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金光闪闪处像是有什么在召唤他一般,将他整个人都激得热血沸腾,像是梦想像是利益又像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他心里突然出现个声音,反反复复一直在呼唤他跳下去,跳下去。
他挣扎已久,但是还是遏制了这疯狂的念头。似乎只要金光间歇闪烁,他就会在闪动金光的时候清醒一些,也就是这片刻的清醒令他不至于做出跳崖的傻事。
他手脚并用,又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到达了山崖的三分之二处的山洞。
黑黝黝的山洞里面似乎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从深深的洞里面折射出淡淡的金色的光芒。
他咬了咬牙,从绳索上跳下来,摸索着向里面走。
然而脚一踏入这山洞,眼前的景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恍惚间,花香拢面,鸟鸣清脆,他似乎来到了鸟语花香的江南园林。
连绵不觉得青草地从脚下延续进充满了白色雾气的仙境,仙境里面隐隐折射出淡淡金黄色的光芒。
他走进去两步,有些后怕的扭头回去看,突然发现刚刚进来的洞口不见了!
他这是误入仙境了么?
戴鹫茫然的走了两步,眼前的薄薄白色雾气渐渐散开,他看见了亭台轩榭,小桥流水,甚至有微风轻轻略过,拂过他的脸颊。
断崖之下居然有这种地方?
还是这个山洞连接了遥远的城镇?
戴鹫越走越惊,一汪清澈的小溪从他身边蜿蜒直直传向遥远的深处,鹅卵石色彩斑斓且通透,铺满了整个小溪,小溪边桃红柳绿,不是一个季节的花朵却一起绽放在了一起。
小溪的石桥边有个小巧精致的亭子,而透明的纱幔将亭子遮掩得若隐若现,微风吹过,纱幔慢慢扬起来,戴鹫看见有个身材姣好的仕女端坐在亭子里,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他惊了惊,很快就平静下来,他总觉得这个女子虽然是背影以对,但是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
他撩起长袍,约过小溪,走到石桥边,风突然就禁止了,踏上石桥后,却发现刚刚还是色彩浓郁的江南鲜活之景,一下子变得黑白肃穆,似乎桥这边的色彩都被吞噬了。
他靠近了小亭子,唯独女子身上笼罩着的金光依然是淡黄色闪闪发光。
“窦夫子!”他认出来,这便是戴老爷当初请回家中的窦夫子,多年前同戴老爷一同出去,戴老爷死因不明,她却端坐在洞中?
“窦夫子,你还好么?”他绕过去看窦夫子。
窦夫子紧闭着眼睛,淡黄色的金光从她胸前的石榴红的项链挂坠里面发出来的,淡淡的一层将她整个包裹在里面一般。
他伸手想要去触及那金色的光芒,手指刚刚伸出,空气间就噼里啪啦激起了雷电之光,戴鹫吓得缩回了手,他这才发现,似乎有保护罩保护着窦夫子,他根本近不得窦夫子。
他看了一会儿窦夫子,又觉得桥这边未免太诡异,似乎一切都静止了,所有的色彩都被吞噬了,黑白两色甚至带着点阴风,让人从骨子里感觉到阴森恐怖,他打算还是回到桥另外一边。
然而,他刚迈出一只脚,便听到微弱的声音,似乎在耳边叮咛他:“戴鹫,回家去吧,这里不适合你多留。有生命之忧。”
声音很虚弱,但是戴鹫能够听出是窦夫子的声音。
他惊得扭头,看窦夫子,大声问她:“夫子,这是什么地方?”
