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相信这次不是我要杠,是真的让人无法接受。好好一副画,为什么几次受损?”姜君来了以后,就把脚翘了起来,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一副很不好接近的样子。
池停云悄悄对福满满说:“你看,他时刻都是戒备的姿态,随时进战斗的样子,说明他的内心是谁都不信任的!”
福满满照着池停云的视线看下去,发现她的这位老同学抱着自己身体的双臂特别用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她笑了笑,打圆场:“姜君,都是小朋友做错事,不用这么严肃,会吓坏小孩子。”
姜君的态度很奇怪,他不但不放松,甚至有点更加生气的意味,他的视线从霍寄身上慢慢转移到了两个小家伙的身上。
两个小家伙一副相依为命的样子,彼此抱着,在姜君的眼神下瑟瑟发抖。
“看,看我们干嘛!”霍志平有点害怕,声调提得高高的,他在变声期,这个尖锐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可笑。
突然姜君就笑了,他问霍志平:“你这么顽皮,知道做了这些事情的后果么?你能够承担这所犯下的一切错误的责任么?”
霍志平的嘴唇动了动,又看了看满脸颓然的父亲,有一瞬彻头彻尾感受到了后悔。巨大的后悔和害怕下,他终于撑不住,哇的一声哭了。
“行了,你们去后面做作业去吧,都是他么的作业布置的太少了!让你们有时间恶作剧!”霍寄又生气又心疼,自己的熊孩子们虽然做错事,可是这样被陌生人吓唬,他也是不开心的。
霍志平得了爸爸的话,拉着小弟弟一路往屋子后院跑去。对他来说,来人的眼睛像只可怕的猎鹰一般,看着十分令人心惊,那眼神像是要将他抓去生吞活剥一样。小孩的敏感程度很大程度上来说,是高于成人的,姜君从进来那刻开始,眼神就没有脱离过他和他的弟弟,从那目光里,他能感受到来自对方的怀着恶意的审视和捕猎者的兴奋。
“哥哥,那个叔叔好可怕!”小弟弟霍志金比他小两岁,然而却感受更加深刻,“哥哥,他看我的样子,像是要吃了我。”
“别怕,弟弟,有我在呢!”他一把把小弟弟抱住了。
其实烧火是弟弟的一个善意,学着父母的样子去炖粥,他知道了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扛下来了,在他看来,弟弟是最为善良可爱的,自己才是父母眼里最为顽劣的,与其让小弟去扛这么大的责任,不如由自己这个劣迹斑斑的熊孩子继续受罚吧。
所以他把一切都扛下来了。
他所不知道的是,这次,与以往大不一样了。
前厅里面,姜君一反常态,反而没有追究画的问题。他居然还露出个微笑:“霍先生,古画什么的都是小事情,毕竟那是历史,是过去的事情,我们需要展望的是未来,是对未来负责任。”
霍寄一脸茫然,虽然姜君似乎在说着中文,可是组合到一起,他就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了。
“姜先生,对不起,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他小心翼翼的陪着笑。
福满满和池停云也对视了一样,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不解,以他们这两天对姜君的了解,既然知道画主是姜君,必定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是大闹一场的,最起码谈判这件事情,要扯皮很久。
池停云都已经做好了几倍赔偿古画的准备,和福满满商量好,实在不行,就替自己的老友扛下这一切。
谁知道姜君这次完全出乎两人的意料。
“姜君,你的意思是,画作不作额外赔偿了?”福满满敏锐的从他的话里,获得了一点点有用的信息。
姜君居然笑着点头了。
“是的,我的意思是,古画不算什么的,对于你我来说,这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既然大家都是朋友,根本不用逼得这么紧,我入画时并不贵,就以入画的价格赔偿也可以。”他很宽容的报出一个价格。
这个价格还真的很便宜,最起码对于市场上对这幅画的估价来说,是很仁慈很便宜了。
霍寄感激的看了一眼池停云和福满满,忙不迭的道谢:“谢谢谢谢,姜先生,真的要好好谢谢您,这幅画我知道升值空间很大,您以这样的价格索赔,简直出乎我的意料,我心存感激,心存感激!”
