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近,陈隽施礼唤了一声:“司马小姐。”
然后便识趣地退在一旁。果然,司马珺只是礼节性地应了一声,连黏在祁晋身上的目光都没有偏移半分:“嗯……祁晋你们怎么才来?话本里都说,男子会先到!”
陈隽步伐都有些踉跄了——话本?什么话本?这司马小姐到底在说什么糊涂话?
和陈隽的反应不同,祁晋显得格外平静:“哦,下次不会了。”
这次陈隽是真的被左脚绊住了右脚,险些摔倒在地——下次?还有下次?这两个人真当是幽会。司马小姐长在边疆,说话不合规矩也就罢了,怎么太子也跟着瞎胡闹?错愕的陈隽对上祁晋依旧面无表情的那张俊脸,瞬间把满腹的疑问都咽了下去。
司马珺得了保证,心满意足地摆了摆手:“我们进去吧。”
陈隽刚想开口说三皇子还没有来,就看见祁晋长腿一迈,跨进了进去,身后跟着乐颠颠儿的司马珺。
刚走了没几步,闻讯而来的刑部尚书林古就迎了上来:“太子,三皇子正在正厅里等着呢。”
陈隽暗暗皱眉。先不论长幼与地位,这案子本就是祁晋统管,这三皇子于情于理也不应该先行一步……
相较之下,祁晋显得很平静,点了点头:“案子要紧。”
一进大厅,就看见祁玄捧着白玉茶盏,正慢条斯理地吹去浮沫。见了来人,放下杯盏,礼数倒是十分周到:“皇兄。”祁晋微微抬了抬眼,算作应答。
祁玄轻轻抚了抚衣袖,神态自若道:“我来的早,索性就先进来讨口茶喝。”言外之意便是——案子他根本没有接触。
“嗯。”祁晋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又转头看向林古,“还请林大人带路去天牢。”
林古也是官场浮沉多年的老人了,自然嗅出了一丝剑拔弩张的味道,赶忙应承下来,带着一堆人朝地牢走去。
林古因为要带路,所以走在前面……按这等级,司马珺怎么说也该走第三。可偏偏司马珺似乎浑然不觉,拎高了裙摆,自顾自地跟在祁晋身后,生生把本欲跟在后头的祁玄逼停了脚步。
陈隽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都说这司马姑娘性子直,现在看来,可能还有点缺心眼。
犯人身份特殊,刑部自然不敢怠慢,从两日前太子遇刺之后就压在地牢的最里侧。负责看守的都是林古亲自选出来底子干净,经验老道的狱卒。唯恐这唯一的活口出现什么意外。
林古带他们走的是直达施刑大厅的暗道。进了刑部的,基本都是犯下滔天罪行的犯人,血腥气太重。因此,若逢上官员来陪审,走的便是这条暗道。
暗道内算不上宽敞,厚重的墙壁似乎隔绝了外部所有的声音。跟在司马珺身后的祁玄突然开口道,语气不见轻佻,满是欣赏:“司马姑娘今日极美。”墙壁上跳动的烛光衬着司马珺越发动人。祁玄瞥着她衣领之间露出的一截白净的脖颈,一时之间有些心猿意马。
出人意料的是,司马珺头也没有回:“三皇子说笑了。”顿了没多久,又补了一句,“我一直很美。”
正准备继续赞美的祁玄:“……”
跟在祁玄后面的陈隽的内心:好想笑,有点儿忍不住了!
并没有听清后面的人说些什么,在前头带路的林古一回头,便看见了令他惊讶的一幕——向来冷然的祁晋薄色的唇角轻扬,眉眼微动间竟透着笑意。
林古迅速扭过头去,咽了口唾沫——突然有点害怕。
祁玄很快反应过来,一声轻笑:“司马小姐真有趣。”
司马珺充耳不闻,拎起裙摆加快了速度:“祁晋,等等我。”
走在最后的陈隽突然觉得这窄长的暗道里充满着尴尬的气氛。偏偏祁晋还回应了一句:“嗯。”
终于到了施刑的大厅,一群狱卒早就把犯人押过来,用铁链吊了起来。披散着的长发下隐约透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从三天前抓进来开始,狱卒们除了不敢弄死他,其他方法都几乎用尽了,死活撬不开他的嘴。
林古偷瞄了一眼祁晋冷峻的眉眼,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要是让太子知道他们方法用尽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办事不力这个帽子扣下来是在所难免的了。
狱卒们正备好凉水准备将那人泼醒,祁晋扬手制止了他们:“先把验尸的卷宗拿来。”
三天不见进展,显然那名活口嘴巴比想象的还要严。不如先从死人身上下点功夫。
立在一旁的祁玄眸光微沉,这一点,祁晋想到了,他也想得到!
