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灯火辉煌。
距离各位小学毕业已经有好些一段时间。大家的样子都有不少的变化,见到彼此都要捏着以往的毕业照寒暄着回忆当初的记忆。
福满满一进去,就有好几个女同学围过来。
其实福满满在小学里是彷徨无助的,每天都闷着声坐在最后一排,那时候福妈妈和福爸爸突然就失踪了,福家的亲戚全无,好在福爸爸人缘很好,社会上的朋友很多。
易老板第一时间就把福满满的照顾事宜给安排好了,并且为福满满搬离了当初那个令她压抑的老别墅。
所以今日来的各位,很难把光彩照人的福满满同过去那个少言冷静又不愿意多接触人的福满满联系在一起。
姜君倒是不陌生福满满,他就是福满满在小学里那个回忆中总是互殴的孽缘同桌。
福满满小时候长得就很可爱,像个洋娃娃一样,福妈妈还在的时候,喜欢给她梳理各种小辫子,她有一双甜甜的酒窝,平日里穿得可爱一笑所有人的眼睛都挪不开。姜君从一年级就是福满满的同桌,他还记得第一眼看到福满满对着他笑的时候,他那种看到天使宝宝的心情。
他是喜欢福满满的,可是他一直不会表达,他惊慌于这种喜欢的情绪,每次有小朋友取笑全班这唯一一对异性同桌时,他就恨不得做任何一切针对福满满的事情来彰显自己不在乎福满满。
福满满父母失踪以后,阴翳的感情围绕着福满满,她一贯将刘海留得很长,盖住自己的眼睛,逃避一切。
姜君每次同她捣乱,她都会歇斯底里的对打,不知道为什么,姜君却觉得福满满是能够在打自己的时候发泄出自己的悲伤的情绪的。
他每次找由头去挑衅她,找借口假装落败下来,给她发泄。
时间久了,福满满却不愿意回手了。她只是用眼睛扫他一下,并不说话,但是他就是知道福满满洞悉了一切。
毕业的时候,所有人都拒绝了他的留言册签名,唯独福满满写上了一句:感谢六年的温柔相对。
是的,福满满是懂他的。
她就像是他幼小心目中那抹不可触及的月光。只要想到她,就觉得世间美好。后来的岁月里,也有过少女来表白过,可是他念念不忘的永远是福满满。
穷的时候,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打扰福满满。
他去打听过,福满满后来积极向上,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自己搞事业,在古董字画圈子里居然也混得有头有脸。
他也见过福满满,不过那个时候,福满满没有认出他,他那时还没有参军,初中毕业没有满十八周岁,他在市郊搬砖,有一次父亲从脚手架上摔下来,他被逼没有办法,带着家里的古画去变卖。
所有人都告诉他这是假的画,五十元都不愿意出。
他抱着画,哀求着每个人,他在那时无比庆幸自己是戴着口罩的,因为自尊已经被羞辱到不存在了。
他只是想要一点点钱帮助父亲把住院费缴纳了。
他绝望的走到最后一间工作室,他站在那里好久,发现坐在工作台后用放大镜在看古画的居然是福满满。
彼时,她正在帮易老板看店,穿着粉色的牛仔背带裤,白色娃娃领的衣服,头发束了个简单的花苞头,不施粉黛,却很好看。
他越看越自卑,抱着画转身要走。
福满满一抬头就看到了他。
“你有事么?”她问他。
易老板从隔壁走进来,摇了摇头,抢在他的前头告诉福满满:“小伙子是金东花园那片的工人,父子一起上工父亲从脚手架上掉下来了,跑来卖祖宗 的画。”
“哦?给我看看吧!”福满满从后台走出来。
姜君羞惭不已,他抱着画,戴着口罩,满脸通红的摇头:“他们说是假画。”
福满满笑了笑:“艺术无价,无关真假,给我看看吧。”
她还是那么善良,姜君在心底默默的感慨。
他将画轴递过去,福满满一点点的展开,的确是一副拙劣的赝品,福满满摇了摇头。
“虽然是赝品,但是很合我的眼缘,我五千收下了,价格你觉得怎么样?”福满满却开了个足够他缴纳费用的价格。
他又感激又难过,最后用那笔钱度过了难关。他想过去感谢福满满,又怕自己这样难堪的样子让福满满看不上。
等我有钱,等我有钱的, 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他那时在心里默默发誓。
如今姜君站在大厅之前感慨万千。
“嗨,满满!”他的眼里只剩下了福满满,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看得出这些年应该是过的开心快乐的,不像其他的女生一副市侩的样子,看了就令他讨厌。
福满满愣了愣,尔后迟疑的念出他的名字:“姜君?”
