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慕容泓灏说得了一幅好画,过府去接了盛逸云来看。两人一同往望月楼去。
盛逸云看着院里熟悉的一切,竟恍然觉得陌生。
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可是,却又全变了。
进了院子,慕容泓灏摆摆手打发行礼的人,领着盛逸云直接进了楼。
苏灵雨在内室里看见进楼的人,笑着唤,“你回来了,快来帮我看看,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败了呢……”说着捧着一盆兰花,从内室出来,看见站在慕容泓灏身后的盛逸云,愣了一下,旋即笑开,“先生也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忙把手中的兰花递给身边的淑雯,迎了过去。
慕容泓灏看着她的样子,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先进去坐了下来。
盛逸云看着她自然的唤慕容泓灏的样子,又俨然是主人招呼客人的姿态。站在门前,看看已经坐下的慕容泓灏,点了点头,“嫂嫂,叨扰了。”说着也过去,在慕容泓灏对面坐下。
见盛逸云离自己那么远,笑的还那般难看,慕容泓灏又看看忙着吩咐淑雯备茶的苏灵雨,对她说,“你不必忙了,淑雯做惯了的,她知道逸云的喜好。你,一起坐吧。”
苏灵雨闻言愣了愣,却还是笑着坐到他身边,望着他道,“我在这儿也不会陪你们说话,倒不如去灶间做几样可口的小菜,午间先生便留下来尝尝?”说着看向盛逸云,“先生可有什么忌口的么?”
“嫂嫂亲自下厨,确是应该留下来尝尝。可风儿现在黏我的紧,午间已应了回家吃饭呢。”盛逸云看着苏灵雨明媚的笑容,心里也不似刚进门时别扭,笑言道,“改日定要尝尝嫂嫂的手艺。”
“那,改日定好好招待先生。”苏灵雨闻言笑着点点头,又转脸对慕容泓灏说,“你陪先生,我到灶间看看,给你蒸了爱吃的粉香糯。等会儿拿过来,让先生也尝尝。”起身对盛逸云颔首行礼,“先生坐,我先去了。”
盛逸云也颔首回礼,笑看着她出了门。见她走远了,才起身到内室,拿起淑雯摆在矮几上那盆兰若花,看看那几朵已经衰败的花。走出来,看着慕容泓灏道,“这春香雪离了龙谷,别说开花,就是活着都难,你也是下了大工夫了。”
慕容泓灏看看他手里的花,尴尬一笑,“伺候了一年多,才开了,今年开得比去年好。”本来是给准备盛逸云生辰的时候送给他的,可是后来种种变故,没有送过去。前段时日开花,苏灵雨惊奇不已,喜欢的很,开口要了,就给她了。现在看着花才开了几日便有颓色,就知她是按普通兰若花侍弄了。
“春香雪花期月余,如今这个样子,怕是不好救了。”盛逸云将花往慕容泓灏面前一搁,“还得有劳公子动动您那矜贵的手,侍弄好了,哄了娘子开心最重要!”
“你看你,你明知道这是……”慕容泓灏看盛逸云的样子,正要拉他,看见禧祯进来,忙转手接过她茶盘里的茶摆在盛逸云面前,“罢了罢了,真是人心易变。”
盛逸云不理他,自己接过禧祯茶盘上的茶,对她一笑,“禧祯的手艺,我最是喜欢。”
禧祯笑着将茶盘递给身后的绿蕊,将红绮、凝碧手中托盘里的点心一一布在桌上,看着盛逸云,“都是您爱吃的,多吃他一点儿,报报仇。”说着掩唇轻笑着带着她们退下去了。
慕容泓灏看着退出去的人,又看看静默喝茶的盛逸云,起身往内阁去,取来一个画轴,递给他,“看看,可喜欢。”
盛逸云放下茶盏,接过来,“是什么,这般的神秘。”盛逸云说着就打开,看见画就愣住了,“范大师的《江山》!”惊喜的将画凑近看看,又拿远看看,“这可真是好东西,你哪儿得的?”
