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擒穷奇图》戾气太大,住持建议池停云将画挂于禅室。
晚间的时候,穷奇依然化作白色的光晕,从画中窥探,虽然害怕,却依然将禅室的蒲团给扯碎了。
“看来今天就要入画了。”池停云看着地上的蒲团对福满满说。
穷奇如今还只能虚体出来捣乱,能及的范围也十分有限,在寺庙这个地方,只能在画下十米左右的地方活动,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封印全部打开,那么真的算是回天乏力了。
福满满背了一书包的东西,看看画,又看看池停云:“我时刻准备着。”
她昨天回去就把东西整理好了,洗了澡也做了一切准备。这次她慎重的不得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还带了各种防身的武器,和各种小零食。
“你要带这么多东西进入画里?”池停云一看福满满背着的登山包,有点疑惑。
“舍我说可以的,只要不遗留现在的东西在画面表层就可以。”所谓不遗留东西在画面表层就是,你可以在里世界内使用,但是面对世人通道口的这面,是不可以出现突兀的东西的。
池停云挑了挑眉。
“顺带,你把我茶具也带上吧,反正你的包大。”池停云看看福满满的背包,露出个可耻至极的笑容。
“不要脸,你自己带包,我还要放点方便面进去。”福满满不满。
“就这么说了,待会儿我让工人把茶具打包好给你。”池停云也不听她的话,蹲在地上查看蒲团。
“你还能不能沟通了?”福满满气得直跳脚。
住持站在禅室门口露出个笑容,双手合十感慨:“阿弥陀佛,青春美好。”
晚间十点正是舍我选择的吉时,福满满和池停云根据画中年代换了一副,站在画前面,舍我的光芒自福满满指间缓缓晕染开来。
从模模糊糊的粉色光晕,渐渐幻化为一段粉色的小道。
“可以了,你跟在我的后面!”福满满紧了紧身上的背包,现代的登山包跟她身上的古代服饰格格不入。
舍我警告再三,然而福满满极力反抗,无奈之下,舍我还是默许了她这种混乱时空的行为。
池停云看了福满满一眼,跨到她的前面,抢先一步入了画。
“哎,你这人又是这样。”福满满背着包,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
红晕光中,舍我幻化人形,站在小道外看向两人。
听见禅室里动静,舍我回头看去,却看见老住持一脸担忧的看着画。
“不必担心。”舍我淡淡的安慰老住持。
老住持愣了愣,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辛苦施主。来往千百年,耗尽心力。”
舍我的眸子暗了暗,又微笑:“这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谈何辛苦,如果能分担一份力,就已经让我宽慰了。”说完,也像模像样的做了个弯腰的动作,彼时福满满和池停云已经彻底进入画中,舍我也转身渐渐幻化成一团粉色的光晕,悠悠飞入画中,那条粉色的小径渐渐消失。
老住持看着舍我,谈了一口气,眼神带着敬佩。
其实舍我虽然是器灵,却也是吸附了人类一半的魂魄,严格说来,他是一个拥有着七情六欲的器灵。
因为念着福家的大恩,所以放下修行,千百年来一直追随福家,福家封印凶兽,所以舍我宁愿耗尽心力,也要苦守结界,苦守了结界也相当于将自己和结界捆绑在了一起,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孤寂,也很让人敬畏。
老住持看向画中,那荒草从中,却不见两人的身影,看来这一次两人入画的入口却是在画中里世界。
他知道自己无力帮助两个年轻人,叹了一口,在禅室点了一炷香,坐下来静心诵经,只为为画中历险的两人分担一些不好的事情。
老住持猜的不错,福满满和池停云这次进入的入口并不在荒草中,舍我将他们带入了画中的里世界,因为荒草之中危机四伏,舍我灵力有限,考虑到并不能帮助到两人避开所有伤害,所以索性将两人送入了画中里世界。
然而就因为这缺失的灵力,舍我并不能将确定的地点给确认好,所以虽然两人一同被传送入内,落地的地方却完全不同。
福满满刚一落地,就处于一个被众人包围的圈子里。
圈中半蹲着一名青年,穿着破旧的衣服,长得清秀且带着稚气,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如果以现代社会来区分,应该还是在读高中的年纪。
此刻他正用手护着自己的脸,闭着眼睛嘶声力竭的悲愤质问:“明知来镇上做这药膏生意的人带着恶意,食用了这些药膏,便会使人上瘾不能自拔,身体逐渐乏力亏损,严重的还会死亡。药膏伤害这么大,我极力阻止,为何你们去咄咄逼人来质问我的错?我没有错,我没有错!”
