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赔画事件已经过去一个月。
说起来挺奇怪的，这期间福满满只要是出席任何场地，就能看到姜君的踪迹。
也不知道是被跟踪了还是巧合，这样频繁的相遇，让福满满有些吃不消。
“易叔叔，今天你的展览很有意义。”大概是易平回归的原因，易老板后期的收集都是一些倡导和平和美食的作品，即便是展览，也多以平和的基调为主，倡导世界和平，暴力不再。
这次反战风的古代战争武器的展览，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易老板也很开心，正要说话，就被打断了。
“易老板，你这个标题不对，反对暴力，倡导世界和平，世界的和平，哪一次不是用暴力来获得的？”
雾草，福满满一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杠精姜君又上场了。
“在能够不暴力的时候，尽量和平的共处，我的本意是这个，没有屠戮没有暴力，就没有纷争。”易老板和气的解释。
姜君一脸的不屑：“NONONO。易老板，不以暴制暴，你们就不会好好的在这和平的氛围下，想当初，我们日屠数城屠尽奸邪，宁错杀不放过，只是为了更多城池的人民不被屠戮，如果都像你说的那样，婆婆妈妈行事，我估计纷争屠戮将永无休止。”
啊~~杠精蛇精病！易老板在心底默默吐槽，但是表面上依然带着微笑：“对对对，您说的都对。姜校长请随意看，我那边还有点老朋友要招待，就暂时不奉陪了。”
惹不起，躲还不行么？
易老板捂着胸口快步逃离开了，丢下了一旁的福满满，就不可避免的尴尬的同杠精姜君对视了。
“你也来看和平？”杠精显然意犹未尽。
福满满心中一咯噔，立刻摆手：“不不不，我什么都不懂，就看个热闹。”
她可不想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同姜君无限的抬杠身上。
然而姜君压根不想放过她：“啊，是的，你看热闹的频率其实挺高的嘛。最起码我每次看热闹都能看到你呀！”他微笑，似乎和福满满每次相遇都是偶然。
他伸手递来一杯香槟，福满满也不好意思不接。
“陪我看一会儿，可以么？我们这个月见到这么多次，也是缘分呀！”他微笑。
灯光下，福满满突然发现，姜君的眉眼变得更加狠戾了，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凶煞之气，这是之前她所没有看到的。
灯光下，他的眼神锐利，嘴角抿得紧紧的，站在宣传图片旁边，竟然比图片上军甲在身的将军还更有杀戮之气。
福满满拒绝不了，跟在姜君后面有一句没一句的找话尬聊：“啊，你不忙的么，霍志金和霍志平在你们学校还适应么？”
姜君顿住脚，笑了笑：“他们适应非常好，不久以后，就会是最乖的崽！”
福满满听他的语气，从心底不知怎么的生出一股恶寒，她突然想起月光下那双纯粹的眼睛，又忍不住问：“孩子们的天性并不是服从，不必要做最乖的崽啊！”
姜君突然定住脚，像是个上位者一样，用极为鄙视的眼神看了一眼福满满，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般，嗤笑了一声，随即他又醒悟过来一般同福满满道歉：“抱歉，我经常会很自我的，你不用在意我的语气和表情，我微表情控制并不是很好，抱歉抱歉。”
他道歉的这样谦逊，让福满满也不好发火。
“这样吧，其实如果你不苟同，也是有不苟同的原因吧，就好比在没有看到更好的事情之前，你不会相信有乌托邦存在。我得让你看到，你才能信服。”姜君突然自我解释。
福满满并不是很想跟他杠下去，抱臂走到了一副油画前面，这是新锐画家最新画的一副将军马革裹尸图。图中尸横遍野，层层叠叠，似乎叠起了一座尸山，而尸山之顶，半跪着闭着眼，满脸血污的将军，他将这军旗插在尸山之上，用力而永久的握住了旗杆。
姜君从福满满后面走过来，许久没有发出一句话。
这让福满满很奇怪，在她印象里，这位老同学，只要是有他在的场合，一有机会就会怼天怼地怼空气，不放过每一刻杠的机会，此刻的宁静，还真让福满满有一瞬的不适应。
她转身偷偷看姜君。发现姜君眼睛直勾勾看向画，眼神里不再是戾气满满，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忧伤和不舍。
泪水从他的眼眶里默默无声的流了出来。
这让福满满大吃一惊。
姜君就像是没有察觉到福满满在看自己一般，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他似乎十分激动，双手握得紧紧的。
福满满试探性的叫他：“姜君，姜君，你还好么？”
“国破家亡，不必再叫我将军！”姜君眼色迷离，悲戚之感似乎已经吞噬了他。
