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丹琼也是寒冷的,虽没有雪,却是干冷的让人无从忍受。
苏暮王请旨离京得到靖帝批准的第二日,盛逸云就收拾了行装出发。好似他走的慢一些就走不了了一样。
阙清靠在车壁上看着上车的盛逸云愣在那里,勾唇笑问道:“怎么,被爷吓傻了?”
盛逸云很快回神,抬腿走进车内,看着阙清那一脸笑意,无奈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与你一起回东青城啊!”阙清耸耸肩,眼神里都写满了,你是不是傻,会问这样的问题!
盛逸云嘴唇抖了抖,叹道:“胡闹嘛!你如今岂是想走便能走的?快回去!”
阙清对盛逸云的话不以为意,说道:“你不要管我,只管走就是了。”看盛逸云脸上认真的表情,不由笑意更甚,就说道:“你要是怕受我连累,我坐自己的马车就行。”说罢就起身作势要走,却被盛逸云拉住,不由笑着看向他,说道:“怎么,又不怕了?”
盛逸云懒得搭理阙清,见他又重新坐好,才低声吩咐着:“走吧!”
马车缓缓而行,车帘外的光明明暗暗,自己的心却在这明暗之间,渐渐平静下来。
走吧,走的远远的,就不用日夜受到煎熬,彼此无尽的拉扯。
阙清看着盛逸云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情,笑着摇摇头,闭上眼睛休息。
这个人呀,清明又迷糊,看似什么都舍不下,却在该转身时能这样的决绝。偏偏一切的洒脱又都是装出来的!
苏三呀,你到底是爱他呢?还是心疼他?
轻轻勾了勾唇角,阙清无声一叹。好吧,我就是心疼他。
马车里很静默,却翻涌着彼此的心事。
一路走走停停,到达东青城的时候已经到了冬月底,转眼间,又是一年将尽。
盛逸云站在上阳宫门前,看着满目的素白,这一片冰天雪地,原来只想快一点离开,如今,这里却成了最安稳的地方。
我可以在这里逃开我所有不想要去面对的事,更可以逃开我不敢去面对的人。
不靠近,那个人就永远都在最好的位置上,还是最好的样子。
我不用避着你,更不用想尽办法去刺痛你。我在这里,就能肆无忌惮的,思念你。
阙清说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矛盾么?我所有的矛盾都只是因为,我爱了你,我不该爱你……
阙清站在盛逸云身边,与他一同望向无尽的素白,低声说道:“这里永远都是这样,不如与我去我那紫竹深处赏雪听琴。”
盛逸云侧首看向阙清,笑起来:“独来独往的阙清公子这是在邀请我同住么?”
阙清闻言眉头一挑,却没有回头看他,只笑着说道:“还不是跟你住惯了!先生,你说,他们闹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到头来你却跟了我。哈哈哈,想想都觉得真是造化弄人呀!”
盛逸云眉头一挑,低笑道:“我跟了你?明明是你跟了我吧!”
阙清笑着回头,叹道:“是,是我跟了你!那先生倒是走不走?”
盛逸云笑着转身就走,听着脚下那窸窣的雪声,心里一片欢喜。这声音,真好听。
阙清快步跟上,抬手拉住盛逸云的手臂,扶着他,与他并肩走下台阶。
紫竹深深,与君相守。
此生,静好!
转眼冬去春来,盛逸云看着雪化了,紫陌也抽了新芽,心情好极了。站在长廊上,朗声问屋里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的人:“阙清,你真的是好没意思,整日里只会自己跟自己玩儿!看这天都暖和了,爷要上街去,你可愿与爷同行啊?”
阙清放下一枚棋子,顺手又拈起一枚,垂眸深思着眼前布局,听见盛逸云的话,笑道:“先生请自便,恕不奉陪!”
盛逸云对阙清的态度不以为意,招招手唤来了紫春,就与她一起出门去了。
阙清听见脚步声走远了,才转头往门外望去。看着满院子的紫竹,无声叹息,低声唤道:“萧离!”
萧离忙跑到门前,恭谨的应道:“爷!”
“去送个信儿吧。”阙清说完,回头看向棋盘,又落下一子。见门口的人没有动,扭头看去:“嗯?”