福满满有些懵然,她站定后,出现的方位就在青年的正面,刚刚回过神就听见有物件呼啸着朝着自己方向砸落,她想也不想,伸出手来,指间雷电噼里啪啦作响,迅速弹出雷球自保,顿时将那截朝着自己袭击而来的木棍电成一截木炭。
所持木棍之人正是镇长,他看着周围群众光说不动,揣摩着自己该带个头,以暴力解决这场闹剧,然而那棍子刚砸下,就被福满满的雷电球烧成了木炭。
那雷电球白光耀眼,威力十足,周围所有人都吓得尖叫一声,各自散开。
地上的青年,本来抱着头,悲愤的等待棍子砸落,他也不是没有被群殴过。每次他心怀悲悯的做了好事以后,都会被众人围殴毒打,一次两次数十次,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他已经习惯了,然而这一次,他抱着头,在心中数了数十下,没有感觉到棍子的砸落,却听见众人的尖叫。
他惊愕的睁开眼,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福满满指尖的电花,一指头就烧焦了木棍,心中突然激动,呼的一下站起来 ,举起福满满的手,朝着吓得逃窜的人们大叫:“天降正义!!你们看到了么!”
福满满一头雾水的看他吐沫横飞的激动,很是懵然。
青年好久没有这么扬眉吐气了,他在这里一个人作战已经很久了,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作战,他的盟军来了!
“仙人,你再劈一道雷,让他们看看什么叫正义从来不会迟到!”青年人一脸悲愤,又带着出了气的爽快,一双眸子晶晶亮的看向福满满。
福满满咽了一口口水,哈的笑了一声,如他所愿又劈了一道闪电。
这下方圆百里的所有人都被惊到了,跑得竟然是一个赛似一个的快,顷刻间,原本拥着不少人的街道,居然就空了。
“这是……怎么回事?”福满满的手还被青年举着,她干咳了一声。
青年的脸立刻红了,他放下手,作了个揖:“多谢仙女出手相助,要不然我又要在床上躺上十天半个月,又要无米下锅了。”
啊,这么惨烈的么,福满满看看他羞红的脸,和一身补丁的衣服。
“对了,你有没有看到一个跟我一样出色的青年呀。”福满满左顾右盼,就是看不到池停云的身影。
眼前的青年一脸困惑,他也跟着左右看:“貌似,除了你并没有外来人。”
“舍我舍我,池停云在哪里?”福满满转过身,悄悄问舍我。然而舍我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毫无应答。
福满满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舍我呀舍我,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
既然又是孤单一人面对所有的事情,那么在找到池停云之前,她必须找一个熟悉的人,暂且熟悉环境。
青年又作了个揖,很恭敬对福满满说:“仙人,你是要重新回到天上去么?”
福满满哈哈笑了出来,她摇摇头:“你们这里有住的地方么,天要黑了,我得先找个住的地方。”
青年人又很恭敬的想了想,回答福满满:“仙人,镇上的客栈乌烟瘴气的,不如仙人跟我回家,我住得安静,家里房间很多,一定会收拾干净让仙人满意。”
福满满摇摇手,她有点尴尬:“我不是仙人,你叫我满满好了。”
青年毕恭毕敬:“我懂我懂,大凡是仙人下凡历练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的,在下郝安康,仙人可以叫我安康。”
福满满乐了,这名字起得真喜庆。
郝安康的家住在市郊,可能是害怕镇上人的针对,门口的栅栏比别家的都竖立的结实,草坪上居然还放着捕鼠夹子,看见福满满目不转睛的看来,安康不好意思的朝她笑。
“有时他们夜里偷偷溜进来,会砸坏所有的东西。其实他们也不是很坏的人,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很坏。”他看看自己的屋子。
安康家的房子还挺大,但是破破烂烂的,窗纸没有一处好的,窗框都被砸坏了。
“你住里面这个屋子吧,以前我娘亲住的,我每日都会收拾好,而且内门上有栓,可以从里面锁起来,很安全。如果夜里听到动静不要管我,也不要出门,在屋里好好呆着。”安康叮嘱福满满。
福满满走进那间房屋,房间果然收拾的很干净,桌子椅子是所有房间里最整洁完整的了。床上的被子被叠得很干净,虽然补丁满满的,洗的已经发白了,但是看上去很整洁。
“你母亲 出远门了么?她要是回来,我就睡客厅好了。”福满满问他。这样整洁的屋子,主人应该是短期出门吧。
郝安康的眼神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他沉默了许久,才告诉福满满:“她被吃了呀。”
福满满大吃一惊。
郝安康看见福满满的表情,也有点迷惑:“仙人,你一定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吧。否则你不会这么惊讶,我总是想自己什么时候也会被吃了,但是我不怕,母亲说过,问心无愧就好。”
“仙人,其实我们这里供奉着圣兽,据说是上古神兽之一的某位。我们家是很少数没有供奉圣兽的家庭,一般我们这样的家庭,是要被圣兽标记的。”
