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祁晋肩胛有伤,司马珺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要放在平常,司马珺早就欢喜的不得了。偏偏这一次,她全程冷着脸。
等到了司马将军府,祁晋带着出来迎接的司马骁径直带去了书房。司马珺脸黑的更厉害,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便回了房。
“小女从小被宠坏了,这才忘了尊卑主次。”司马骁想到刚刚自家女儿那副蛮横的样子,只觉得头疼,
“请太子见谅,她这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不自觉重复这四个字,祁晋敛下的眉眼里突然有了一丝暖意,“无妨。来这儿只是想跟司马将军说,幕后黑手尚不可知。但十有八九是冲着我来的。若是问起了她,也请让她这么说。否则若是被有心的人做了文章,司马家好不容易才从被污蔑的风口浪尖中走出来,不能再承受一次了。
司马骁很快反应过来,连声称是。
走出司马将军府,祁晋手指轻触着肩膀上的伤口,望向天空的眼神莫名有些空了。
一切就绪,只待耐下心来一步一步地走。
朝堂之上,气氛格外压抑。
当朝太子在戏楼遇刺受伤,事关国体。还死了一个户部的侍郎。偏偏那些杀手逃的逃,死的死,竟然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
安丞相顶着龙威谏言:“既然太子殿下是和司马珺看戏的时候遇刺的,可见刺客对于太子的行踪十分了然……”
安严这个话里有话的老东西真是烦死了,找时间让暗卫揍他一顿解气!司马骁心里打定主意,掀袍一跪:“此事发生之后,小女让人照顾好太子,并迅速将戏楼封了起来。只待大理寺审查!”
安丞相一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祁晋冷着脸跪下了:“儿臣自请彻查此事。”
伤在后背的肩胛骨上,下跪时难免牵扯到伤口。祁晋骤然吃痛,不由得眉头轻皱。蟒袍下的背却依旧挺拔,一派威严。
祁玄也跟着跪下:“儿臣愿一同协查。”
司马骁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太子遇刺,我那个不孝女难辞其咎!还请皇上让她协助调查,也好将功抵过。”
“笑话,区区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出言刁酸的,正是安丞相的门徒之一——左意,左侍郎。
“侍郎此言差矣。我那女儿从小边疆长大,虽然才情不足但武艺精进。”司马骁一本正经地开始夸女儿。从九岁满弓射雕到十二岁举鼎,简直就是如数家珍。听得朝堂上有适龄儿子的官员们情不自禁地捏把汗——还好没和司马珺提亲!
眼瞅着再说下去司马珺就要倒拔垂杨柳了,祁晋一声轻咳:“咳……还望父皇成全。”
龙椅上的人正听的津津有味。见话题被打断,心里颇有些闷闷不乐:“好了,准了!”
目光留恋地看了一眼欲说还休强行住嘴的司马骁,皇帝有些意犹未尽道:“如此奇女子,下次宴会上,爱卿可务必要放她过来一聚啊!”
司马骁挠了挠头:“嘿嘿,好说,好说!”
皇帝颇为满意:“那此事就交由太子全权处理。”
下朝之后,祁晋遣走轿夫,状似无意向太子府走去。
已经是日出,商贩们纷纷都摆好了要售卖的物件,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似乎谁都没有注意到当朝太子独自一人走进一条偏僻的胡同,身后不远还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眼见前方的路被青绿色植物爬满的墙壁挡住,祁晋才停下脚步:“跟了这么久,可以出来了。”
迟迟不见动静。就在祁晋失去耐心准备亲自动手把人给揪出来时,身后突然一阵破风之势,直冲他受伤的肩胛骨而去……
祁晋神色一凛,却迟疑了一下才匆忙转过身后退两步。
等到站定身,祁晋颇有些狼狈地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司马珺:“伤害当朝太子,按律当诛。”
司马珺一歪头,问的很真诚:“谁要伤害你?你说!我帮你报仇!”
祁晋只觉得肩胛骨疼得厉害。想打人!
“你跟了我这么久,就是来犯蠢的?”
司马珺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两瓶药:“我是来送药的呀!上好的金疮药呢!我以前都是用这个,不是我吹牛啊,这药很管用的!一般人我不给……”
“哦。”祁晋出声打断了司马珺的喋喋不休,径直伸出了手。
“你就一个哦字?”司马珺捧着两瓶药,表情一瞬间悲痛到无法名状,还没来得及继续按话本往下演,就看见祁晋屈了屈手指,大有收回的意思。
“给给给,一日三次!外敷!”司马珺一股脑儿把药塞了过去,对上祁晋似笑非笑的眼睛,又有点委屈巴巴的:“这可是我好不容易省下来的,你就算不像话本里那样感激的痛哭流涕,好歹也要拉拉人家的小手吧!”
