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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能让我再见见那副画,我想许愿重新回归,将威特给换出来。我知道,那副画如今在你们手上,威尔斯曾经也派人去寻找画的下落,最后证实从易老板那里拿走画的,是你们。”伊莲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池停云和福满满。
福满满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向池停云,后者朝福满满点点头。
“威特夫人,我想你应该看看这幅画如今的样子,或许你就该明白许愿或许并不能奏效。”福满满引着伊莲向内室走。
伊莲一脸的担忧,手指头绞着裙子的蕾丝,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锦绣美食图就挂在内室的客厅里面,早间福满满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灰白了三分之二,尚且有那明媚的蓝天是带着色彩的。
伊莉踏进内室,一抬头就看见了这幅画,她惊诧又恐慌,一改之前优雅的气质,竟然提着裙子急急奔至画前。
她颤抖着声音,扭头看福满满:“怎么会这样?”
明明那个时候,这幅画的色泽是那样明媚鲜艳,像是要怒放开来的花朵一般,怎么此刻却灰败如此?
“因为它不想存活了,应该是从画里开始衰败,所以画面看上去灰暗而颓废。”福满满叹了一口气。
伊莲分明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震撼地看着这幅画,两行眼泪悄声无息的从她面颊上流淌而下,整个人看起来悲伤极了,她这样默默流泪的样子,比嚎啕大哭还令人心碎。
“他,应该,失去了存在的信念吧。”她轻轻的问。
福满满也非常的难受:“是,应该有我的缘故,最后一次我们带着易平出来,他被饕餮附了身,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变得凶残又暴怒,没有容得我的解释,我们就这么出来了,他应该是感觉再一次被背叛,所以从心里荒芜了。”
她这几天极度的内疚,无数次在回忆,如果最后的时刻,她再多留这么几分钟,将话说清楚了,也不会让周恒有了被朋友背叛的感觉。
她这几天了解周恒越多,就越内疚,那么多岁月以来,他总是觉得被家人背叛,被喜爱的人遗弃,如今真心实意的当自己是朋友,却又一次在仓促间,怀疑了友情的存在。
舍我虽然在她心底不止一次的安慰她,罗马不是一天造就,周恒的背叛感不是她一个人埋下的,被饕餮附身的周恒已经变得偏激,但是福满满还是不可避免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拉。
“怎么办,该怎么救回他?”伊莲转过身来,大大的眼睛里都是悲伤,“我从来没有这样确定,我是爱着他的,但是他总是以为剥夺了我对威特的爱,那么多岁月,我们在画里面游历各处,欣赏风景,品味美食,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知己……”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对他剖析这一切?”伊莲捂脸痛哭,她伸出手指,咬破指尖,以指尖的鲜血许愿,然而许久之后,画面依然灰败一片。
“在他彻底消失之前,他应该是拒绝所有的人事进入画中世界了。”池停云看向灰败的画面,摇了摇头。
这样沮丧的气息,就连画外世界都能被感染。只要靠近画,心情就会有一种压抑透不过气的感觉。
“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帮他!”伊莲用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溢出,她这几天憔悴的厉害,此时遭受了如此绝望的打击,竟然连站也站不住了。
福满满扶住了她,犹豫再三,她问伊莲:“你决定了么,即使要舍弃现在世界的一切,安逸的生活,现代的设备,以及家人,你也要进入画里面的世界?”
其实根本不用问这些,伊莲的眼睛立刻就亮了,她停止了哭泣:“我知道,你们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福满满点点头:“我们打算重新进入画中,不过因为画已经封印了三分之二,很可能在画中世界有出不来的危险,你要想清楚了……进去是要冒很大的险。”
“我不怕,我原本也不想再回来了,这次我会更坚定一些。”
中午十二点,舍我如约而至,他看见了忐忑不安的伊莲,似乎并没有怎么惊讶。红晕光中,在灰败的画面中勉强的铺就了一条通往画里世界的道路。
“你们的时间不多,他是决意要毁灭自己,应该用不了多久的时间,你们速去速回。”舍我简单的叮嘱众人。
“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劝解他的 。”福满满背着满书包的资料,自信满满。
三人脚踏上路,那光晕便开始缩短,几乎是用跑步的速度,才赶上进入画画的里世界。一入画中,那铺天盖地的海浪便席卷而来。
福满满被巨浪打得窒息过去,肩膀上的帆布背包被大浪一把冲开,她眼睁睁的看着背包被卷走,急得要死:“我的背包!不可以失去!”
