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大约一个时辰才终于停了下来。
“太子殿下，赵家村到了。”祁晋刚放下手中的书，冯子睿便在车外说道。
“那边在这里下车看看吧。”赵家村是此次洪灾中受灾比较严重的村庄之一，几乎是全村被淹没了，而瘟疫也是从这个村开始蔓延出来的。
对于受灾程度最大的几处地方，冯子睿并不敢隐瞒，这些个地方的受灾程度和现实状况都是直接写在折子上递上去了的。
祁晋下车后便想走进村子里，被司马珺拦了下来。司马珺也顾不上之前的尴尬了，小声而又急切地说道：“你不要进去。”
“太子殿下，咱们还是在村外看看吧。这村里的瘟疫还在盛行，你万金之躯实在是不能儿戏啊。”冯子睿也看出来祁晋又想进村的想法，立刻出言制止。要是让祁晋进了村染了病别说乌纱帽了就连这项上人头都可能保不住了。
“既然来了，哪有不进去看看之理。”祁晋对此却是不以为然，“此次来的还有太医院的太医们，他们随同我一同过来就是为了治好瘟疫。倘若我们每到一处有瘟疫的地方都不进去瞧一瞧，那该怎么治好瘟疫？”
“这，太子殿下……”冯子睿仍旧想为着不必要的可能会导致自己丢掉乌纱帽的事情挣扎一番。可是祁晋根本就没有听他好好说话的打算，还不及说完，便已经走进了村庄。
“祁……”司马珺想伸手去拉住祁晋，可是眼前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做只得抬脚跟上，垂着头跟在祁晋身侧。
“你进来做什么？”祁晋用只有他们两人的音量问道。
“来陪你啊。”
“胡闹！”祁晋的声音中带着愠怒，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以为这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吗？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吗？”
司马珺不为所动，仍旧亦步亦趋地跟着祁晋，“你不是一样知道有危险还要进来吗？既然你进得那就没有我进不得的道理。”
祁晋听着司马珺振振有词地争辩，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闲人勿扰的气势。这气势直接吓得跟在两人后头的冯子睿腿肚子打抖，一颗心扑腾扑腾地仿佛要从喉咙眼里跳出来一般。
冯子睿偷偷将双手合十，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保佑太子殿下不会突然发火，保佑信徒头上这顶乌沙能戴得长长久久，菩萨保佑。
“他们都是我大晋的百姓，我既然身为大晋的太子，就不能对他们不管不顾。”祁晋强压下将司马珺赶出去得出想法，耐着性子跟司马珺摆事实讲道理，他是一国太子，这是他的责任所以他不能弃这些百姓于不顾。可是司马珺不一样，她没有必要为着这些百姓赔上自己的性命。
“你是我喜欢的人，我既然对你说了喜欢那便要护你周全。不然，我与话本子里那些负心人有何区别？”祁晋走在前头所以并没有发现司马珺在说喜欢他的时候，那澄亮的大眼睛里浮现出的光芒有多么的好看。
“这与话本子不同……”
“一样的，”司马珺借着宽大的袖子的遮掩，用小拇指轻轻勾着祁晋的小拇指，“与你在一起，不论即将遇见什么，我都很欢喜，只要是与你一起。”
祁晋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片柔软的羽毛挠了挠，心痒痒得厉害。就连脸上都觉得有些微微发热了。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还对这一切未曾觉察，趁着祁晋还来不及抽回手的功夫，调皮地在祁晋的手心上点了点。
从未有人对祁晋说过，只要与他在一起便觉得欢喜，哪怕是他的母后上官皇后也未曾说过。感受到小姑娘的手指头不太老实，祁晋第一次顺着自己的心意用小拇指回扣在司马珺的小指上，力度不大却足以让另一个当事人感知他的回应。
司马珺原还担心祁晋会说她不矜持，惴惴不安了许久，久到她都大着胆子悄悄玩起祁晋的手掌来了都还未听见祁晋的训斥。正想着是不是要解释一下自己只对他不矜持就感受到自己的小指被祁晋轻轻地勾着，那意思像是默许了她继续跟着。
前些年司马珺待在边疆，最喜欢的就是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尽管很冷，但是司马珺觉着就是很美，自己在雪里头带着就是很快活。而此时的南方虽然也是冬日，却未下一粒雪。可司马珺却如同看见了雪一般的快活，恨不得立刻拉着祁晋跑上几圈。
