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涉险?殿下莫不是忘了他这一路何时没有在危险之中?”阙清笑意更深,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讥讽,出口的话更是字字诛心,“他这一生,护着他的人,也只有苏三一个是以身相护,以家国相护。我想问问殿下,您所说的以身犯险是指眼下呢?还是指将来呢?”
慕容泓灏第一次遇见这样跟自己说话的人,一时竟愣住了。他不是不知道盛逸云这一次次经历都是死里逃生,更不是不知道盛逸云这一次次都因为自己承受了什么。跟那些躲在暗处放的冷箭比起来,这一次盛逸云所面对不知道要安全多少。而将来呢……
将来,他若是肯,只会面对更多的伤害吧。
以身涉险?他所有的危险都是因为我!
慕容泓灏看着阙清眼底的讥讽,一片心惊。良久的沉默后,慕容泓灏才淡淡说道:“这世间确实只有苏三在护着他。而我,只会将他带进危险之中。与他之前所经历的种种相较,这一次,他似乎还安全许多。公子一言惊醒梦中人,定轩,感激不尽。”
阙清笑着摆摆手,对慕容泓灏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也多出了些好感来。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才是王者吧。
苏三将情爱看的太重,文思齐将责任看的太重,所以,也只有慕容泓灏,敢坦然的面对一切。一切他所珍重的,他都敢去拿起来,他更敢放下。
就像此刻,虽然他并不是一定做了什么决定,可他在心里定然已经有了选择。
而自己说这些话,确实也是藏有私心的。就算盛逸云有了与苏三相守的心,可是若慕容泓灏阻挠,怕也只能是一场空想吧。如今,若能得到他的理解和宽容,对于他们三人,未尝不是好的结局。
阙清缓缓的出了一口气,对慕容泓灏感激一笑,说道:“多谢殿下。”
慕容泓灏看着阙清坦然的眼神,勾唇一笑,应道:“是我先负了他,是我连累了苏三,我,该承担这些。”
慕容泓灏咽下口里的苦,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加淡然。可终究不能维持太久,便转过头去,假装研究眼前的沙盘。
慕容泓灏知道,盛逸云这一次到暮国去,或许就真的不会回来了。但是知道归知道,当别人来告诉你时,就是另一番滋味了。
慕容泓灏不是圣人,他之所以敢放开手是因为他坚信终有一日两个人是可以并肩前行的。可他忽略了,人是会变的。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盛逸云的心,是会变的。
王宫天阙原本就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他口口声声说着怨恨,说着报复都不过是为了,让我义无反顾的回去罢了。
自己真的就不知道吗?
其实是自己舍不下心底的这份执念吧。总觉得只有将江山踏在脚下才能给自己的过去一个交待。可是如今呢,已经将江山踏在脚下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失去了多少。
他不会来的。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这一次,宁可以身犯险也要让我,放过他们。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我想要他呀。想不顾一切的将他禁锢在身边,锁在深宫里,日日夜夜的相守着。
可我不能。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是我亲手将他养成这样的人。是我再也不敢去触碰的人。
慕容泓灏不敢细想,再也不敢去触碰心底的那根刺。霍然起身,甚至连礼节都不顾,大步的走出了门去。
阙清看着慕容泓灏凌乱的脚步,心底也多了不忍。
“阙清,这一次,他会放手了。”
盛逸云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泪藏都藏不住,可偏偏倔强的笑着走了。
阙清看不透他们,却觉得,心疼的很。
苏三的傻,若山的傻,还有这个看似精明的人,也是这般的傻。
他们真的不会争不会抢吗?
他们不过是真的爱着对方,罢了。
情爱这般噬心难捱,情爱,果真是碰不得的呀。
阙清笑着摇摇头,也起身走出了门。
漠平大半都是草原,城池和城池之间相距很远,所以盛逸云带着军马日夜兼程,远远的绕过城池,倒是一路畅通的赶到了王庭。
王庭在望,盛逸云却下令安营休整。全军便在王庭外三十里地的地方安营扎寨。
还有三十里地,盛逸云按着腰间的配剑,遥遥相望。
这一路没有遇到漠平的士兵,盛逸云的心里却并不轻松。现在眼看着王庭就在不远处,而他带来的这三万人,个个都是武艺高强的人。要是夜袭王城,擒拿住漠平王也不是难事。可是此刻他的心里隐隐的不安起来。
这一路过于顺利了。叹息一声,回身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来祥,看到他眼里一样的担忧,低声问道:“可有消息?”
