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玄跟着司马骁进府,在后院的习武场切磋了半个时辰,始终不见想见的人。
“王爷,切忌分心。”司马骁嘴上劝阻,行动上确实老拳霍霍,带着破风之势直奔面部。
祁玄双臂前交,堪堪挡住这一击,被震得连退两步,疼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强笑道:“司马将军好力气。”
祁玄看得出司马骁对他的态度算不上好。他被派遣出去之后不久,就听闻父皇调度司马将军一家回朝,明面上挂着禁卫军总领一个虚职,又革改制度,将巡防营纳入禁卫军一支。名义上都归到了司马骁的势力范围。
巡防营之前的巡防长,是祁晋手底下推荐出去的人……
如此一来,若是祁晋与司马骁交好,京城内外的城防军还有那边疆几十万赫赫威名的司马军岂不是都为祁晋所用?
这也是祁玄提前回来的原因。
想到这,祁玄一撩袍泽:“今日来,其实也是有私心。”
司马骁一挑眉。他又不是傻子,这王爷安的什么心他看的门儿清,就是没想到他会直截了当地说出口。
“听闻蝶楼昨个儿上了出新戏,我想着司马小姐喜欢,特来邀约。”
“小女顽劣,最近几日总叨扰王爷,我这个当父亲的,实在是忏愧……”
“将军这么说,就太见外了。这几日我随司马小姐也学到了不少。”论起打官腔,祁玄远胜于司马骁。
司马骁气的想再给他一拳。自家的傻女儿不知道,他可清楚得很——祁玄棋艺远在他女儿之上,偏偏还每次都借口下棋。呸!
不等司马骁开口,祁玄一拱手:“谢将军,还请派人通传。”然后欣欣然往内宅走去。
司马珺倒是显得很高兴。最近这几天祁玄老来烦自己,司马珺觉得自己快绷不住想和他撕破脸了。
真以为她看不出来那个祁玄棋艺如何?要不是自家父亲管的严,她得靠着祁玄才能出门去找祁晋,她真是不想理那种人。
话本里头说了,油嘴滑舌的男人,都是反面角色。
出门上了马车,逃离开了自家父亲的视线之后,司马珺的心思就开始活络开了。她掀开轿帘,十分自然地问道:“我们现在是去邀祁晋吗?”
祁玄拽紧手里的缰绳,依旧是笑着的:“皇兄公务繁忙,总是叨扰,父皇难免会觉得他不务正业。所以……”
司马珺点点头:“王爷说的在理。不过,先前说好一起去看。不派人去请,也不太好。”
“既然如此……”祁玄勾手唤来小厮,“你去太子府一趟,就说我约他一同去蝶楼看戏。”
司马珺眉眼一弯:“别忘了说一声,我也在。”
小厮觑了祁玄一眼,看见自家主子垂在另一侧的手轻轻摆了摆,瞬间心领神会:“是。”
他特意设计了这个局,怎么能让祁晋出来搅和。明面上遣了小厮去,实际上祁晋根本不会知道。
蝶楼离的不算近,还是近几年才兴起的戏楼。原因就是他们每隔一段时间会上新戏,这才能吸引不少人。
落座之后,司马珺才发现祁玄安排的位置有点儿奇怪。三楼大堂,居然还不是正中,而是比较靠窗的地方。
“这戏新出,受欢迎得很。本王不愿仅为一己之愿就贸然让其它看客失望。”
明白一点来说,就是祁玄不想包场。司马珺懒得听他这些个弯弯绕绕的理由,摆了摆手:“没事,人多才热闹。”
戏还未开场,司马珺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了一圈四周,时不时敷衍祁玄两句。
突然听见一声惊呼:“王……司马小姐!”
循声望去,司马珺眼前一亮——那个说话的人身后站的是祁晋!
用力地挥了挥手,司马珺满心欢喜:“过来这边!”
两个人坐在了司马珺这一桌。
那位开口的方才福了福身子,小声道:“参加王爷。”
祁玄面色如常:“皇兄好雅兴,与李士郎一同来看戏?”
祁晋颔首:“李大人约我来此商讨明年春闱一事。”
“春闱尚早,李大人真是尽心尽责。”祁玄笑道,“礼部有李大人这样的贤臣,普天下的能人贤士定能一展宏图!”
司马珺敏感的发现,李轩笑容不减,但总透着一丝勉强。
铜锣一声响,所有闲谈的声音都停止了。大堂里一片寂静,都望着戏台。
祁晋一手把玩着杯盏,状似随意地往座椅上一靠,眼睛迅速环视了一圈,和某人眼神相对之后,嘴角轻勾,视线扫过祁玄之后又落在台上。
他会让自己的弟弟知道——作为主子,如果连为自己出生入死的随从都不认识,这不叫谨慎,叫愚蠢!