福满满听到他这中二满满的回答，又好气又觉得诡异，她试探的伸手推了一下姜君，姜君微微一摇晃，眼睛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他似乎窒息了很久一般，嘶的一下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
“啊，满满啊，你怎么也在。”他见到福满满第一句话。
“…………？？？”福满满露出了个问号脸。这家伙有短暂失忆么？
很快他就彻底恢复过来，一脸尴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似乎有些，太投入了。”
福满满也尬尬的回他以笑容。
她不再多敢同姜君说话，她甚至觉得自己这位老同学，应该抽个时间去看看精神科，很可能有精神分裂这类的癔症。
但是这话又不好开口。
姜君像是想要找话题一样：“这里的画，很不错，画得十分真实啊，我不禁想到了我上战场时的情形，有些心潮澎湃。”
福满满奇怪的看了一眼姜君，他似乎还在回忆什么，但是福满满是知道的，他参军的时候，只是在内陆服兵役，根本不会出现任何一场战役。
更别提上战场，这么惨烈的情形。
像是感受到了福满满的视线，姜君也回味过来了，他笑着：“有时候，不免代入进去，觉得自己已经在战场驰骋几十年了！哈哈哈。”
他拿自己打趣，气氛一下子就不尴尬了，福满满甚至还妆模作样问了好几个关于战场的问题。
姜君居然一一解答了。
答的居然还很完整。
站在一边的解说老师露出个惊讶的表情，随即夸赞姜君：“姜先生真是学识渊博，我虽然知道部分古代战场的事情，但是像是这样深入其境般阐述，还是不能做到，真是又生动又完整。”
福满满这才发现原来姜君居然真的是根据历史典故在阐述。
出来的时候，姜君再次邀请福满满：“我觉得老同学，你一直对我的职业有微词，我说实话吧，我内心不想让你看偏我，我也想让你看看我正儿八经工作的一面，满满，有空来我的小西点学校看看吧，算是我对你的邀请，我希望看完以后，你会对我们的学校，对我这个人，有些许改观，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我在你的心目里，是个顶天立地的有用的人。”
他说的很耿直，眼睛的真诚是假装不出来的。
福满满又想起了霍寄家的两个小朋友，想起月光下依赖自己的 眼神，不禁心中一软，点了点头：“不错，我的确很想看看你口中的小西点军校，看看那些小朋友的学习环境，看看你的小世界。”
她说的很委婉，又很得姜君的心意，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伸出手握住了福满满的手，用力握了握：“欢迎欢迎，那我明天一早就来接你。”竟然是霸道的也不问问福满满有没有空闲时间。
福满满还没有回答，他就自顾自的松了她的手，急匆匆的接了个电话走开了。
这让福满满哭笑不得。
晚间的时候，福满满只能打电话给池停云：“阿云，我们明天去古画行的事情，可能要推迟一天了，为什么？因为姜君热情邀请我去参观他的事业！”
池停云嗯了一声，伸手翻阅着池家留下来的资料古籍，一边问福满满：“需要我陪你么？我明天去接手一幅画，就没有事情了。”
“啊，这倒是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时间应该不会很长，你忙你的事情，不必担心我，我看我那个老同学，正常的时候，很不错呢。”池满满随口回答。
但是不正常的时候，也很可怕，这是福满满没有接下去的下半句，同以前的经历一般，不知道为什么，福满满总觉得姜君的改变应该是有媒质物，像是身上附了什么一般，这次去学校，也是为了更加看清事情。
带上池停云，老同学未必念旧，就会更加拘谨，说不定错过更多的有用信息。
福满满躺了下去，这一夜居然噩梦连连，梦里她看见幼小的霍志平穿着古代的军甲，在残酷的战场上厮杀，他的眼神绝望又恐惧，为了自保，他哭喊着拼杀了一个有一个人。
身后是看不清的黑影，像是围观他的勇气一般，黑色的轮廓，红色的眼睛，像是一个个的幽灵，有一位身形高大的黑色轮廓伫立于他们之间，骑着高头大耳，源源不断的黑气，散发出去，压迫着在场的每一位。
霍志平像是感知到了福满满一般，绝望的扭过脸看福满满，脸上的泪水还未干掉，他伸出一只手，哭着无声的呐喊，张开了嘴，只有黑色的烟气从他口里蔓延开来。
但是他的嘴型，福满满看懂了：“姐姐，救我。”
一只重戟横空劈来，擦过霍志平小小的身躯，带起一串血花，霍志平被重力擦过，踉跄着飞过数十步，砸在泥土地上，掀起一片烟雾。
那重戟并不停下，直直继续朝着福满满的位置飞来。
霍志平从烟雾里抬头，嘶声力竭，这次终于发出了声音：“跑啊~姐姐！”
福满满啊的一声坐起身，满头的汗，梦里压抑而令人恐惧的逼仄感，依然存在于福满满的心头，她爬起来，喝了好几口水才镇定下来。
指尖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福满满以意念探之，惊喜的发现，似乎舍我已经回来了。