来祥摇摇头,眉头不由一蹩,心里的不安扩大。
从踏入漠平境内开始,他们就与阙清失去了联系,他们所有的联络途径全部被斩断。盛逸云没有提,不过是为了稳定军心罢了。
此刻已到王庭,没有任何关于乌戈的消息,他不敢贸然行动。可若长久在此休整,只会让军士猜疑,到时候军心一乱,更是不好。
盛逸云回头望向王庭的方向,眉头深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你去点三千轻功好的士兵出来,明日寅时随我入王庭。”
“先生!”来祥一惊,上前两步,看着盛逸云的背影,急急说道:“乌戈的局势我们不知,王庭内又情况不明,您不能去!明日就让我先去探探路……”
“既要突袭,便只有一次机会。”盛逸云没有动,只是握紧了剑柄,眼神坚定的望着远方,声音更加低沉,“我既带他们来,就不会自己躲在安全的地方看着他们去涉险。明日你留下,若我没有回来……”
“先生!”来祥急切的唤一声,却说不反驳和劝阻的话。
盛逸云回身,看着来祥急切的样子,勾唇一笑,说道:“贤王应该快到了,你且不可贸然入城,待贤王大军来后……”话还没有说完,盛逸云就看见远远的一匹红鬃狂奔而来,马上那银色铠甲的人御马凌风,落在盛逸云的眼里,让他一阵恍神。
银甲战神苏沐晨,当年你应当也是这般吧……
“贤王爷!”来祥也看见了那人,惊喜的低呼一声。
盛逸云被这一声低呼唤回了神思,看着司徒璞玉一路策马到了近前,翻身下马,快步朝自己走了过来,忙勾起一抹笑迎过去,“贤王爷!”
司徒璞玉拱手回礼,唤道:“先生!”
两个人之间几步之遥,两个人静默对望。
司徒璞玉看着眼前的盛逸云,一路策马而来的怒气已平息,在看见盛逸云的这一刻,心也稳稳的落进肚子里。
只是,看着盛逸云平静的笑脸,司徒璞玉还是忍不住咬咬牙。这般任性妄为,险些坏了大局。明明可以做一个被保护着的人,为什么偏要往危险的地方扎!
盛逸云看着眼前的司徒璞玉,知道他这一路而来,带来的是慕容泓灏的关怀和庇护。
无论走多远,他始终都在庇护着自己。
这一刻对王庭里所有的未知都无惧无畏了,因为,心安定了。
泓灏呀,你,可会恨我么?
泓灏呀,你,只会恨自己吧……
司徒璞玉独自一人快马追来,他带来的军马至少还需要两日才能抵达王庭,但是他和盛逸云的想法一样,在这里多一日就多了一分暴露的危险,所以两个人一合计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于次日寅时潜入王庭,先擒住漠平王再说。
这夜,盛逸云听司徒璞玉将慕容泓灏的整个布局全盘相告。虽然自己已经猜测出了大概,可是听他说完之后,还是不由的在心里对慕容泓灏多了几分佩服。
这一手棋,若是顺利,甚至可能不战而胜。
可面对着不远处的漠平王城,盛逸云还是不由的担心。
此刻,王庭里会是谁,会有什么呢?
盛逸云在心里盘算许久,虽然极不想因自己的担忧而影响了大局,可是他和司徒璞玉此刻是并肩而战,任何的消息都必须告知,以免遇到什么突发的状况对方来不及做出反应而招来危险。
司徒璞玉见盛逸云出神许久,想着他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话,就低声问道:“先生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告知?”
盛逸云抬头迎上司徒璞玉关切的目光,勾唇一笑,说道:“我确实有事要告知,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司徒璞玉一挑眉,笑道:“说来听听。”
“自我们进了漠平,便与阙清失去了联络,甚至是定轩这边的消息也全断了。”盛逸云平静的语调说出来的话,听上去却无法平静,“若说是有人欲对我们不利,可是一路而来,却异常的顺利。我们只是避开了城池,与漠平的士兵连一次都没有遇上过。这一路顺利的,就好像,就好像是故意让我们到了这王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