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停云在整个屋子转了一圈,屋子里大多数是温琴收集的民间古老艺术品。
古老的绣品,精致的雕刻品,还有挂在墙壁上林林总总的书画。室内的灯光都调得很低,朦朦胧胧的有一种古典之美。
每一帧每一副都是精品,看得出温琴这些年来,为了艺术付出不少,也一直在艺术的道路上孜孜不倦的追求。
“这就是岳林那边拿走一半的古画。原本有一大一小两幅,岳林那里那副是主图,又大又精致,画中物件都比这幅来得精致。”温来鹤带着两人走到一副老画前。
这幅画说起来也是因为岳林牵线而拿到的,画作是岳林乡下亲戚屋子里的,有一段时间温琴在研习山海经相关,岳林想起亲戚家有这么两幅画,就介绍了过去。
只不过岳林不懂得画的价值,当初两幅画收来的时候也并不是大价格,所以岳林拿了温琴给的好处费也就不了了之,事后温琴曾经拿去鉴别,发现是古代很有名的一个宫廷画师画就的子母图,价值非常高。
温琴知道了画价以后,曾经对温来鹤提过,她觉得这是占了岳林的大便宜,打算等做完研习跟岳林提起这画的价值,贴补一些给岳林。
温来鹤曾经很不能理解,他问自己的姐姐,既然岳林并不懂得这价值,交到他的手里,如同破铜烂铁一样的对待,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温琴却不赞同,她觉得做人基本便是凡事不亏欠。
温琴出事以后,温来鹤按照温琴生前的意思,在岳林闹事之初就归还了画作里面较大的那一副,也解释了画作的意义。
然而岳林一心以为是温家来搪塞他,自然不信温来鹤说的这些,他本来也不识几个大字,跟着建筑队来到城里,挣了第一桶金,砸钱混了个草鸡大学的MBA证书,当初跟温琴分手也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差距。
既然认定了温家人用破画来糊弄自己,他便生气的将画丢在一边,亲弟弟岳鹏看着喜欢,他就直接一挥手直接送了岳鹏,岳鹏得了画,就挂在自己家里的书房里,天天对着,很是欣赏。
此时池停云停在这幅画的小点那副画前,仔细看去,只觉得不舒服的感觉一阵阵的袭来。
那画上遍草丛生,天空飞着雄鹰,在草丛之中露出一双翅膀,也看不出草丛中埋藏着设么猛兽,只有草丛中一双黄棕色的瞳仁隐隐约约露出来,不自信,也看不出究竟。
“那副主画是什么样的?”池停云问道。
温来鹤想了一会儿,回答他:“主画也是很奇怪,地面倘若着一杆法杖,僧人的衣物挂在树枝之上,已经破烂不堪,呈现出破布之态,似乎有风吹过,破烂的袈裟迎风而动,而树后面若隐若现的是一只四不像的野兽,大小嘛,就跟牛那么大,外形倒像只老虎,身上生满刺猬的倒刺,头上有角,肩胛处有一双翅膀,阿姐觉得这画过于怪异,藏在书房里没有挂过,怕吓着小靖……等等……等等……”
他突然就顿住,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我突然觉得,小靖那天画的猛兽有点类似于主图的猛兽。”
是了,那天他送走周医生,回头去看小靖画的画,怎么看这么熟悉,却从未同送出去的画联想在一起。
池停云问他:“你确定?”
“我确定,尤其这翅膀……我想,应该不会错的,主图的怪兽那眼睛太过于渗人,挂在书房时,我还问过姐,怎么挂这么可怕的东西,看着脸都发麻,难道是画中的猛兽想要吞噬掉小靖?这也太荒诞了!”温来鹤重复数次,叹息不已:“那现在该怎么办?”