姜君笑了笑,举起手,做了个停的动作。
福满满的心咯噔一下,觉得姜君可能又要来搞幺蛾子了。
然而姜君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大吃一惊。
“霍先生,其实我更看重的是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不可否认,您的两位小朋友,的确又可爱又机智,是我看到的孩子里面为数不多的聪明孩子之一。”姜君居然难得夸起了别人。
福满满一副见到鬼的样子看了一眼姜君。池停云看到福满满吃惊的样子,有些好笑,他咳嗽一声,伸手捏了捏福满满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把表情做得这样的明显。
福满满被掐了手背,适时的换了一副微笑的表情。她转回头,看向池停云的时候,用瞪大的眼睛和茫然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解。
霍寄忙不迭的赔笑:“是的,他们两个聪明挺聪明的,就是太调皮了。惹的祸事也不少了,我每次都从外地赶回来给他们善后,累心的很啊。还不如憨憨的,好管。”
姜君皱了皱眉头:“孩子调皮,经常做错事情,十有八九是疏于管教,责任在于监控的人,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每个孩子都是白纸,根本没有善恶之分,你必须在这张白纸上给予好的开始,让他们知道善恶之果,他们才能好好的做个乖……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到乖孩子的时候,用力的,咬牙切齿的加重了乖这个词。
真是怪怪的感觉。
但是他的话又没有错。
池停云看到霍寄呆住的尴尬的表情,笑着接了话:“不错,老霍,你的责任更大,不应该训娃娃,古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孩子顽劣,只是天性释放,跟本质好坏没有关联的,他们缺少一个好的引导者。”
姜君突然一拍大腿,有些得意的笑了:“哎,池先生是文化人,说的话就是很有道理,明明我也想这么讲来着,一听,池先生的更动听。”
这让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他们原本以为姜君是风风火火,睚眦必报的一个人,结果今天来到现场,没有暴裂的怒吼,也没有诘责错误方,而是心平气和的在这里跟他们谈起了育儿的话题。
但是,很快,姜君就让在座的各位知道了他的目的。
“霍先生,其实孩童顽劣不堪不要紧的,疏于管教也是因为您经常忙于生计,那么辛苦的支撑这个家,很难很难了。”姜君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霍寄有点摸不到头脑,然而姜君这话太贴心,让他禁不住有一种被共鸣了的感觉,他竟然竹筒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竭把自己的心里话给吐露出来了:“哎,是。你们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辛苦,我是半路出家,什么都不懂,什么资源也没有,时常为了跑一单像样的单子,彻夜不眠的陪同对方游乐,在外地盘亘多日的情况更是经常的事情,我有一单前前后后大半年,几乎都耗在那个城市了。”
“我对付生意场上的事情,就已经用了十成十的力量,回到家,早已经累的不想说话,看到他们顽劣,总是在想,长大点或许好点,想我小的时候也是顽劣不堪,家里的人忙于生计,也是任由我淘气,长大以后,虽然不是中流砥柱,但是好歹也没有长成歹竹。这么一想,我就又再次放纵了他们兄弟两个的教育。”
“太累太累了,等到某一天,他们之间的某个犯下了令我头疼的大错误,我想管,看到孩子的不驯服的眼睛,就无从下手,对嘛,我连亲近的时候都那么少,一见面就是训斥,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厌恶啊,我又怕他们不亲我,所以很少训斥,等到后来,犯了错误,我都是用钱去赔偿解决,我还安慰过自己,父子情分在,能够用钱解决的,我都扛下来吧。”
“然而今天一看,他们的顽劣程度已经令我无法忍受,我想管理,他们两个一声不吭的给我揍,也不说话,一副倔强的样子,我竟然也不知道怎么贴心的去教育……太难了啊。”霍寄一口气说了那么多,显然他对于自己的一对儿子,也产生了极大的无力感。
姜君微笑着听完了所有的话,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的给霍寄递了一张自己的名片。
黑色的底儿,金色的烫字,似乎又同那次给福满满的不一样了。
霍寄有些奇怪的接过了名片,向名片看去,上面写着:纪律严明,修己自律,第一自律学校。
“姜先生,我不明白,这是……?”他有些疑惑的抬头看姜君。
姜君笑了笑:“其实我是这所学校的校长,想必你们也听过,小西点军校。”
小西点军校,是全国都颇有名气的自律学校,所收的学生都不是普通学生,都是家境优渥的问题学生。
之所以享有盛名是因为不管你如何顽劣,家境如何有背景如何优渥,进入了小西点以后,你便不再有之前的光环笼罩,经历在小西点的磨砺,出来以后也和以前不再一样,成为循规蹈矩,自律性极强的人。
虽然很多人觉得自己的子女犹如脱胎换骨般换了个人,但是由于是出来的孩子太出色了,家长们也愿意这种蜕变。
“听过,听过的,据说孩子们在那里训练以后,自律并且懂道理明事理!”霍寄有点激动,他也想过把两个孩子都丢入这样的学校,然而这个学校就如蓬莱中的仙岛,飘忽不定,没有举荐人,竟然还进不了学校。
此刻,巨大的惊喜砸中了霍寄。
“你是说可以么,我们这样的家境可以直接入学么?”霍寄失态到站起来,跑去握住了姜君的手。
姜君有些惊讶。
其实他还是不能理解霍寄。霍寄夫妻早已经同床异梦很久了,妻子在外面打牌玩乐,甚至有耳传包养了个小白脸。他都是在心里知道的,所有的梦想从最初养家人,变成了养大两个孩子,让他们出人头地。
没有人教育孩子,使得他们成材,已经成了霍寄心中最大的刺。
“我们学校有教无类,进了学校,家世背景都没用的,这点你放心,不会有攀比家境的情况存在,我们只收调皮的孩子,在我们那里,再调皮的孩子最终都会变成乖乖的崽。”姜君露出个得意的笑容。
霍寄简直是激动了,他颤抖着手,一遍遍的确认:“姜校长,我们家的两个孩子都能去的吧?”