姜君整个人都热血沸腾了,太好了,她还记得他。
他走过去伸出手来,福满满回握了他,有些意外:“你跟以前还是没有变化啊,还是那么强壮。”
姜君笑了笑:“对对对,老同学说的都对。”
他打了响指,示意工作人员开始上定制好的鲍鱼粥:“先爽爽口。”他笑着,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这里的例粥是八百八十八一位,之前有女生还在感慨,是什么粥,家里有矿才吃得起吧。
现在姜君想也不想的就定了这粥,一时间人人都有点意外,气氛却真的被调动起来了。
总有渴慕富贵的人,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姜君不再有跟福满满单独说话的时间,他被好几个穿得很漂亮艳丽的同学包围住了。
但是姜君从来也不是能够平心静气的人,很快他就觉得很麻烦了,说话陆续也不好听起来。
“姜君,想不到我们这里最有出息的就是你啊!”以前最嫌弃他的一位女生掩着嘴笑,眼神不无谄媚:“我就说你小时候就特立独行的,长大了一定了不起。”
“你小时候说我的崽种忘了么,什么时候说过了不起。”姜君一开口,顿时把话题就聊死了。
福满满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吃着甜点,看姜君同她们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姜君身上发生了质的变化,这种变化似乎非人为的,并且让她感觉极为不舒服。
她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发现,这样不舒服的原因来源于姜君毫无雅涵之度,几乎是不利于他,或者尽管不利于他,但是让他感觉到不舒服的地方,他都会很激烈的怼回去。
原本有几个开玩笑的同学,被他怼的都有点挂不住面子。
他像是个十足的杠精,将所有善意和恶意都用力回击了回去。
好在例粥很快就端上来了,大家都不是长期来往的人,姜君怼这么一时,但是能够吃到他的好处,大家也就不在意了,又听说会后有奖品可取,竟然那样被姜君杠也没有一个人离开。
姜君怼天怼地怼众人,唯独对福满满一人极力讨好。
时间久了,众人也探得一点门路,看向福满满和姜君的眼神就有点不一样了。
“哟,我想起来了,福满满跟姜君小学的六年的同桌吧!”某个同学一拍桌子,众人都似乎恢复了记忆一般。
“对对对,那时候天天打架呢!”
“对啊,想不到现在感情这么好!”
福满满笑了笑,姜君听了众人的话,居然难得开心的也跟着笑了笑。
“是啊,那时候不懂事,满满这么好的一女孩,干嘛还跟她作对!”他接了话茬。
话题很快就被 引导到回忆当初时,工作人员上粥的时候,姜君说到兴起,一扬手连粥带碗全部浇在了福满满的手臂上。
福满满尖叫了一声,呼的站了起来,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很快就红了一大片。
工作人员又害怕又内疚,用冰块给福满满敷了以后,一刻不停的道歉。
“叫你们的经理来,这样的服务能力,你怎么在郝尔顿的,你们的六星级服务就这样的么?”姜君气得要命。
福满满自己检查了一下,发现除了出现了几个小水泡其他一切还好。
“能不能,不要叫经理,我可以赔钱!”工作人员是个小女生,一个劲的道歉,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
“我要是被辞退,我短时间找不到同样薪水的工作,我的妈妈,医药费会缴不上,我可以赔偿,求你们。”小女生流着泪。
在座的各人面面相觑,但是看到福满满手臂上的水泡,谁也不好意思开口宽厚待小服务生,毕竟受伤的不是自己。
姜君不依不饶:“你是道德绑架么,你自己工作出了错,还要我们为你买单?”
小女生流着泪再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福满满阻止了姜君的行为:“算了,不是大事,我们先去医院吧,不要为难一个身处困境的人。”
姜君不服气:“困境中不应该更加谨慎么?我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我有害的人!”他说话间面目狰狞,咬牙切齿。
福满满不禁皱了皱眉头。
姜君扭头看她,同她的不赞同的目光对视,不禁被她的目光刺痛了。
为什么,明明他在维护她啊,为什么她露出这样的眼神,真的让人不可原谅。
“随你便吧,烫你的手臂,你还圣母么?”他咬牙切齿的。
福满满冷静的用干毛巾盖住了水泡,站了起来,对服务生说:“你去吧,这里不会声张的,以后注意点。”
服务生鞠了个躬,十分忐忑的走了下去。
福满满已经失去了在这里的心情,她朝着外面走去,姜君跟上去,要送她出去。
“你放心,我就让她连班都上不了!”他用更加憎恶的表情看了一眼服务生的背影。
福满满站住了脚,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姜君:“姜君,你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你虽然小时候淘气,但是你有一颗温柔而宽广的心,为什么你现在这样追着不放,每个人都有困难的时候,我有过,姜君你也有过……”
她停住了口,意味深长的看向姜君:“那个时候,你带着画的时候,如果每个人都如你现在的样子,你怎么缴纳那医药费。”
“你知道……是我?”