卷宗被呈上来的时候,林古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也研究过那份验尸公文,只可惜,虽然派出了经验最老道仵作,依旧只得到了寥寥无几的信息。搜遍了全身,那些犯人的身份仍然不得而知。
刺杀者有六人,除去唯一留下的那个活口,剩下的都是自杀。
卷宗平摊在案前,祁晋修长的手指轻敲,指着死因那一行摇了摇头。一直在旁边偷偷观察的林古急忙凑上前去:“太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祁晋目光扫过林古,落在司马珺的身上:“司马小姐可记得,那天那些刺客的死状?”
司马珺原本还在发呆,突然对上祁晋的目光,瞬间一本正经:“当然。”
祁晋未接话,玉指修长,点在卷宗的某一处:“你过来看看。”
案卷上白纸黑字分明写到:“三号右腹利刃直刺而亡。”
司马珺记得很清楚,除去现在吊在这里的活口,其他几个在临死之前都选择了坠楼。而其中有一个被她用短匕刺中没有跳下,最后也没了气息。那个人应该就是仵作记录里的三号。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份卷宗便有问题。
另外三个人也察觉到了司马珺神色的凛然。祁玄长眸微眯,率先问出口:“司马姑娘可是发现有什么不对?”
司马珺刚想回答,看见祁晋表情淡淡,清冷的眉眼向下一瞥,垂在案下的右手轻轻摆了摆。
只有离他近的司马珺看见了这个暗示。瞬间缄口,司马珺有些含糊道:“我也记不太清了,还是把仵作找来问问,比较妥当。”
祁晋嘴角轻勾,显然很满意司马珺此刻的装傻充愣。
林古连忙派狱卒去传唤验尸的仵作。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刘仵作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施刑大厅。
“……参见……”还没来得及跪下去行礼,祁晋左手一搀,生生把他跪到一半的身子扶起来,半拖着带着他到了案前:“礼数就免了,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司马珺清楚地看见那个仵作扶着桌案的手肘狠狠抖了一下,手指强曲着扣住了桌缘才撑着没有摔倒。
祁晋指着方才给司马珺看过的那一句,眸光有些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我记得那人被司马姑娘伤了之后,缩在一角不再动弹。当时情形复杂也没有再管,这么说来,这贼人是被司马姑娘所杀?”
刘仵作目光躲闪,刚要开口,司马珺截住了话头:“祁晋,早就说了是我救了你一命吧。那一刀我可是下了死力气。”言辞之间颇是得意之色。
祁晋一怔,随即便笑了。虽然只是唇角的弧度轻弯,但眉宇之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宠溺:“你说了可不算,我要求证仵作。”
二人似乎在公然地……打情骂俏。陈隽头皮一紧,觉得一瞬间厅里压抑的气氛尽数散去,甚至流露出些许暧昧。
刘仵作闻言也是一滞,低着头轻轻松了口气:“正是司马小姐的功劳。”
司马珺应了一声,笑意更盛,语气里满是女儿家的得意:“还有劳仵作给太子爷好好讲讲,夸夸我。”
对上面色不复凌厉的祁晋,刘仵作心中大石落地:一个是锦衣玉食的太子爷,一个是武将之女,能懂些什么?想到这,他站直了身子:“那几个歹人均是坠楼而亡。尸身多处伤口,致命伤应该都是头部的撞击。实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见司马珺不住点头,刘仵作忍不住瞟了一眼祁晋——虽然面无表情,但似乎也并无疑问。余下三个人也专心听着,并未有什么不对。
“唯一一个死法不一样的是那位三号。他没有坠楼,尸身保存的最为完好。可是除了腹部的伤,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也就是说,这五具尸首毫无用处?”祁晋轻飘飘地开口,听不出喜怒。
“是的。”刘仵作擦了擦额角的汗,趴跪在地上,“是下官无能!”
方才没有说话的林古叹了口气,之所以派他去验尸,正是因为他经验老道。他若是查不到,那就真是毫无破绽。
“既然毫无用处,不如将他们五个人的尸首挂在城头以示警戒。”祁玄语气淡淡,“行刺皇室,真是好大的胆子。”
祁晋的目光一直在刘仵作的身上。半晌,长眸微眯,冷然如深潭的黑眸中满是不屑:“司马姑娘,那匕首可还带着?”
司马珺不声不响地低了低身子,从腰间划出一把光滑铜鞘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抛去了剑鞘,闪着冷光的精铁不偏不倚,正抵在刘仵作的右腹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