祁晋觉得有必要清查一下坊间流传的那些话本,都在乱写些什么鬼东西!
“不过没关系!”司马珺突然抬头,眼睛亮亮的,“你在戏楼救了我,我问过了,这种情形我可以以身相许!”
你问过谁了?
祁晋只觉得肩胛骨更疼了。
不等司马珺继续畅想,祁晋果断出声打断:“你记着,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我。”
司马珺记得很清楚,电光火石之间,那把刀分明是冲着她来的。而且速度虽快,刺向的却并不是致命处。她本来可以躲过,偏偏祁晋关键时刻抱着她,替她挡了这一刀……
“为什么?”爹昨夜也和她说过了,这件事,已经上升到谋害太子的地步,对外要说她只是无意被卷进去的。
至于原因,司马珺不太懂。
祁晋看着一脸迷茫的司马珺,眼里闪过不忍。
他大可以用安抚司马骁的理由——怕皇上会迁怒。
可对着司马珺,任凭说辞就在喉间滚动,却不曾发声。
他当然是故意的,若不上升到谋害太子的地步,他如何能名正言顺的调查,如何能将这把火引到该去的地方?
避开司马珺询问的目光,祁晋难得急促:“你明日开始,协助我查这桩案子。”
“啊?”司马珺一愣,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司马大将军在朝堂之上夸你力大无穷……”祁晋看着司马珺如玉的面容瞬间染上绯色,故意拉长了语调,“九岁射雁,还可以倒拔起一棵……”
“假的假的!”司马珺恨不得跳起来,“我其实,很虚弱的!咳咳咳咳……”
司马珺用尽全部力气在咳嗽。
“明日辰时,刑部门口,别忘了。”祁晋步履匆匆,不一会儿就出了巷口。
晨风里混着糖葫芦和桂花糕的香气,似乎还有一声低低的轻笑。
另一边,祁玄端坐在椅子上,昏暗的烛光不安地跳动。无法揣测主上的想法,跪在地上的陈牧不消一会儿,已是汗流浃背。
“今日早朝之上,父皇同意皇兄调查此事。你知道被抓到了是什么罪名吗?”
那人身形一抖,已是泣不成声:“我句句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命人去刺杀太子啊!”
“若是祁晋真的死了,倒也是一桩美事。偏偏你手下的废物办事不利!现在,英雄救美的是祁晋,本王要舍弃掉那几个暗卫,连李轩这条好狗也被那些蠢货杀了。你说,这笔买卖该如何?”
“请王爷放心,我这就派人,今晚就去处理天牢的那个人了。”
祁玄忽地起身,结结实实的一脚将那人踹倒,表情有些扭曲:“说你蠢,你还真是蠢!祁晋的人现在肯定就守在天牢等着你自投罗网呢!”
慌忙抱住祁玄的脚,陈牧面容扭曲,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爬满了恐惧的泪水:“王爷,您可一定要救救老臣啊!臣一直站在您这边,为您鞠躬尽瘁……”
祁玄轻蔑地看着匍匐在地的陈牧,语气温和,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刚那个踢人的并不是他:“现在先按着不动,父皇已经同意了我协助祁晋同办此事。”
笑容诡谲,祁玄抬起脚,绣着暗纹的靴面将陈牧的下巴抬起:“陈提刑,共同办案的,还有你那个宝贝儿子。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是!老臣明白!”陈牧忙不迭地点头。
第二日清晨,司马珺早早地候在刑部门口,长睫微敛,静静地看着一处,似乎在发呆。
直到巷口传来脚步声,司马珺抬头望去,漆黑的眼眸里流转出光彩,眉眼盈盈处是满溢的欣喜:“祁晋!”声音清脆,如玉坠盘。
透过那条长长的青石板路,晨光熹微落在司马珺如玉的面庞之上,镀上一层温柔的光。祁晋眉头微松,目光所及之处,突然有了色彩。
女子身着白玉兰散花纱衣,银线暗绣的玉兰花显出司马珺芙蓉出水般的雅致,偏偏眉梢又染了一点边塞寒冷的霜月,整个人顾盼神姿,登时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跟在祁晋身后的陈隽一时之间挪不开眼。早听京城里的人沸沸扬扬地传过,说着司马将军之女是如何心悦当朝太子,现在看来,这传闻并未作假。这般灵动赤诚的目光,陈隽突然有些痴了,若是这目光是属于自己的……下一刻,祁晋状似无意甩动衣袂堪堪扫过他,回应了司马珺一声:“嗯。”声音冷然,瞬间破了陈隽莫名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