次画之上,彼时袈裟还是完整无缺,挂在树枝上,似乎震慑着草丛里的怪兽,而那法杖用立插入地表很深。
草丛中的猛兽似乎就要扑出来,又似乎被压抑得不得不区服。
“这两幅画,都能判定朝代?”池停云手指停在画上,指腹摸索着画边。
温来鹤犹豫的回答:“其实家姐也是觉得很奇怪,据她判断,两幅画年代不一,明明主画朝代更往后一些,但是为何一起出现,也不知道其中曲折。”
池停云点点头:“我跟福满满近期会去岳林那里,看看主画是什么样子。”
温来鹤松了一口,又问池停云:“那我家小靖这里……”
池停云掏出灵犀笔,闭上眼睛,默默在脑海里显示封字,自从上次入画认主以后,灵犀笔和他已经心意相通,虽然依然只能几日或者一日使用一次,技能冷却时间不一,但是好歹能够默契到意念比划了。
果然灵犀笔得了池停云的意念,凌空跃起,笔尖拖着红光,在那副古画之上频繁作画一般抖动,很快,那个封字成型,红色光芒大作,拉长延伸成为一张网一般,将整幅画盖住,又消失了。
覆盖之时,两人都听见画中野兽挣扎嘶鸣之声,一阵腥臭之味扑鼻而来,两人同时退后一步。
再等温来鹤定睛去看,去发现画中野兽的翅膀已经无力的垂落在草丛中了。
他吓得在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抖着手,将画从墙壁上扯了下来,丢在了池停云的手里。
“停云,听说你家是做古董生意,要不你将它带走吧。这画不是我们凡人家庭供奉得起的,要不你将它带走,多少有点古董价值。”
池停云这次真的被逗笑了,他拍拍温来鹤的肩膀:“我倒是真的要带走它,因为我和满满得确定这图中是否有害人的东西,为什么只有温靖受到影响。还有一件事,是可以确认,你姐姐是知道画有凶险这事,她在后期制作的所有衣服内部,都涂上了守护符,这是一道古老的符咒,想必是因为察觉到危险而绘制的。”
温来鹤惊愕的看向池停云。
“家姐从未提起画的凶险,只是让我们将画退回岳鹏,并且千叮万嘱,两幅画不能分开,是我擅作主张,只还了一幅画,实在是因为之前鉴别这画的朋友提到过小画年代更为久远,我妈就私自把它留下来了。”
池停云卷起了画,拍拍:“不要担心,最起码我和满满将它带走,小靖就不会继续遭遇那些噩梦了。”
他们出去的时候,发现温靖在福满满的怀里已经熟熟睡去,小手腕上挂着警我寺主持给的护身手链,脖子里挂着福满满的护身符,小衣服外面还用金别针别了一圈。
“嘘,别吵,他刚睡着。”福满满的手被温靖的小手紧紧握住,似乎小家伙很没有安全感。
“你能入梦护着他么?”福满满是知道池停云有入梦的能力的。
池停云摇了摇头,看福满满不满的瞪大眼睛,又冷冷开口解释给她听:“不必入梦,我以灵犀笔暂时封印了画作。小靖现在是安全的。”
福满满这才松懈下来。
池停云做了个出发的动作。福满满挑了挑眉头,表示要等小靖醒来。池停云一脸冷漠,福满满回以挑衅的瞪眼。
一旦解决了问题,温母和温来鹤都是放松状态的,两人看见福满满和池停云的眉眼之间的互动,都忍不住想笑。
一个小时后,温靖终于醒来,他这次做了个山花烂漫的梦,梦中有他喜欢的动物,有他喜欢的花朵,还有他思念的妈妈。
妈妈搂着他,让他坚强起来。
他还记得妈妈说的话:“小靖,妈妈要先去另外一个世界,很久以后,小靖你也会到来,所以小靖你不用伤心,也不用难过,想想最少百年内,我们就会相逢,你要过的好好的,让妈妈不要担心。”
妈妈的话,虽然他不是很懂,但是他还是拼命的记下了。
“小靖,姐姐和哥哥能够保护你,妈妈也就放心了,你要相信,离开从来不是妈妈想要的,妈妈是爱你的,也会一直守护着你。”浓雾不知从何而起,温琴的身影渐渐在迷雾里隐去。
她能力有限,只能在噩梦里起了浓雾迷惑怪物的视线。
温靖小手在空中像是抓着什么,突然从梦里惊醒,哭着喊:“妈妈……”
终于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惊叫了,温老太和温来鹤都松了一口气。
福满满和池停云同他们道别,走出别墅时,温靖突然追上来,手里捏着福满满刚刚为了 哄他,让他放松戴上的护身符。
“姐姐,你的东西。”
福满满定定朝着护身符看去,那是四叶草形状的绿宝石挂坠,其实所谓的护身符是福满满母亲的旧物,父母失踪前,她揪着母亲讲睡前故事不肯入睡,福妈妈万般无奈,将脖子上的挂饰解下,给她戴上。
“满满,它是守护你的四叶草,让你不会再有噩梦。”
福满满站在那里看着护身符笑了笑,尔后走过去,接过护身符给温靖戴起来:“这是一个永远不会让噩梦侵袭你夜晚的护身符,现在姐姐将它送给你,让它每夜每夜都守护着你。”
温靖的眼睛都亮了,问她:“那些梦都是假的对么,隆阿姨也不会死掉对不对?”