“对啊,你的胎记在脖子处,那么明显,怎么会不知道,你我同桌六年,怎么会因为戴着个口罩就认不出那么明显的标志。”
姜君如雷击般的僵直住了。
他一直以为福满满是不知道他的,以为只是福满满萍水相逢的帮助而已。
“得饶人处且饶人,姜君,你原本是个好人呀!不要失了本心。不必跟着出来了,里面的同学还需要你招待,有时间再聚吧。再见。”福满满捂住手臂走了出去。
姜君僵直在那里,回想自己近些时间的言行举止,竟然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陌生,一瞬间,一阵阴风从外至内幽幽刮过,恐怖的情绪席卷了他全身。
福满满走出餐厅,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许多。
她一抬头就看见池停云靠在汽车上,在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机,不知道是不是心灵相契合,在福满满看来的一瞬间,池停云不自觉的抬起来头,看见福满满站在门口,他愣了愣,下一刻就看到捂着胳膊的方位。
他皱了皱眉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满满,怎么了?”他靠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觉得没有什么的福满满,顿时一下子就脆弱了,她有点委屈的把手臂抬给池停云看。
池停云大吃一惊,那白皙的皮肤上串起好几个水泡,红肿透明的分布着,他有些气福满满:“怎么才这么点时间,就烫成这样!”
他一把扯过福满满,扯着她进了汽车。
他从后座箱里拿出急救箱。其实原来他的车里不常备这些的,池家的姐姐们一直都放心不下他,一开始常常塞一些药,定期给他更换,后来他认识了福满满,福满满活蹦乱跳又容易招惹事情,他便有意的把各种救急的药给备齐了。
他熟练的挑出了绿草膏,细心的给福满满厚厚涂了一层:“你跟我去张医生那里去!”
“应该不要紧吧,才几个水泡?”福满满嘟着嘴。
池停云不赞同的抬头:“要是留痕迹就糟糕了。”
于是,不管福满满抗议不抗议,池停云都没有一点犹豫带她去了池家的医院。
绿草膏的药效很不错,到医院的时候,水泡都消了大半了,张医生看了又看福满满的手臂,似笑非笑的看池停云:“池先生,再晚点来,我怕都看不到水泡无法及时医治。”
福满满有些不好意思。
张医生又和气的跟她说:“池少的观念是对的知道吧,福小姐,有病要及时就诊,我们大老爷们,烫了水泡不要紧,但是如果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就惨了。”
他熟练的给福满满上了烫伤药,有开了些防止发炎的药剂,叮嘱了事项,送福满满和池停云走后,他熟练的拨了个电话给池老爷子。
“啊,是啊,没事,小事情,不过池少的眼神很值得玩味,有戏有戏。”他一直跟进池停云的事情,所以大概也知道福满满和池停云一路走过来的历程。
池老爷得了线报,十分开心,他左思右想觉得应该同自己家那一帮子 女仔们分享,于是又召集了孙女儿一起分享。
池大姐很是感慨:前天的座谈会应该是有效了?
池停云将福满满送回家,想想她这无妄之灾,有点担心:“满满,你还是不要跟你的那个同学多接触了。”
嗯?福满满看向池停云。
“我看他身上,有些邪气,反正给我的感觉就是充满了戾气,无法得到平息一般。”池停云回忆着看到姜君的样子。
福满满嗯了一声:“对,池老板,你不知道,我今天看他的样子,觉得很是吃惊,你要知道,我们小学时,他虽然淘气,但是非常善良,班级有谁有困难,他总是默默去关怀并且帮助对方,我记得我们班那时候有个小朋友摔断了脚,他与那小朋友是对头,却也背着他上下学了一个多月,我父母失踪后,自己闷在心里,生了病也不愿意跟人沟通,是他逗着我骂他,打他,我发泄出来,也知道是他故意这样做的。”
“他这么善良,班级选举班干,体育委员他很想做,但是想到朋友哀求,也就咬着 牙让了。心胸和气度一点都不像现在这样,我相信一个人会变,但是也不会变成这样子啊,你知道么,他现在像是什么?”
“他像一个随时要战斗的公鸡,不论好话坏话,他都想着要回驳回去,不论谁在言语或者行动上面有不利于他的一分,他就要反击回去。太不寻常了!”福满满摇着头。
“但是那么多年不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睚眦必报!”
池停云摇摇头,伸手摸了摸福满满翘在头顶的呆毛:“时间和遭遇能够改变一个人,所以你要学会分辨,如果觉得合不来,就不要去迁就。”
“昂!我知道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以后我会离他远远的。”福满满快乐的答应了池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