“爷,既然先生不愿意回去,我看他住咱们这里挺好的……”萧离被阙清看的把剩下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忙不迭的说道:“我这就去,这就去!”说罢转身就跑。
“萧离!”阙清看着仓皇止步的萧离回身望来,低叹一声,摆摆手:“去吧……”
萧离见主子捏着棋子沉思,才转身往外走去。
真是想不明白主子到底怎么想的。明明先生住在这里他很开心的呀,为什么还要给别人送消息?要是先生走了,主子连个朋友都没有了……更何况,主子对先生的心意……赶忙打住,不敢再往下想,紧了紧身上的皮,加快了脚步。
盛逸云走在街上,看着不算热闹的街市,心情却还是很好。走走看看,兴致很高。
在风车前玩儿了一会风车,正要转身的时候,感觉紫春拉紧了自己的手臂,不明所以的转头看着紫春,见她呆呆的盯着自己身后,就顺着紫春的目光转身,看到了站在街道上的慕容泓灏。
他的笑在春光里明媚温暖,那一身紫衫更是流转着华美的光。几步之遥,静默相望。
盛逸云的心口一窒,而后疯狂的跳起来,那声响震耳欲聋。可是他却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拉着紫春,一脸平静的往前走去。
在与慕容泓灏错身的时候,盛逸云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紫春低低呼唤了一声“公子”却还是跟着盛逸云与他错身而过。
慕容泓灏看着盛逸云毫不迟疑错身走了,心口一紧,呛出了一口血来。
淑雯大惊,唤道:“公子!”
盛逸云心口一疼,让他不由停下了脚步。那疼却是一闪即逝,没了踪影。
紫春看着慕容泓灏呛得低低的咳嗽着,淑雯扶着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也是满脸的焦急。心里一急,就拉住又要走的盛逸云,哀求道:“先生,公子好像,不太好……”
盛逸云被紫春拉住,听着身后那努力压抑却如何也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心里一阵阵发紧。自从苏沐晨和暮雨之后,盛逸云不敢听见咳嗽声,就怕这个人转眼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了。如今这咳嗽声竟是慕容泓灏发出的,那样压着的疼痛,一下下一刀刀的剜着自己的心口!
咳嗽声还没有停下,盛逸云终于还是转身,快步走到慕容泓灏身边,伸手拉住他的手臂,一手抚上他的背,运气,给他渡了真气。
淑雯见盛逸云过来,悄悄松开手,招了招手就有一队侍卫快速过来,围成一圈,拉起了黄幡,将他们两个人围在了里面。外面的人,再也看不到里面的一丝一毫。
紫春呆呆的看着那明晃晃的黄幡,一时回不了神。
咳嗽声渐渐停住了,慕容泓灏抬眼看着盛逸云收紧的下颚和努力装作冷淡的神情,低声说道:“我怎么听说你不是这样止咳的……”
盛逸云闻言身子一颤,看向慕容泓灏的眼神如何也装不出淡漠了,真是被他气笑了,骂道:“咳死你算了!”说罢松开手就要走,却被慕容泓灏一拉,被他紧紧的拥进了怀里。挣了几挣没有挣开,就靠在他胸口,只是仍旧绷着脸。
慕容泓灏搂着怀里的人,轻声叹息道:“我不会让你走了。你要是走了,我可是活不成了。”见盛逸云闻言又用力想要挣开自己,就将他搂的更紧,低声说:“别闹,胸口疼……”
盛逸云果真安静下来,任由慕容泓灏搂着自己。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低声问:“怎么还没有好?”
“不想吃药,太苦!”慕容泓灏将怀里不安分又想挣脱自己的人搂紧,叹息道:“我不留着伤,你哪肯理我呀!”
“胡闹!”盛逸云抬手摸上慕容泓灏的胸口,隔着衣衫仿似都摸到了那伤口,自己也跟着疼起来。
挥剑刺出的一瞬间,故意偏开心口,如今想来,竟然是到那时候了,还是不舍得。
这个人呀,到底除了爱他,再也生不出多的情感来了。
“真疼!”慕容泓灏低声‘滋滋’两声,说道:“你随我回去,给我医一医?”
盛逸云抬头,原以为只能看到慕容泓灏的下巴,没想到竟是对上了他专注深情的眼眸,心跳的节奏又乱了,眼神也温柔起来,只是出口的话依旧冰冷:“跑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慕容泓灏闻言就低低笑起来,说道:“逸云呀逸云,你怎么能这样了解我?”笑着看盛逸云渐渐寒下来的脸,忙收敛笑意,低声说道:“不如若山先生猜一猜?”
盛逸云看着慕容泓灏的笑脸,那双含笑含情的眸光闪亮亮的,好看的耀眼。好似受了蛊惑一般,轻轻开口说道:“立后!”
慕容泓灏笑意更深,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不是立后,只是纳妃。”
盛逸云心道果然如此。他就是趁着这样的机会来带我回去,然后名正言顺的带我到深宫里去。要不然,他怎么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