祁玄表面上看着戏,垂下的手死死握着腰间被外褂遮挡严实的那枚玉佩。祁晋和李轩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计划。司马珺可以再约,但要是被他们两个人发现了端倪,那就得不偿失了。
正思量着,坐在他身旁的李轩突然被过来续茶水的小二撞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把祁玄推了个踉跄,拽着的玉佩掉在地上。
祁玄第一反应想去拾起玉佩,听见叫喊声传来,暗骂一声,将玉佩随手缠在手腕上。
电光火石之间,司马珺只觉身后寒光一闪,下意识地将头一偏,抄起桌上的瓷盘,旋身一挡,将那个蒙面人震的倒退了两步。
此时的三楼大堂,已是一片狼藉。寻常看客们惊呼着躲到一边,有的一面高声呼救一面往楼下抱头窜去。台上那些个唱戏的也哑了嗓子,一个个瘫软在戏台上。
司马珺看着那六个蒙面人,眉头紧锁:“谁派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人暴起,举起长剑就刺了过来。司马珺从腰间掏出随身携带的短匕,还未来得及与之抗衡,突然被祁晋突然挡在她身前,生生挨下那一剑。
司马珺瞪圆了眼睛。
任谁也没有想到太子受伤。那刺客显然呆住了,忪怔了一下,被司马珺一脚踹在胸口,飞出去半米之后,生生吐了一口血。
形势一下就诡异了起来。无论这六个人是何目的,让太子受伤,论罪当诛!
祁玄在一旁暗暗咬牙。
那六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直扑司马珺的方向。祁晋顾不上还在流血的肩胛,两指夹住一人的寒刃,以手作刀,横劈一掌落在他持剑的手腕上,将那武器打落在地。两人赤手空拳相搏之时,祁晋突然觉察不对,正欲回身闪避,司马珺转身与他以背相抵,将短匕狠狠刺向那人。受伤的那名刺客硬生生挨了一刀却还有力气举剑欲刺。
混乱之中,祁玄连忙出手,用手握住刀刃,腕间绑着玉佩的那只手狠狠砸向那名刺客的头。不料司马珺比他出手更快,匕首还没有拔出来,屈起右腿狠狠一扫,那名刺客被横踢出去,撞在一旁的墙壁上晕死过去。
打了个空的祁玄咬紧牙关,装作没有及时收回力气的模样顺势倒在地上,手腕狠狠磕在地上——玉,如愿以偿地碎了。
祁玄龇牙咧嘴地爬起身,怒喝道:“哪里来的鼠辈?连太子都敢伤,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表面上看起来,这句话似乎激怒了那几名刺客,他们下手更重了,一招一式都带着不要命的味道。狠辣的招式直奔祁晋而去。
祁晋勾起嘴角。看来祁玄是觉得落不到好处,索性拼一拼。要是自己真的死在了这,岂不是更合他的心意?
那群刺客合力也动不了司马珺和祁晋分毫。为首的那个回想起刚刚那个李轩是和太子一起来的,索性将他从桌子底下拖了出来。
祁玄还来不及阻止,为首的那人手起刀落,一刀割断了李轩的咽喉。
随后以指为哨,吹出最后一声指令。几个人喉间一滚,面色苍白地将长剑抵在胸前,脚步果断而决绝地冲去,等司马珺反应过来时也已经太晚了。
五个人几乎是同时从轩窗冲下,伴随着大街上那声惊慌失措的尖叫,他们死了。
祁晋面色铁青:“管辖的金吾卫是干什么吃的?”
司马珺蹲下身子,徒劳地探了探李轩的鼻息,很快摇了摇头:“一刀毙命。”
祁玄走向那个唯一一个没有坠楼的刺客,一手搭在他的脖颈处试探脉搏,另一只手随意搭着,宽大的袖口挡住了他拿着刀的手。只消把他弄醒,他自然会自我了断。
现在局势莫名一团乱麻,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正准备刺下去的时候,突然传来兵甲声,闻声赶来的金吾卫跪到一片:“求太子恕罪!”
人多眼杂,祁玄将匕首收进衣袖,站起了身子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把那个人带下去,交给吏部严查。楼下那几个尸体都拖去验尸。”祁晋将那把最开始抢过来的剑扔了过去,“另外,这是从刺客手中夺来的兵器。其他人用的都很一般,唯独这一把做工精良。有这样手艺和材料的地方不多, 托司鉴去查一查这是哪里造的。”
金吾卫首领打着哆嗦,连声附和。
司马珺等到祁晋都交代完了之后,扯住了他的衣袖:“都安排好了?跟我去包扎。”
祁晋一愣,顺从地点了点头,随即道:“晚一些。今儿个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还要去父皇那儿说明情况。”
“先包扎。”司马珺难得对着祁晋冷脸。
“也好。三弟你也受惊了,先回去养着吧。”对上金吾卫,祁晋眉宇间刚刚染上的温柔荡然无存,“这件事上呈去吏部。至于玩忽职守该当何罪,待我禀明父皇再来说。你们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