她一个猛子扎进海浪,巨浪卷着她拍出高墙的高度,又重重的砸下去。
可怜福满满连同伴身在何处都不知道,就被巨浪一下子拍到了海底深处。
她迷迷糊糊,被巨压压得睁不开眼,鼻口涌进的海水,令她呼吸不来。她的心脏就如同重锤一般一下一下的被重击。
濒临死亡的感觉第一次席卷了她全身心,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失去能够呼吸的能力,一切都让福满满内心绝望不已。
迷蒙之中,她恍恍惚惚看见一团粉色的光晕从自己的指尖慢慢晕染开来,在海水中形成一个圆溜溜的粉色屏障,一股热流从粉色壁罩上传来,她顿时压力全减,呼吸顺畅,那海水也奇迹般的从她口鼻处消失了。
“舍我,你能看得到背包么?”她赶紧问舍我。
舍我化作人形,飘荡在海水里,他伸出手指拈出一道光团,弹射出去,光团分散出许多块,似乎有生命般,欢天喜地的蹦蹦跳跳的四面八法散开了。
“不必担心,只要在这片海水里,它们便会寻到。”然而,许久以后,许多细细碎碎的小光晕从四面八方缓缓飞来,又重新团成了一团,飞至舍我的指尖。
舍我咦了一声,似乎很惊讶的样子:“书包并不在海中!”
“但是,我可能要办一点事情,似乎看到了弃忧的部分宝石碎片。”舍我的眉头打成了结。
福满满惊慌不已:“那弃忧和妈妈……”
“不要紧,弃忧比我灵力还要强盛,不可能会保护不了自己和你母亲的,我先提你上岸,你去寻找池停云和伊莲,我去去就回。”舍我伸手点了点那粉色的大圆球,包裹着福满满的大圆球渐渐浮了起来。
那球越升越高,直至海面,平平稳稳的朝着岸边飞去,福满满的脚一点地,那红色的外罩就如同气球一边爆破了,散入空气中,再也寻不着痕迹。
舍我的身影化作一道粉光,重新敛入了海底。
福满满并没有跟过去,她知道自己跟过去除了连累舍我,得不到有用讯息,并没有其他作用。
她走在岸边,看向天空,天空俨然已经被侵蚀,一半蔚然,一半阴霾。
她凭着记忆,朝着当初来海边的那条路行走。
道路不似以往美好,泥泞而肮脏,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这些野草灰败着,纠缠着,扭在一起,福满满不小心碰到其中一根,血珠飞溅开来,那野草吃了血珠,像是抖擞了精神,竟然拉长数十米,紧紧追着福满满跑来。
福满满惊吓不已,直接拔腿就跑,那野草带着雷电霹雳一路霹雳啪嗒的跟过来,福满满哪里跑得过它蔓延的速度。
她又累又急,一转身一把抓住那野草,野草蔓藤上的雷电霹雳像是被她吸收了一般,急速地涌入了她的手掌中,似乎野草也没有想到过这个变故,拼命的往回缩着。
福满满不依不饶,伸手揪起一团,居然给她拽下若干,那被拽下的野草在顷刻间变成了枯草,又化作黑色的气体,遁入无形。
福满满回头去看,那野草似乎也是欺软怕硬的主,居然消退了一半。
“它们居然会怕你!”周恒的声音虚弱无比,自远处而来。
福满满扭头看去,大吃一惊。
远远树下,跌坐着周恒,他面色惨白,眼睛里华彩已失,唇色呈现出苍白带灰的死亡之色,他半靠着书,身上缠满了刚刚那种古怪的蔓藤,偶尔有雷电一般的霹雳自上而下缓缓滑过。
“你怎么了!”福满满跑过去,蹲下用力帮他掰开身上的野草。
周恒似乎攒了一些力量,有些无力的张开眼睛:“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不要我这个朋友了么?”
福满满的心有些发酸,伸手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一直没有舍弃过你,一直都没有,你永远都会是我的朋友。”
周恒笑了笑,似乎很无所谓的样子。
他的眼睛迷离,抬眼看了看天空:“我所能保留的蔚蓝,只有片刻啦。”
福满满有些难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那天我走的匆忙,没有对你解释,你不要意志消沉下去,这画还是能救的……”
周恒有些奇怪的看向福满满:“意志消沉,你以为是我自己不想活下去,所以将这画去了大半的生命里?”