“别管哪儿得的,只说喜欢不喜欢!”慕容泓灏坐在椅中,看着他欢喜的样子,脸上是邀功的神情,“只要不白瞎了爷的心,以后你喜欢什么都想法子给你弄来。”
“还是三爷的门路多。我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有找到,你竟给找着了。”盛逸云看着画,走到书案前,将画铺在桌子上,仔细的看着每一处的色彩和每一个笔触,“范大师果然是大师,光这一个青都用了不下五遍的色。母亲喜爱此画,却一直未见过真迹,我一心想要为她寻来。如今得了画,却没了母亲。泓灏,你有心了。”
抬眸处,四目相对里,是流转的岁月。
人生无论经历过什么,遇见过什么,失去了什么,期许了什么,谁都不能停下脚步。
我终于学会了去面对所有的变故,学会了去原谅所有的人。
我终于,这般坦然的爱了。
我的母亲,她知你待我此心,会比看见这幅画,更欢喜。
阳光从书案旁的窗户里洒满一室,笼在盛逸云的周身,和着他脸上的笑意,暖了一片的心跳。
慕容泓灏心底的颤抖来的突然而猛烈,未做他想,起身走过去,将盛逸云揽进怀里,“任何时候我都在。”
你说过的话,你想要做的事,我都小心翼翼的记在心底。我想一件件帮你做好,想要宠着你,护着你,守着你。
这样的心意,我想让她知道,更想让所有的人知道。
我,绝不会辜负她的托付。
盛逸云走进琳琅阁,就看见盛逸风摇摇晃晃的扑过来,嘴里还喊着,“哥哥,哥哥……”
一把将他接进怀里,盛逸云抱着他,对跟过来的奶娘摆摆手,快步进到屋里,看到郦娘正在陪盛天下棋,行礼道,“父亲,郦娘。”
郦娘见盛逸云抱着盛逸风进来,忙起身准备行礼,被他一摆手,只听他笑道,“就是只咱们一家人,您还是这般礼节俱到,倒是跟我生分了。”
闻言郦娘只好坐着,笑看着他俩,见他眼底的笑意很深,见盛逸风搂着他欢喜的嘟嘟囔囔,心里被幸福占满。
自从玭玥去了以后,许久没见盛逸云这样真心的笑了。
“她如今是你继母,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盛天看盛逸云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招手叫他们进来,“站在那儿做什么,快过来。”
盛逸云这才笑嘻嘻的过去,将盛逸风放到地上,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跑到盛天腿边,拉着他腰边佩玉,一边拉一边嘟囔“玩玩儿,玩玩儿……”
盛天没法,只得取下来给他,“行,小祖宗想要谁敢不给啊!”说完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
盛逸风一得佩玉,折身跑回盛逸云身边,往他跟前一递,“哥哥,给!”一脸的谄媚笑意。
大家看着盛逸风的样子,愣了愣,都笑开了。
“真是我的乖宝儿!”盛逸云又将盛逸风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还在他的小脸儿上香了一口。
“你个小白眼狼,要了老子的东西去巴结当家的,真是白疼你了!”盛天拍拍桌子,指指他俩,“俩白眼狼!”
郦娘看着他们,只掩唇轻笑,这样好的时光,简单而幸福。
蓝田进来给盛天和郦娘换了茶,又为盛逸云上茶,看到桌边的画轴,轻声问,“先生,这要给您收起来么?”
“不用,你去吧。”盛逸云看了画一眼,对蓝田一笑,“差人去阁里说一下,我在轩里用晌饭了。”
“是。”蓝田应声,垂首退下去。
“那是什么?”盛天也看了看那画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一来,连我的茶也换了,这家里的人还真分的清是谁当家。”他喝不惯其心的苦,就将茶盏放在桌上。
“泓灏今日得的画。”盛逸云对盛天的话,只笑着听听,不接口。
自盛天知道全部的事情以后,他对自己便全然换了态度。以往的严厉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宠爱和呵护。
难道这就是女儿和儿子的区别吗?
看看怀里的盛逸风,又觉得并不完全是。
想着盛天严格要求自己习好武艺,又将自己送进慕容府与慕容泓灏一同学文。更是自小起就一遍遍的教诲让自己以此命护住慕容泓灏,辅助慕容泓灏。那时候的盛天,是将自己全部的责任都转交个了这个儿子。而今,盛天知道原来,他一直严格要求的人竟然背负了这么多,哪还舍得再多一分的苛责。
而因为对我的亏欠,才更加呵护这个幼小的孩子。
所以,我们现在,都是幸福的孩子。
“画?一早叫你去就是为这个?直接带来多省事!”盛天说着,起身过去,拿起画,打开一看,愣住了。
盛逸云已经习惯盛天现在啰嗦的样子,只笑着听,又见他盯着画发愣,更不说话,低头逗弄盛逸风。
郦娘见盛天已无心棋局,抬手,一颗颗的拾起棋子放回棋罐里。
“他终究还是回去了。”盛天叹息一声,收起画,看着迷茫望来的盛逸云,笑着摸摸他的头,“若有一日,他以江山为聘,请你,放下心中执念,允了他吧。这样,为父,也少些愧疚。”
盛逸云眸底因心中激荡而晶亮闪烁,许久才想起露出一抹笑,“父亲的话,逸云记下了。”
郦娘转头看来,看着阳光剪影里的三人,笑着过去,“去用饭吧。”
两人同时回头,看着走过来的人,笑容更暖,异口同声,“好。”
盛天携着郦娘的手,盛逸云抱着盛逸风,一同出门,往饭厅去。
一家人,便是如此吧,即便她什么也不知道,却会善意的包容。
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