“是……穷奇?”福满满猜测。
郝安康吓得直摆手:“满满仙人,千万不可以说出这个名字,因为在这里,它的名号是禁忌。”
“我想,如果你不知道这里的习俗的话,很容易范忌,我知道你是仙人,可是我并不想让你遭受到任何一丝的伤害,所以我该好好跟你说说我们这里的历史。”郝安康叹了一口气,向福满满娓娓道来。
原来此画间的国度为上崇恶国,顾名思义,全国上下皆奉行恶行,觉得为人当为自己谋私利,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作恶使得别人遭受不幸,使得自己获利,还有一定的几率获得圣兽的奖励。
据说很久以前的崇恶国名为向阳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国上下开始礼拜圣兽,圣兽能言会窥视人间,相传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下凡选择自己的祭品,如果遇到行善的人,常常会带着惩罚性质的咬掉对方的鼻子,甚至从上至下吞食掉整个人。
崇恶之国不是没有善良的人的,就如郝安康这样的人,留有大多数,但是危及生命的时候,人人自卫,那常常被人当做哑巴或者不作为的人,很多便是这样的人,他们不愿意同流合污,也担心自己的善行被圣兽知道会失去生命,所以选择了不作为。然而不作为很多时候,还是成为了帮衬丑恶事件的助手。
往往这个时候,圣兽便选择赠与大量珠宝奖励因为不作为而使得恶行盛行的人们,使得这些人们心中痛苦不堪。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从崇恶国出去,寻找新的地方,远离这一切,然而就像是被施了咒一般,不论他们走多远,都能重新回到出发的地方。
百年来,没有 一个人能够走出这个小小的国家。
而郝安康的一家便是全国里少数不拜圣兽的家庭,其父郝之曦传承祖祖辈辈的遗训,为孔孟之道的推崇者,一直以来将圣兽的行为视为山洪猛兽,圣兽曾经吞食了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乃至他的妻子,单单留下郝之曦,让他尝遍痛苦,扭曲心性。
然而郝之曦至死都心怀光明,不屈不挠的同崇恶国的恶作斗争。
“为什么,会留着你们,是因为圣兽觉得看你们在这个世道里痛苦,很快乐?”福满满掏了两包方便面出来,她刚刚偷偷看了米缸,郝安康的米缸里干净的可以照镜子。
郝安康叹了一口气:“大概是这样的,我们的生死就像国师说的那样,完全凭着圣兽的性子,它如果看腻了你,随时可以吃掉。”
福满满叹了口气,问他:“就没有人想要团结起来,做点什么么?”
郝安康吓得瞪大了眼睛,摆手反驳福满满:“它是天上下来的圣兽,我们是凡人之躯,跟它用什么斗争,我们未近身,估计已经被它杀死了。”
福满满看他惊恐的样子,心里暗暗叹气,在这可恶的国度,保持有赤子之心,已经很难得了。
她怕郝安康尴尬,转移了话题:“你这里有烧好的水么?”
郝安康又一次无地自容的脸红了:“真是对不起,让仙人回来,居然连水都忘记奉上。”
他急匆匆的拿着水壶往外面跑。
走过门口,突然连人带壶的扑倒在地,发出很大的响动。
福满满惊得跑出去,看见门口系着一道细细的绳子,两个竖着小辫子的孩童捂着嘴大笑,看样子不过五六岁的样子,那绳子下方还垫着尖利的石头,此时石头戳破了郝安康的手臂,血水慢慢将他的袖子晕成深红色。
郝安康揭开袖子,里面的伤口略深,血水还往外流淌着。
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做出这样的恶行。
福满满气得走过去,一手提了一个孩童。
“你们怎么这么坏,恶作剧也能弄伤别人?”
两个孩童一点都不怕,蹬着腿:“这算什么,要不是规定,人命只能圣兽主宰,我早就把他杀了!”
福满满被孩童脸上的凶悍之态给惊了:“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两个孩童异口同声:“因为他是个好人!”
福满满愣了愣,不妨其中一个小孩一口咬在她的手上,给两个孩童挣脱出去。
“不要追了,满满仙人。”郝安康已经开始给自己包扎,“都是这样的,不稀奇。”
这个世道简直太险恶了!福满满转头看向郝安康,他已经包扎好伤口,重新提上水壶:“我,我去打点水回来烧开水。”
福满满想了想,接过他的水壶叹了口气:“我陪你去吧。”
两人一路朝着溪水走去,走了数十步,福满满听见郝安康结结巴巴的同她道谢:“满满仙人,谢谢你,从来没有人站在我这边过。”
“你们这里的孩子,欠收拾!”福满满捏了捏骨节,发出声音,一副恨不得揍小朋友 一顿的样子。
郝安康笑了:“其实孩童本身无错,圣兽的 影响太大了,生了孩童的家庭,唯恐被圣兽评为好人打了印记,孩童启蒙之时就开始教导他们人之初,性本恶,做好人万劫不复,保命而已,无可奈何。”
“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好人这样的称呼居然会被嫌弃成这样,简直匪夷所思。”福满满打了水,一扭头,却看见溪水之中浮浮沉沉一个小小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