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逸云悠闲的在街上走着，偶尔还会故意放慢脚步，等等跟在身后的小姑娘。待来到酒楼前，见她也跟过来，就笑着走进去。
伙计见他来了，忙上前去招呼，低声吩咐几句，就随他走到一间雅室前，推门而入。
小姑娘跟着他走进酒楼，跑到刚领盛逸云进去的伙计跟前，笑问到，“小哥儿，刚刚进来的人呢？”
“从后门走了。”伙计笑嘻嘻的回话。
“后门在哪？”姑娘一听急了，忙跟着伙计，随他一同往后门去。
盛逸云在雅室临窗的软榻上坐下，闻着桌上清甜的熏香，看着茶炉上煮着的水，舒心一笑，才回头向门前看去。
门被轻推开，那姑娘打帘就迈进来，却看见盛逸云，一愣，忙说，“对不住，对不住，走错了。”说着就要退出去。
“这吃食本就是为姑娘备的，怎说走错了。”看着她懊恼慌乱的模样，盛逸云笑着扬手，请她入座，“请。”
“我与先生素昧平生……”脚步虽停住，嘴上却拒绝着。
“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怎说不认识？”盛逸云抬手取下煮沸的水，洗盏烹茶，眼皮都不抬一下，“请入座吧。”看似温淡的言语，却不容拒绝。
姑娘听他这么说，虽不情愿，却还是无奈的进去坐在桌前。
看着一旁侍弄茶盏的盛逸云连看自己的心思都没，才把目光停在眼前的桌子上。
满眼精美的菜肴点心，香味扑鼻而来，不由的吞吞口水，肚子里的馋虫嗷嗷叫嚣起来，吧砸吧砸嘴，揉揉肚子，又用眼角偷瞄一眼盛逸云，终于一狠心，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不管了，死就死吧，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才行。
“姑娘胆色不错，就不怕我下了药毒死你。”放下茶盏，盛逸云看着她吃的香，眉梢温柔许多，抬手提壶注水，在热水的氤氲水汽里，言语却仍旧冰凉。
“不，我害怕，却又不害怕。”一边往嘴里放菜，一边看向盛逸云，见他眼里的询问之色，接着说，“武功修为，我是打不赢也跑不了的，所以我害怕。但先生早知道我跟着您，却由我跟着，今天也便也不会害我的，所以我又不害怕。”
“倒是伶俐。”看她眼里狡黠的笑意，盛逸云笑着摇摇头，“我又不是杀人魔，你不这样说，我也不会杀你，放心吧。”
“谢谢先生款待。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了。”那姑娘边说边笑，眼底闪烁的光明亮澄净，这么单纯的样子，任谁舍得伤害。
“你为何要跟着我？”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的椅子上，见她嘴角的油渍，盛逸云笑着将巾帕递给她。
“谢谢。”接过去胡乱擦拭几下，又吃起来，还不忘回答他的问题，“好奇啊。”看他还是看着自己，就放下碗筷，望着他回答，“我就是想知道，连王知遇都钦服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盛逸云本就猜出个大概，听她这样说，一点也不意外，只淡淡应了声，示意她继续吃饭。
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那姑娘倒是好奇起来，“您都知道？今天才设计我的？”
“你身上气味与知遇相近，我猜得出一二。今日在此等你，不过是想着你这些日子定是食宿不安，才安排了这些吃食，怎说设计？”盛逸云望着她生气的样子，也不责怪，只摇头叹息着，“枉费了心思。”
那姑娘闻言尴尬的愣在那里，手不自在的绞着自己的衣裙，也不敢再抬头看他。
“名字。”盛逸云见她的模样，笑了。看着她，总是不由的就能安心，就能笑，看着她，就似疼惜若水一样，忍不住疼惜起她来。
“姚暮雪”姑娘抬眼看着盛逸云，因为他眼里的怜惜，心里微微一荡，回以灿烂一笑。
“身份。”唇角勾起，盛逸云静静的看着她。
“王知遇的妻子。”姚暮雪眼神里闪烁着快乐的光芒，却被盛逸云一看，又低下头去，“未过门的……”
“吃吧。”将筷子递给她，待她接过去，盛逸云站起身又坐回榻上，取盏用茶，“知遇出远门了，你跟着我吧。”
“嗯。”点头回应，还是忍不住抬眼看他。
晌午的阳光洒进房间，洒在他的身上，他的周身一片光华。他就坐在窗前榻上，捧着茶盏，轻声说，跟着我吧。言语平静淡漠，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却让人无法拒绝。
无法拒绝的，是你的那份怜惜。
从踏进东青城那天开始，我跟随着你。你的背影平静冷漠，你的眼神平静冷漠，你的言语平静冷漠，你的心却温柔多情。
