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晋从大理寺离开后便去了兵部,单独召见了兵部侍郎左晔。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左晔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因为常年声色犬马在酒肉池林里带着,整个人看上去无比苍老。
“左大人负责押送军备已经有数年了吧?”
“回太子殿下,正好五年。”
“五年,那你可知私自替换军备最该万死?”
左晔闻言诚惶诚恐地连忙跪地求饶:“微臣惶恐。”
“今年春季和夏季的军备可是你负责押送的?”
“正是微臣。”左晔听着祁晋问起这两次的军备,低垂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是微臣从未更换过军备,求太子殿下明察。”
见祁晋没出声,左晔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祁晋,“殿下,这军备出了问题会不会是早在户部就被人换了?”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没有问题?”祁晋不耐地看了一眼跪着的左晔。他父皇手底下的这批老臣倒是一个个的会打太极,这球踢得十分麻利。
“这,押送队的将士们都能给微臣作证。不信,您可以把他们找来一一对证。”
“听闻左大人祖籍在江南,令子自去年开始就在江南跟随先生求学,不知是否有此事呢?”祁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吓得左晔冷汗直流,“若是我没记错,左大人似是只有一个儿子,想必左大人将他送去江南也是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的。”
左晔浑身都在颤抖,他抬起袖子给自己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祁晋。嘴巴张了张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太子殿下,奴才来送茶。”门外是一个小太监,此时正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地端着托盘。得到许可后小太监麻利地给两人倒上茶水,又迅速地离去。不管是祁晋还是左晔,都不曾注意到小太监在倒茶时往茶壶口抹了些粉末。
“殿下,是不是微臣全部都说了你就能保住犬子?”短暂的插曲让左晔得以冷静下来,他开始尝试和祁晋谈条件,毕竟这是唯一有可能保住自己儿子的办法了。
“这就要看你说的是否能换你儿子的命了。”
“微臣把知道的去全部都说出来,求殿下留犬子一条命。”
“起来吧,你且说来听听。”
“谢殿下。”左晔颤颤巍巍站起来,整个人还在打抖,祁晋看着不太舒服便让他坐下来慢慢说,“回殿下,这两次的军备的确是被有心人以次充好给掉包了。今年三月微臣从京城出发押运军资时,那批军资还是好好的。本来一切就像前几年一样顺顺利利地到了丘北,可就在丘北驿馆微臣收到了余映寒余大人的信,信上说朝廷发现配备的这批军资有问题已经从新送来一批,让微臣带着军资到丘北城外五十里的曹阳坡对接。余大人算是我的老师,我对他十分信任,当即便带着十几个亲信押送军资前往曹阳坡。”
祁晋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余映寒是京畿巡抚,而军备一向是由户部和兵部负责,他又怎会知道?你当时就不曾怀疑过吗?”
“是微臣过于愚钝,信错了人。”左晔汗颜,当时他是真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军备要是出了差错他便是有十个脑袋也抵不过,“等微臣到了曹阳坡,发现我们中了圈套时已经迟了。那些人将我等扣押了两三日,最后又把我们给放了,不仅我们十几人毫发无伤,连军资都好好的。”
“不伤人不谋财,却耗费心力布这么大一个局想也知道有阴谋。”祁晋现在对左晔的智商十分怀疑,甚至觉得当初这人中举时是不是贿赂了考官。
“太子英明,”面对祁晋明晃晃的嘲笑,左晔也是欲哭无泪,智商不够用能怎么办,“微臣回到驿馆越发觉得不对劲,连夜检查了一遍军资,发现这批军资有一半时掺了假的。当时微臣就想上书陛下可是一回到房间,里头坐着俩黑衣人,桌上放着一箱子金元宝。微臣,微臣……”
“你就拿着这些金元宝和他们合作了?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贪恋,,边疆有几千将士白白牺牲,他们本不用死。”祁晋说到此处,眼神凌厉无比,似是要将左晔千刀万剐。“罢了,你且说说那些人究竟是谁?”
左晔对上他的眼神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双手发颤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些人总是蒙着面,并不能看清面目,但今年七月负责对接的人您也认识。他就是,呃……有毒。”说完便口吐鲜血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殿下。”段琮就在门外,听到响动立刻冲了进来,“这?”