回答他的依然是沉寂,窦夫子的眼睛依然紧紧合住,似乎刚刚听到的声音是他的幻觉一般。
他开始害怕起来,拔足狂奔,一路跑到桥的另外一边,初始进来的地方,一切又恢复了鸟语花香,色彩斑斓,他这才扶着胸长长舒了一口气。
窦夫子令他回去,但是回去的路哪里还有,他恐慌的看向入口,那里只有延绵不绝的绿草地。
“闭眼穿过去,就是归途。”那个微弱的声音继续提醒他。
他想了想,觉得此处诡异而充满未知,一时间也生了退意,于是壮起胆子想要闭上眼睛,然而呼啦啦的一阵扇动翅膀的声音,将他又惊得睁开了眼睛。
一只巨大的鸟儿从他眼前略过,带起阵带着腥味的风,此鸟身似赤鸭,翅长尾短,头有九只,在空中摇摇摆摆,九头之上的褐色眼眸都死死盯着戴鹫。
戴鹫的血都要沸腾起来,他口干舌燥的在心里欢呼,他终于寻着活的九头鸟了。
恐惧和茫然一扫而空,他追着那九头鸟益发兴奋的朝着草地深处跑去。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捉住这只九头鸟,要用它的血液疯狂的作画,扬名立万。
他要让所有人看到,戴家的戴鹫也是一个天赋使然的文人。他疯狂的追着,眼神热切而迷离,整个世界似乎都消失了,他的瞳仁里面只有那只飞飞停停的巨鸟。
他每走一步,那身后的草地就似乎有灵魂一般消失一寸。
一声幽幽的叹息从石桥的亭子里传来。
终究还是又拉不回被欲望支配的人类呀。
……
戴烟雨这几日似乎恢复的记忆越来越多。
他坐在饭桌前,心不在焉的捣着饭米。
福满满问他:“烟雨,你不舒服么?”从那日梦游开始,她便发现,烟雨似乎多了什么心事,明显有事情没有同她和池停云说。
戴烟雨欲言又止,他沉默了许久,眼睛晶晶亮的看向福满满:“我,我觉得有人每天在我耳边跟我说话。”
池停云停下了筷子,问他:“说了什么?”
“让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也说不清楚。”他把下面的话吞进肚子了。
福满满和池停云对视了一眼。
晚间的时候,戴烟雨又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他的眼睛变成了红褐色,眼珠呆板的看向远处,走得缓慢而迟钝。
福满满和池停云听到动静,跟着他也出了门。
门外起了雾气,似乎有生命一般,朝着戴烟雨靠拢过来,又似乎在带着戴烟雨在前进。
福满满跟着他,看他赤着脚,一路走,一路嘴巴里似乎念叨着什么。
她压低声音问池停云:“池老板,你学过唇语,你能看清楚他在说什么么?”、
池停云皱着眉头,分辨,一字一句的说给福满满听:“吃了戴鹫再拼上个戴烟雨,戴家两个生魂,足够能从这个身体里面出来了。”
“它果然在烟雨身体里!”福满满很快就反应过来。
雾气越来越大,戴烟雨迈脚进入雾气,身形若隐若现,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福满满心里一紧,赶紧紧紧跟了上去,然而却始终追不上烟雨一般,烟雨走了几步,突然整个人就凭空就消失了。
“烟雨,戴烟雨!你在哪里!”福满满大惊之下,手里捏出个雷球,滋啦滋啦的闪电在她指尖逃窜,照得四周亮亮的,然而不管怎样,戴烟雨还是消失了。
漆黑的夜,两人又追了好几条街道,依然没有戴烟雨的踪迹。
池停云安抚福满满:“天亮的时候,烟雨说不定就回来了”
两人颓废的回到了屋子里,眼见着天一点点的亮了起来,然而这一次戴烟雨并没有再次回来。
从此到断崖处走路大概要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虽然不能肯定戴烟雨是不是去了断崖,但是福满满和池停云还是决定去试一试。