他突然笑了出来,无奈而令人酸楚:“当然不是,我也是无奈的。”
福满满替他清理了身上大半的野草,他终于得以解脱,长长舒出一口气,伸出手给福满满:“让我站起来看看这个世界,你走以后,不多久,这些鬼东西蔓延开来,我便不能站立了。它们缠着我日复一日,好苦。”
福满满将他扶住,他勉力站了起来。
“你以为我在怨恨你们,所以才会万念俱灰将这画搞得人不人鬼不鬼?”他扶着树叹了一口气,“其实我谁也不恨,这么多年了,早已经看透了一切。”
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有沧桑的感觉。
福满满扶着他走了两步,路边的野草纷纷后退。
“你看着满目苍夷,不是我的心,而是它。我早已经看透一切,可是它却似孩童成人一般,有了自己的情绪。”周恒叹了一口气。
两人一路走去。
周恒向福满满讲述这些日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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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巨大,将池停云和伊莲一起扑打分别开来。
伊莲一心想见着周恒,被这海浪卷着,也不觉得害怕,然而这居然却是十分亲和于她,虽然将她举得高高,却落地之时,十分温柔。
那海浪浮浮沉沉,将她往那蔚蓝色海岸线那片推出去。
她被海浪簇拥着,温和的推到了岸上。
这里的岸边细沙淡金色,贝壳五彩缤纷,天空蔚蓝,似乎一切都跟初始一般。她匍匐着,咳嗽了两声,一双大手向她探来。
伊莲一抬头,便看见周恒穿着一袭月白的长袍探着身子朝她微微笑。一如以往无数的岁月一般,他温柔的眉眼,总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惊喜。
“伊莲,我都没有想过你会再次回来。”他伸手将伊莲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我正想毁了这里,出去找你,我总是不知道那家伙在我熟睡的时候做了什么,他总是坏我好事,要不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他愤愤然,一直在抱怨。
伊莲流着泪微笑着看他,突然她冲过去,一把紧紧抱住了周恒精瘦的腰。
“我喜欢这里,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品味美食的每天每天,我不想走,我也不想离开你!”她埋在青年的胸前,激动的勇敢的把想要说的都说了出来。
青年的身体是僵硬的,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
伊莲从他怀里站直了身体,看着他清澈的眸子,一字一句表白:“周恒,我爱你。”
青年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似乎很开心又似乎很迷茫。
“我,我也很爱你!比那些好吃的都爱你!”他喃喃。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把伊莲拽入了怀里。
远处灰败的颜色,似乎消散了不少。
“可是你喜欢的是周恒么?”他小心翼翼的问。
伊莲开心的点点头。
周恒一下子变得十分失落,他紧紧抱着伊莲,不愿意放开:“是周恒也好,在这里我就是周恒。”
“我们把威特还回去吧,我陪着你在这里生生世世好不好?他本来就不是相干的人呀!”伊莲在周恒的怀里提议着。
周恒的表情变得有些阴翳:“你是为了周恒,也是为了威特,可是,在你的心里到底谁更重要?”
“威特我会放他回去,本来我也不想让他入画,那时我在沉睡,并不知道换走的是你。我也很生气,让他归于画中。我不喜欢他对你的所有记忆。”
“那是不是对我的记忆。是对莱利的记忆。不过那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你从来没有耐心听过我的故事,以后我给你慢慢讲述好不好,你先振作起来,将这画的半壁天顶住,我从外面看来,这里灰蒙蒙的,丧气满满,是你在难受么?因为我?”
“因为友情,更是因为你!”他有些苦恼。
“他说他看得开,可是我不能开得看,明明在他身上,我吃到的东西 越来越苦涩,他的心也是苦的,可是他却劝我成全一切。我不是他,我喜欢掌控所有,我喜欢的,我都要吃下去。拥有他们。”
“伊莲,你觉得我有时会不会是两个人?”他突然问了很奇怪的问题。
伊莲有些诧异,抬头看他,其实周恒是个很神秘的华国人,她入画中,自己有自己的屋舍,以往周恒都非常绅士,会为她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平日里也不会过多的骚扰于她,只有想到有美味可以共享时,才会邀请她,奇幻般飞跃画中各个区域,去品尝她从未见过的美食。
她与他相处的十分快乐,不仅仅因为两人爱好很多都很相似,两人也是孩童性格,任性又恣意,更多的是周恒给予她足够的空间,足够的独立,不会时时刻刻粘着她。
所以留给两人的记忆都是美好的。
在伊莲的脑海里,周恒的眼睛是会变化的,他热情于作画的时候,眼睛就如星辰一般深沉而明亮,那个时候,她们相处便如挚友,他教给她更多的知识,包括华国的语言,丰富的神话故事,还有许多有趣的乐趣,但是如果那一天是带着她遨游四处,共享美食的时候,他的眸子就会带着微微的深蓝色,性格也会活泼可爱许多,他会单纯的把自己喜欢的吃的都捧出来给她吃,听取她的意见。
此刻,拥抱着她的周恒眸子就是深蓝色。像是有千言万语蕴藏在深海之中。
他既不安又渴望。
“伊莲,我说,如果我不是周恒,你会不会害怕我?”他突然突兀的问。
伊莲吓了一跳,抬眼仔细的看他,可是与以往那个让自己快乐心动的青年并无不同。她摇了摇头,傻笑:“可是你就是周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