她尝试着用意念去联系舍我，却发现舍我一样疲惫。
“暂时我要先恢复一下，你母亲那里应该没有事情，我分了一部分分身去填补了弃忧的缺失，应该没有关系。”
福满满忍不住问：那我的妈妈在什么地方。
舍我很长时间都在沉默，许久以后他回答：你的母亲应该在平行世界里寻找端口回来，你再等一段时间，她应该可以回来的。会回来的。
舍我像是彻底用尽了力量，陷入了长久的无应答。
福满满的意念在戒指的戒面走了一圈，她发现除了舍我，她的戒面里面还多了一小块光晕，这块光晕，应该是舍我蕴养在戒指里的弃忧碎片。
她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自己的戒指。
天亮的时候，姜君来接福满满。七点一刻，是约好的时间，姜君一分不迟，很准时的到了。
福满满给他倒了牛奶递了肉饼，打算一起用餐以后出发。
姜君看了看肉饼拒绝了：“我最近忌荤腥，一直以粗粮为主。这样才能很好的磨砺我的意志。”他自律到自己做粗粮饼，自己随身携带。
福满满这才发现，姜君的脸上充满了疲惫。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福满满有些奇怪，才是一夜间而已。
姜君抬头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因为我这一夜带百万大军破城，太伤精神了。”
福满满看他说的认真有些好笑，噗一下笑出来：“那真是辛苦你了。”
姜君也不解释。
他自己做的粗面食品十分粗糙，吃起来很是艰难，福满满看他啃得十分艰难，却十分执着，似乎手里的东西是上天恩赐。
“你为什么要吃这些。”福满满很是不解。
姜君笑了笑：“我能吃到很不错了吧，很多人还未能吃到这么样可口的东西。”
好吧，简直是自虐。
两人吃完了饭，便向自律学校前行。
姜君开车如同狂飙战马，狂野粗暴，一小时多的路程，四十分钟不到就已经到了。
这个地方在很久前，是个女子监狱，解放以后，姜君前头的校长买下来这块地，改造以后变成了自律学校。
福满满坐在车里，看着这自律学校高高的铁门，一瞬间有了一种窒息的压抑感。
门上细看还能看到缠绕着的电线。
福满满看了看，不敢细想。
不过这次总算看清了学校的名号：一战成神自律学校。
姜君看到福满满在打量牌匾很得意：“我最近改的，里面出来的孩子们都会是精英，一战成神！寓意好！”
福满满干笑了一声：“是的，是的，寓意不错。”
姜君递交了自己的证件，门卫通过，那铁门缓缓被打开了，一阵风卷着黄沙扑面而来。姜君熟练的用刷雨刷刷了刷玻璃。
“情况特殊，将就点。里面是为了锻炼他们意志安排的。”姜君解释到。
车子缓缓进入，福满满才懂姜君刚刚的解释。
原来学校里面并不像普通学校一样绿荫满场的样子，一眼看去居然是土地质地粗犷的黄土地，风一吹，卷起一层沙。
而此时操场上，就有一群半大不大的孩子正在扛着铁疙瘩在跑步。
教官像是机器人一般，伸手鞭打不合格的孩子。
福满满看了好一阵讶异，说不上来的厌恶之感。
“都是训练方式，很好很快达到效率，你不用这个表情。时间久了效果就出来了。”姜君解释。
福满满有些不忍心：“还都是些……”
姜君呵呵笑了一声，打断她：“还都是些孩子对不对？”
“错了，他们不小了，不能自律人生，上了战场的话，死的就是他们！战场上没有大小！”他说这话时，眉眼间一股狠戾之色。
福满满吃惊的不得了。
但是她聪明的选择了闭嘴。
车子行驶入办公区，在一片荒芜之上，立着简陋的平房。
福满满简直震惊了，她想过学校可能比较艰苦点，但是没有想过整个校区跟黄土地一样，她以为学生艰苦，老师的环境应该好点，但是这办公区，简直就是一个临时部队的办公室一般。
“能做事就行，不需要多好的环境，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不能太安逸。”姜君习惯的停了车，为福满满打开门。
福满满走下来，有些感慨。
这忧患意识也太强了吧！！！
她跟在姜君后面亦步亦趋的，这学校的办公区域，土地居然也是不平的，好像原来女子监狱也没有这么艰苦吧。
进了办公区，福满满抬头看去，发现墙壁上都是近几年培养出来的学生回馈照片。
这些照片上，学生都是一副坚贞又刚烈的样子，眼神坚毅，虽然在各行各业放光，然而整个人的姿态都犹如军人一般。
“还真是小西点军校，感觉气质就不一样。”福满满感慨。
姜君难得听到福满满的称赞，很开心的笑了起来：“对，我们的宗旨就是，输送最自律的，不合格的就丢去战场磨砺，直到磨砺合格！”
说的好像真有这么一个战场一样，福满满好笑，突然她想起了午夜时分，做的那个噩梦，幼小的身影，荒芜的战场，沉重的折戟……
她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感，又觉得自己的脑洞未免太天马行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