“祁晋。”
“……嗯？”
“祁晋。”
祁晋回过身来，不解地看着司马珺。
“祁晋，我很欢喜。”
祁晋好不容易降下温度的脸颊又一次热了起来，耳垂泛着粉红的颜色。略显僵硬地转回身，许久之后才轻声应了一句：“嗯。”
因着司马珺一句话，祁晋周身的气势都变得柔软了许多。骤一下感觉压力消失的众人顿时轻松了起来，而正在心里求神拜佛的冯子睿更是保证回到家中必定一日三炷香供奉给菩萨。
“启禀太子殿下，村中的确有大量村民感染了瘟疫。”一同前来的太医已经对染病的村民们进行了进一步的确诊。
由于洪水和瘟疫的影响，原本有一百来号人的村庄现在只剩下四十人不到。其他的能逃走的早就逃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他们不比壮年人瘟疫一来第一批倒下的就是他们。瘟疫这个东西哪怕是三岁稚儿都知道它的厉害，故而这些第一批染病的人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人便决定让有能力活下去的亲人离开，而自己便留在村中等待耗尽最后一口气。
“这一次过来可曾带了有用的药材？”
“带了，都放在马车上了。”
“段琮，带几个人去将药材搬进来。”祁晋吩咐段琮道。
“微臣跟着去配药。”说完，太医便也跟着离开了。
太医越走越觉得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女有点眼熟，而且太子殿下似乎跟她很是亲密的样子。之前司马珺被祁晋戳穿身份的时候这些太医并没有在场，他们全部被吓得躲在马车中不敢动弹。而后司马珺又一直跟着祁晋窝在马车之中，少有的几次露面还都是在太医不在的场合下，故而这些太医不认识司马珺也很正常。
段琮对祁晋的话一向有着极高的执行力，不一会儿便将马车上的药材运了进来，还顺手打扫了一间较为干净的屋子引着祁晋进去休息。
“殿下，据村民所言，自从大夫确诊他们是瘟疫之后再没有大夫进村为他们看病。到昨日为止，因为瘟疫而死的人已经达到十五人。”段琮一面把从马车中带下来的茶水端给祁晋，一面向祁晋汇报自己刚刚查到的事情。
祁晋闻言看了一眼正侧着身立在自己面前的冯子睿，吓得冯子睿立刻跪了下来。
“回，回殿下，这大夫们一听是瘟疫就没人愿意来了啊。这谁愿意为了治个病把自己赔上不是。”冯子睿真是有苦说不出，天地良心，他真的有派人来诊治这些村民，可那些个大夫一听是瘟疫恨不得立刻收拾家当离开淮阳城。想着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没个大夫，这么大的淮阳城可怎么活下去。故而冯子睿和知府都不敢逼得太紧，也因为这样，村子里的病人到现在也只能靠着城中的大夫隔着几十里路远写的方子撑着。可是到底没经过仔细诊断，有些药并不对症，这才导致了有这么多人因此丧命。
还不等祁晋说什么，屋中的太医便是一脸的唾弃，“医者仁心，依微臣看啊他们别说仁心了，就单单是人心都是个黑的。”这些太医都是主动请缨来江南诊治瘟疫的，虽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奔着济世救人的目的来的，但多多少少都是些个大义之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足为奇。
“虽城中大夫不愿诊治是其因之一，但你与知府对这些百姓的不管不顾还是要惩罚。”祁晋真正端起太子的架子来，饶是多年在宫中行走的太医都受不住更何况是一直在外地任职的冯子睿。当下便一个响头磕下去，口中大呼：“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我也不要你的命，你且去将这里所有需要的药材准备充足，若是在瘟疫好之前缺了药材，你再好好想想你这个脑袋还要不要了。”
“是是是，微臣这就去筹备药材。”说完便麻利地离开了屋子，到屋外去吩咐自己的手下立刻去筹备药材。之后又惧于祁晋的威严，所以哪怕外头风刮得厉害也一直待在门口不敢进去。
“赵家村可还有余粮？”祁晋解决了药材这一重要的事情之后，转而又想起另一个关乎性命的东西——粮食。
“估计是知府也不太敢过于苛待这些村民，属下在村长家中发现还有些许米粮。只是这些米粮并没有很多，怕是撑不过两日。”段琮回道。
“派人立刻去淮阳城取，务必在天黑前送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