然而走到镇子口的时候,福满满却看到孩童手里提着一截小小的葫芦挂件,这是戴烟雨腰间常年带着的,十岁生日前晚,戴老爷亲手给他做了小礼物,寓意福禄双全,所以即便是戴烟雨失去了部分神志依然也会随身带戴着它,十分爱惜。
“请问,这个小挂件你们是从哪里寻来的?”福满满弯下腰问他们。
这是一群五六岁的小朋友。眼睛亮亮的看向福满满,以为她要来抢走手里的 葫芦挂坠,都惊恐的向后退了一步。捏着挂坠的小朋友甚至扁了嘴。
“不要害怕,这位姐姐只是问一问,并不会拿走的,谁先告诉我们,我就奖励他一串糖葫芦。”池停云远远走来,手里还捏着四五串糖葫芦。
小朋友的眼睛一下子都亮,抢着来告诉两人。
“这是我们在镇子外面的河边捡来的。”有个小朋友抢先回答,果然得到了一串糖葫芦。
后面的小朋友不甘落后,挤过来,抢着喊:“我知道我知道,是河边的阿虎送的,他跟我们说如果跟他一起玩,还会送我们更多的东西。”
福满满和池停云在叽叽喳喳声中终于搞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镇外有一条还算比较深的河流,河流很奇怪,什么东西都浮不了上面,也鲜少有人过去,家里面一般恐吓孩童们,都说水里有吃人的怪物。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傍晚这帮小毛头居然偷偷去了河边,遇到了个据说住在河边的小童,小童孤孤单单,以挂件作为条件,让他们过来陪同玩耍。
众人陪着小童玩了一个时辰的抓小鸡,孩童开心不已,将手里有的东西分给了众人。
“就是他长得不好看,脸圆溜溜的,额头上都有毛,他的耳朵是这样的 。”有个孩童做样子,将耳朵折起来给他们看。
“对啦,今天大牛一个人去找他玩去了,他听说有东西送,又羡慕又嫉妒,撇开我们去就了。”拿着葫芦挂坠的小童突然说到。
再多的讯息也没有了,反反复复就这么几个,直到池停云又买了几个糖葫芦,才把这帮孩童打发了。
走的时候,池停云手里还捏着一串。
福满满有些奇怪,问他:“池老板,你自己也要留一串?”
池停云笑了笑,将手里的糖葫芦朝着福满满递了过来:“我看你一直在看,估计你也想吃,多买了一串,留着就是给你的。”
福满满脸色微微红,她的确是看这里的糖葫芦似乎比外面世界更加丰满可口的样子,多看了两眼,难为池停云居然细心如斯。
两人朝着镇外的河边走去。
一出镇子,就觉得空气陡然降了好几度温度。那河水远远的看去,墨绿不见底,连着天空的灰,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而水边正撕扯着两名五六岁大的孩童。
其中一个孩童,体型壮硕,扎着两个冲天辫,身上仅套了个红彤彤的肚兜,正用力拖着另外一名孩童,往水里拖。
被拖的孩童哭得眼泪鼻涕一把,赖着屁股拼命的往后退。
“你们在干什么!”福满满冲过去。
那壮硕的孩童一抬头,将福满满惊得站住了脚,这哪是孩童的脸,它满脸的容貌,五官扁平,嘴吧大而鲜红,牙齿犹如锯齿一般,尖利而不规则。
福满满聚起满手的电光,朝着那个壮硕的孩童打过去。那壮硕的孩童大吃一惊,抛下手里撕扯的孩童,扭头就往河里跳去。
池停云没有抓住他,也要跳下,被那名被救的孩童抱住了腿。
“不可以不可以,下去就上不来了。”那孩童连连摇头。
见两人不明白的样子,孩童将自己衣服上的羽毛装饰扯下,丢在了河水里,本该浮在河面上的羽毛,却打了个转,像重石一样垂坠了下去。
福满满吓了一跳。
“艾玛,这不符合物理原理!”福满满惊呆了。
池停云斜睨了她一眼,有些好笑:“到了这里,有上古野兽,有吃人猛兽,还有那修仙的人,堕魔的人,你怎么用物理原理解释?”
