，一字字落在盛逸云的心口，每一个字都那样的温柔，静默的望着他，点点头，“你先回去，我送完司徒馨儿，就直接到东青去找你。”
“恩。”苏沐晨笑着点头轻应，握着盛逸云的手却没有放开，“司徒璞璇被禁足在汉汐宫，他绝对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好心。说是司徒馨儿要求你们去送亲，保不齐是他又有了什么坏主意。此去羌国山长水远，虽然洛云帆有归附之心，可到底是人心难测，多留几个心眼儿不是坏事！”
“我都记下了，你不必再为我劳心伤神。”盛逸云拍拍他的手，止住他还要说的话，摇摇头，“你身子经蛊毒一事是彻底的坏了根本，现在的你，心思太重的话……你只要好好养着身子就好，你要好好的等着我，我还要和你，过一辈子呢！”
“好，我回去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等你回来与我过一辈子！”苏沐晨笑起来，这一次眼睛里再没有隐忍的艰涩，只有满满的知足。
此生呀，只要有你这样的一颗心就知足了。至于一辈子嘛，多长多短，都无所谓了。
一时一刻，我都不曾辜负过自己，就好。
盛逸云一路快马，眼看快入夜了，盛逸云略一盘算，调转马头往延城的方向奔去。
延城城门前的灯火已在眼前，盛逸云略缓了马，一步步的往延城去。
有疾驰的马蹄声传来，盛逸云侧头一看，一身紫衣白氅的慕容泓灏正打马而来。心底一瞬间涌起的情绪，盛逸云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在慕容泓灏停马身前时，笑了起来，“你来了。”
“恩，我来了。”慕容泓灏感知到盛逸云的心情，或者说是他自己太雀跃，才看着他眼里闪亮的光，就觉得，全世界的烟火，落在他眼底也没有这么明亮。
“我让蒋捷先回去了，安置好了苏三他们才回来的。”盛逸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生疏客套的话，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才又说，“近日赶路太累了，就想进城休息休息，原也是想着明天就能回去了的……”
“我差蒋捷送信，可到底……”慕容泓灏话到嘴边，看着盛逸云挺直僵硬的背和艰涩的笑，话音一转，“进城吧。”
“恩。”盛逸云低应一声，打马先行。
慕容泓灏跟在盛逸云身后，看着他身上蓝色的风氅微微翻扬，心也跟着浮浮沉沉。
一门之隔，外面是凉夜寂寂，里面是灯火人间。盛逸云停马看着眼前的满城烟火，待慕容泓灏到了身边才说，“我们一直努力的往前奔跑着，一直只抬头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可是眼前的这些人，云疆国里最最平凡的人，我们谁都没有看一眼。你们一个个一出生就是王公贵胄，你们所经历的都是他们不能想象的事情。什么君王，什么政权，对于他们来说，谁坐在那个位子都是一样的。只要那个人能让他们吃饱、穿暖，那个人就是他们心里的明君圣主。”
“我们？你是把自己撇在我们以外了么？”慕容泓灏轻轻一笑，“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呢。你说的，我们每一个人都知道。”
“这样的一个时局，你能护着已经不容易。”盛逸云也跟着笑，“南暮之战，也不过是你牵制苏三的手段。如今暮国的形势，如今苏三那样的身子……请你……”
“逸云！”慕容泓灏低呼一声盛逸云的名字，见他抬头看来，迎着他的目光，目光灼灼，言语灼灼，“南暮之战由来已久，不是我能布下的棋。我顺势而为，是为了牵制苏三，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暮国，暮国……”
“我知道，暮国若没有那样的心思，谁会信呢。”盛逸云从慕容泓灏出现以来，第一次这样望着他，眼底还是一如既往的热切，“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想再看到南暮之战了！”
“不会再战了！”慕容泓灏点点头，轻笑道，“你将我引到延城，就是想要我这一句话么？”
“恩。”盛逸云避开慕容泓灏的目光，轻轻的点点头。
“你是为了百姓么？”慕容泓灏想问盛逸云是不是为了苏沐晨，话到嘴边生生的转了个弯。