你，是值得王知遇跟随的人。
是值得我们跟随的人。
姚暮雪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饭菜上，轻笑。
时至初秋，早就褪去了夏季的烦闷，有了淡淡的凉意。司徒璞琁与沈玉如并肩走在文思齐在景苍山脚下的别苑里，景苍山郁郁葱葱的丛林和潺潺不绝的璧渊泉水，偶过山风，让这山下的园子清凉舒爽，漫步其中，整个人身心都是通透的。
“齐贤此处，可是王城里我唯一眷恋的地方了。”沈玉如负手前行，一袭广袖白袍，如瀑的黑发随意披在身后随着山风轻轻的飞舞。
司徒璞琁跟着他，看着他现在恣意狂傲的样子，还是有几分不安。现在的如贤，还是如贤，却不是如贤了。
石阶蜿蜒直至景苍山深处，两人一路顺阶而行，偶尔简单的交谈，更多的是一路沉默。
远处有荧荧之光渐渐靠近，两个人互望一眼，都不认为会是文思齐好心遣人出来迎接他们。
待那人来至眼前，两人才看清，竟是两位姑娘。
掌灯的姑娘见立在路上的两人，心里明白是主子的客人，忙垂首行礼。后面的那位虽看不清样貌，但看她姿容妆饰应该是位主子。
司徒璞琁挥挥手，示意掌灯侍女起身，侧过身子，为她们让路。却见沈玉如仍站在路中间，伸手拉他，将他拉至身边，笑着做了请的姿势。
掌灯侍女笑着点头算是谢过，在前面带着路，与他们错身下山。
后面跟着的女子一袭紫衣，以一方紫纱遮面，缓步从两人面前走过。自始至终都不曾看两人一眼。
司徒璞琁在夜里的视物能力已与白日无异，却仍旧只模糊看到了那女子面上的紫纱，连她眉目都没有看清。
“紫沫！”就在她错身而过的刹那，沈玉如忽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紫沫……”
紫衣女子顿住脚步，一甩衣袖，连头都没有回，甚至连眼都没有抬一下，“公子请自重。”言语冰凉的在这秋夜里，让人不由一个冷颤。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沈玉如叹息一声，“你只要一个擦肩的缘分，是执意此生不爱我了。紫沫，我不信，我换来的此生，却仍旧得不到你。”
“如贤，你不会认错人了吧？”司徒璞琁站在路上，看着远去的身影，摇摇头，听沈玉如那样的话，不由叹息，“你现在看到紫色衣裙的人都以为是紫沫，这样莫不是疯魔了？你看她的姿容装扮，不是皇族公主也是侯门千金。你呀，太莽撞了。”
“她身上的气味，我不会认错。”虽然已经看不见了，沈玉如却仍旧望着石阶的尽头，轻笑，“我曾渡了百年仙法给她，她的仙骨，是我亲手度化的骨血，生生世世都是我赐予的，她身上，是我的气息。”
司徒璞琁闻言惊讶的一时无言，只看着他在黑夜树影里随风飞舞的白袍和长发。
“紫沫本是凡胎肉体，是我渡了百年仙法才度化了她的仙骨，才护得她长生平安。前世里我虽剥了她的仙骨，废了她真身，使她再入不了仙道。可是她若入了轮回，这骨血便会随她入轮回，转来生，生生世世都会在。”转身，沿着长阶继续向上，唇角噙着一抹戏谑的笑，“原就是孽缘，躲不过，避不过。”
“你既认定是她，为何轻易让她走了？”司徒璞琁虽不知他们前世种种，可是如此深的牵扯，既已遇到，如何舍得，让她走。
“前世都避不开，今生她仍旧是我的劫。”沈玉如看住司徒璞琁，笑的更是灿烂，“夜路里遇见的人，我若执意纠缠，岂不吓坏了姑娘？”
司徒璞琁看着他的笑，愣了愣，竟觉得无语以对。干脆甩袖自己快步前行，亏得自己那么在意，他还打趣起自己了。
“你看，只是玩笑一句，你还恼了，啥时候这么小气了。”沈玉如快步跟着他，见他还是不理自己，赶忙道歉，“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可是就是关心则乱嘛。你看，这是齐贤的院子，他院子里的人，咱们问他不就知道了嘛。”
“看你最近整个人都变得跟另一个人一样，还以为你病了，忧心不已的。可你倒好，白瞎了我的关心。”司徒璞琁不买他的帐，好一通说骂，心里这些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岂是他一场梦就能放下的，看他现在的样子，倒是安心不少。
“好乐贤，你不要跟我生气了。”伸手拉他的衣袖，甩着撒娇。
“快放手，我要吐了。”司徒璞琁被他的样子恶心住，甩开衣袖，快步离他远一些。
“只要你不恼我，我离你远远的。”沈玉如看着他嫌弃的样子，开怀大笑。
两人你拉一下我推一下的走在山路上，笑声纯净舒心。
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我们的如贤。
这样才好，这样，才会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