“中毒,快宣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经过诊断后发现,左晔中的是十分普通的砒霜之毒。且不仅在左晔的杯子中发现了砒霜,在祁晋的杯子中同样有。
祁晋看着桌面上自己差点就拿起来喝了的茶,惊出一身冷汗。这背后之人竟如此大胆,敢在皇宫内下毒,可见此人背景极深。
事情最后追查到那个送茶的小太监身上,可是当段琮找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服毒自杀,死于砒霜。再往下就没法查了,这小太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洒扫太监,背后也没什么贵人撑着,平日里还总被旁的宫女太监欺负,实在是没法得到任何线索了。虽然祁晋不信这太监背后没人,却也没有法子,只能让线索断着了。
等事情都处理好了,祁晋边往宫门走边将得到得线索一遍遍地理顺。左晔说了这么多其实和祁晋本身掌握地证据差不离,可真正的谜团却始终未解开。一切事情仿佛被一团迷雾包裹住,你越想看清,眼前就越是模糊。
回了太子府发现清一正守在书房,焦急地走来走去,就连平日里不离身的放着他心爱的刑具的小书箱都没背着。见祁晋出来了,连忙迎上去,“见过殿下,听闻殿下遇刺了?”
“被人下毒,索性并没有酿成大祸。”段琮像清一说道。
“那就好。”清一一直悬着的心缓缓放了下来。祁晋不仅是他的主子,更是他的恩人,所以在大理寺甫一听闻祁晋遇刺清一立刻就赶了过来,因进不去宫门故而只能在太子府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遇刺了?”相比于段琮,祁晋明显考虑得更多些。自己从出事开始一直到出宫门从未让人去给清一传过消息,所以清一为何知晓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不是殿下派人来告知属下的吗?”清一突然想起来什么,眼睛一缩,“糟了,调虎离山。属下办事不力,请殿下惩罚。”清一也没想到自己自誉聪明今日却被这等拙劣的手段欺骗。
“殿下,魏先在狱中割腕自尽了。”暗卫现身向祁晋禀告道。
“好大的手笔,先是宫中下毒,再是明目张胆地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清一,你且说说魏先交代了什么。”
清一将已经问出来的东西一一向祁晋汇报,“魏先似乎并不知晓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我知晓了,退下吧,自去清竹殿受罚。”
“是。”
祁晋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回想着今日遇刺后父皇跟他说的话。“既然线索断了就不要查下去了,且你也并未受到伤害,就不要执着地去追查了。你该做的事情是查出是谁替换了军备。”祁晋不知道寻常父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但是他想应该没有父亲在儿子险些被毒害的情况下还能这么泰然自若地让自己儿子不要去追究吧。上次被刺杀也是,父皇跟他说作为一个太子不应该专注于这些小事,虽然那次是自己可以激怒父皇让自己得以从漩涡中脱身,然而父皇的表现着实让他寒心了。
想着往事,祁晋不禁自嘲,自小便知道那人薄情自己却还是渴望得到疼爱,真是愚蠢至极。
而城东的一处民宅中,在祁晋看不到的地方,一男一女正在交谈。
“此次幸好我安排的人发现得早,不然你我可都要没命了。下次做事给我警醒着点”
“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让祁晋那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拿到了证据,幸好妹妹你消息灵通。妹妹请放心,哥哥以后一定会小心行事,不会再让那祁晋再抓到把柄。”
“知道就好。那祁晋未免命太好了,同样的茶左晔那厮一沾就死,他居然逃过一劫。”那女子说起这事气得直接拍桌,她这次本想把祁晋一块弄死,一了百了,却不想还是出了变故。
“要我说,早在十几年前你就应该弄死他。那贱人的孩子留着也是个祸端。”
“你以为我不想?那老家伙护得很。罢了,不说这个了。我须得回去了,你万事小心。”女子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发现已经过去一个多哦时辰了,便止住了话头
“妹妹放心。”
女子闻言微微颔首,披上斗篷却不往门口走反而走进里间。那男子将里间书柜中的花瓶轻轻一转,书柜后边便出现了一条密道。女子小心提着斗篷走了进去,只见那斗篷下露出的绣鞋上各绣着一只金色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