“我是为了自己的心。”盛逸云闻言又望向慕容泓灏，唇角的笑一成不变，却与以往不同了，“不是为你，也不是为他。”
“若我今日不依你，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慕容泓灏知道自己的一个眼神，一个不经意的细微的动作都能被他洞穿心思，而他，一句话，自己也能知道他掩藏的心事。
“恩。”盛逸云知道，他们面对面，即便不说话，都能明了彼此的心意，可是，明了，到底少了一句承诺。
“你是不是怕，有一日，你与我会因南暮之战而……”慕容泓灏说到此处，咬了咬牙，紧紧的盯着他，一字一字的说，“兵戎相见！”
盛逸云看着慕容泓灏眼里几欲喷出的火，眸光闪烁，不敢应声。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以南暮之战来稳固你在暮国的地位和人心？”慕容泓灏见盛逸云闪避，冷笑一声。死死的盯着他，眼里的火仿佛能把他吞噬毁灭。
盛逸云再受不了慕容泓灏的目光，别开脸，点点头，“恩。”
这轻轻的一声‘恩’一下子炸在慕容泓灏的耳边，炸在了慕容泓灏的心底。
他唇边的冷笑一下子就散了，化作无限的绝望的一阵笑，“好！盛逸云，很好！”
说罢，扬鞭打马而去。
盛逸云看着扬鞭而去的人，停在原地，久久以后，才笑了起来。
我最懂你，所以， 我知道怎么样来爱你，更知道怎么样来，伤害你。
泓灏呀，这一次，我们的默契，是不是连你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此刻可知道你推开我时， 我的心情了么？
你永远都不知道。
司徒璞琁刚走到凭渊阁的门口，听到里面若水欢快的笑声，不由顿住脚步，转身看着夜色中灯火闪烁的院子。
成亲以来，除了新婚夜里她问过一句住哪里以后，再没有说过要搬到哪里去住的话。司徒璞琁怕自己提起好似是赶她走似的，也就没有再提起过。
她天天在凭渊阁倒是住的舒心顺意，只是苦了司徒璞琁，所有的生活都被打乱。
他三餐用度，衣着配饰她全部亲手侍弄，他何时回来有何应酬也会一一过问，甚至他很委婉的提出情未至深分床而眠，也被她一句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堵得再不敢提及。
她虽然处处都留意关注自己，却也从不会添麻烦。
他写字，她会绑上衣袖为他研磨。他无眠夜读，她也会添香在侧。他睡眠少，她也会安静的一个人先睡。
很多时候，司徒璞琁觉得，除了他们已有了的夫妻名分和同住一室以外，倒是与以往没有太多的区别。
不，也是有区别的。
她眼底闪烁的光芒，她静默的守望的样子，却是现在，才会有的。
想着想着，司徒璞琁闭上眼睛。
耳边是若水与丫头们笑闹的声音，心底里，是一阵阵的动摇。
自己到底放不开的是什么呢？
我的心底，到底舍不下的是什么呢？
“呀！爷回来了！”南烟笑着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前是司徒璞琁惊呼一声，忙迎过来，“怎么不进去，吓了我一跳。”
“刚回来。”司徒璞琁看南烟脸上满是笑意，哪里有半丝的惊讶，瞪了她一眼，“学的咋咋呼呼！”
南烟那声惊呼原本就是说给屋里的人听的，见他戳穿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笑着福了福身，跟着他就进屋去了。
若水迎过来，笑问道，“今日回来晚了？可用了饭么？”
“用过了。”司徒璞琁看着若水笑盈盈的样子，待她为自己脱下外衣，拉着她的手一同坐下，“在门口就听见你们笑闹，在说什么呢？”
“王妃能说什么？还不是想您了……”南烟接过韵儿递来的茶盏奉到司徒璞琁面前，还要说话，却被若水拦住。
“姐姐！”若水怕南烟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忙说道，“我就是说了说咱们在外游历的事！”
司徒璞琁接住茶盏，看着若水紧张的样子，心情瞬间好了很多，笑道，“那些事呀，倒也值得说一说。只是，你天天把我气的半死的事，可是不许少说，要让她们知道，你呀，可不是表面上的温和好说话，可皮着呢！”
“我哪里天天气你了？明明是你自己皇子脾气好不好！”若水闻言一嗔，嘟着嘴看住他，“小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