福满满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颤抖着手,指向河中心。
那毛茸茸的东西此时挑衅的浮了上来,怀里还搂着个成年的男子。福满满和池停云定睛看去,居然是昨夜失踪的戴烟雨。
搂住戴烟雨的胳膊上都是鳞片。
戴烟雨眼睛紧紧闭着,奇怪的是衣服和头发并未潮湿,被那毛茸茸的壮硕孩童扯着,在河水里起起伏伏。
“你们也要一起来玩么?”想不到,壮硕孩童的声音却稚嫩的很,像个五岁孩童一般。
他的声音像是有蛊惑之意,福满满朝着河水走了几步,被池停云抓住了手,她指间的舍我,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那毛茸茸的孩子眼睛亮了起来,指着她的手大叫:“我要这个!”
福满满同他隔水相视,许久不回答他,对方觉得无趣,搂着戴烟雨跃了几下,又邀请福满满:“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还来好不好,我用东西跟你们换。”
他说完也不等福满满他们回答,抱着戴烟雨直直潜入了水中。
福满满和池停云忧心忡忡的回来。池停云打开了小小的电子文库,那里面记载着池家历来记载的古代神兽。
池停云翻了几页,手指停在了其中一处,突然笑出来:“原来是只小水虎。”
福满满靠过去看,书中详尽的介绍了那壮硕类似孩童的怪物。
“叫什么水虎呀,河童岂不是更通俗易懂。”这该是熙离带入画中世界的一系列东西,原本不该出现在画中世界。
“他能潜入那水下,我们却不能,也不知道烟雨怎么样,是否还活着,我看他两眼禁闭的样子,真是不忍心。”福满满叹了一口。
池停云放下手里的电子文库:“放心吧,九头鸟在他身体里,可能是被你妈妈封印在烟雨身体里,他肯定不会在出来前,让烟雨死去。”
福满满这才松下口气。河水不能潜,那只能等到对方愿意上岸吧。
两人皆是这么想。
然而到了半夜时分,凄厉的哭喊声惊醒了两人,镇上有人敲着锣,大声尖利的哭喊:“救救大牛,我家大牛不见了。”
傍晚被水虎纠缠的那个孩童就叫大牛,因为受了惊吓,福满满和池停云亲自送他回去的。
见了父母,将河边的事情说了说,那大牛的父母脸色都吓得发白。
“你可知那河里住着吃人的东西,你怎么敢跑出镇去!”大牛的妈妈抱着大牛吓得不轻。
大牛虽然受了惊吓,但是吃了点东西又喝了点安神的药,早已经睡下了。
池停云走上街头,拦住了正在狂奔哭叫的大牛的母亲:“婶子,大牛不是已经睡下了么。”
大牛的母亲流泪不已:“我们一早睡下,半夜的时候,大牛他爸要看看他有没有踹被子,结果孩子的床上空空的 。”
同大牛玩耍的孩童们,将白天的事情叽叽喳喳的道了出来,镇里年长的老人跺脚:“怕是被水虎抓走,回不来了哦!”
大牛的妈妈哭得凄凉,提着灯笼软软的就瘫坐在了地上。
福满满问她:“怎么不去河边看一看,说不定能寻回孩子。”怎么还有没有努力寻找就放弃了的父母呢?
大牛妈妈擦着眼泪摇头:“你不懂,你不懂,它标了记号的猎物,不会回来了。”
福满满大怒:“你们不去河边看一看,怎么知道就是他标了记号?”
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恐慌的样子,止步不前,大牛的父母犹豫不决。
“不能去啊,去了会被标记成为下一个猎物。”有人低声的劝阻。
福满满有些生气,问大牛的父母:“你们还要不要救回他?”
许久得不到回应后,福满满看了一眼池停云,池停云立刻就懂了福满满的意思,他挑了挑眉头,回应她:“走吧,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