是了,这次赔偿事故以两方其乐融融的交洽孩童上学的事情作为完结,这也是福满满和池停云始料未及的。
晚饭以后,基本上霍寄已经拍定了送两个孩子去自律学校的事情。
尽管霍志平和霍志金都表达了极为强烈的反抗意识,但是满座的大人都无视了孩童的不满,很快乐的决定了事情。
福满满是第一个吃完饭的,她见霍志平拉着霍志金朝着后院走去,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跟池停云做过了手势,池停云微微一颔首。
福满满跟着两个小朋友走了过去。
院子只有一盏小橘灯。霍志金已经忍不住哭了下来。
“你哭什么呀,阿金,真不像男子汉,你别哭!”霍志平一副哥哥的样子,伸手抱住弟弟。
“可是哥,我们不是爸爸的孩子么,他怎么就舍得把我们送走了呢?我们在家再怎么不乖,也没有像学校里面的小流氓一样,到处打群架吸烟喝酒啊!”小朋友单纯的世界里,坏人的标准也就是吸烟喝酒。
霍志平一脸的不快乐:“弟弟,我们在他们眼里也差不多了,烧了画画,烧了家,爸爸是要把我们送去受虐呢!”
两人忍不住,到底是孩子,在黯淡的灯光下,哭成一团。
福满满又好笑又心酸,从门口走进来。
听到响动,兄弟两个一起抬起头。
“别哭了,有人来了。”霍志平一把把小弟弟推开了,换了一副冷淡的样子。
“你们在哭么?”福满满好笑,14岁的霍志平已经有她高了,跟她对视的时候,眼睛清澈明亮,依然是单纯的孩子模样,长得再高,也是孩子呀,福满满在内心感叹。
“不关你的事情!”霍志平瞪视福满满。他将今日到家里来的所有人都给仇视上了。
他拉了一把霍志金,发现阿弟正在笑眯眯的看福满满,有点觉得头疼,他自己转身就走了。
“你为什么对着我笑?”福满满看向霍志金,同霍志平不一样,霍志金像是晚长一般,明明12岁了,还像个三四年级的小朋友,个子矮,眼神更加单纯。
“我看到姐姐身上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不还有银色的。”霍志金突然说到。
其实舍我离开以后为了防止福满满受到伤害,给她点了防护光,常人肉眼看不见,但是小朋友眼睛纯粹的还是能够看见的。
福满满蹲下来,看霍志金:“你怕不怕姐姐?”
霍志金摇摇头:“我不怕姐姐,但是我怕今天来的那个坏叔叔,他身上黑漆漆的。”
福满满转念一想,就知道霍志金说的是姜君。这样的话,其实池停云也说过,姜君的身上有一层近似于邪恶的颜色。
霍志金又说:“我不喜欢他,他身上臭臭的,像是过年时切了鸡脖子,流出血的味道。”
是血腥味?
福满满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担心霍志金,可是霍寄在前厅已经定下来周一就送走兄弟两个,她同霍寄不熟悉,又不能阻止别人送孩子去教育,想来想去,她叹了一口气,把挂在脖子上,警我寺住持送给她的一个小小护身符给解下来了。
“阿金,姐姐没有办法帮助你 不上学,但是姐姐只能给你最大的保护,这是警我寺住持亲手绘制的护身符,平时你贴身带着,待会儿我让你池叔叔给你的符上面画个隐身的标志,这样进了学校不允许戴佩件,你也可以戴着。”福满满将护身符挂在了小霍志金的身上。
一旦护身符接近身体,就有一股极为微小的暖流从符上传遍霍志金的全身,不知道为何,他惶恐不安的心瞬间定了下来。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位姐姐和姐姐送的东西都是可以保护他的,他努力向小姐姐露出了一个笑容。
月光之下,孩童纯粹的笑容,让福满满的心都酥软了,好萌的小正太啊。
走的时候,福满满果然让池停云用灵犀笔画了隐身字,那护身符在霍志金身上很快就隐藏了起来。
霍志金的安全感前所未有的爆棚。
他甚至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哥哥,因为他发现,哥哥看向那个可怕的大叔时,也一样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