福满满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蹲下来将他抱紧:“对的,都是假的,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她慢慢推开自己的袖子,给温靖看自己的手腕。
“看,没有伤口,都是假的。”其实那道伤口在被驱除了污浊之气后,就迅速的愈合了,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斑痕都不曾留下。
温靖终于松了一口,露出了释然的笑容,这才是一个十岁孩童该有的灿烂的笑。
回来的路上,池停云开着车,福满满心思满满靠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善意的谎言?”池停云突然开口问她。
福满满回过神,转脸看向池停云:“不算善意的谎言吧,或许隆寐的死亡,跟梦境无关呢?只是凑巧?”
她顿了顿:“就算不是凑巧,就是画作所为,最无辜的不是温靖么,那么小,不该承担那么多。”
池停云拍了拍她的头,伸出手去,宝石折射的光芒在他指尖折射出光芒。
“这是什么?”福满满有点惊讶,看他指尖的项链。
“我最近也收到一条护身符,没人赠送,看你顺眼,丢给你挂着吧。”他递过去。
福满满接住,凑巧的是,这条项链居然也是四叶草的坠子,不过是祖母绿镶嵌着碎钻的,看起来比她之前那条不知道漂亮和名贵多少倍。
“我不能收啊,很贵的样子。”她坐正了,一边说,一边在脖子上试戴。
池停云瞄了一眼,突然笑了:“你这种算不算嘴上说着不可以,身体却很诚实?”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笑开,居然很好看,常年绷着的脸,这么一笑,青年感十足,眉眼弯弯,很是惑人。
福满满看他的笑脸,忍不住脸红:“啊,我就比试比试,没有想过要啊。”
池停云突然将车给停下了,伸手拿过那条项链。
福满满有一阵失落,哎~~说好了赠送的呢?
她的心里全部反映在她的表情上了,池停云又好气又好笑,将她弹了一下额角,细心的将项链给她扣上了。
“挂习惯了项链,空出来真不舒服。”福满满这次也不推辞了,笑眯眯的摸着吊坠,看向池停云:“谢了啊,以后有好看的我也给你搞一条。”
池停云重新打起方向盘,冷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个以后,是海枯石烂到沧海桑田吧。”
“哎哟,池先生,你的成语用的真精致。”
“你谦虚的辞令也很精致。”
“哪里哪里,一点点一点点。”
夜灯之下,红色的小轿车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拐进了池家的别墅。
警我寺的主持在别墅里候着多时,泡着好茶,看见两人逗着嘴进来,微微一笑。
“还算顺利么?”他今早给福满满绘了护身手链和护身符,下午的时候,池停云却告诉他,护身符和手链都给了一个小男孩。
他又做了新的护身符,看见福满满进来,随手递给了她:“你最近被邪祟之气沾过身,要小心养生。”
池停云走过去,递给了主持那副画。
主持接过来,一点点的打开,吃惊不已:“这不是传说中的《佛擒穷奇图》?流传已久,赝品看了无数次,这次居然见着真迹了。”
福满满跟着重复了一遍:“《佛擒穷奇图》?那么这里的怪物应该就是穷奇了?”
主持笑了笑合上图,告诉她典故:“穷奇本为凶兽,隐身匿迹上千年,百年之前,却在京都连环发生了穷奇食人世间。”他草草说了个年代。
福满满恍然大悟状:“我知道,那个年代草芥人命,执政者凶残,民不聊生,动辄株连九族,大恶之人被推崇备至,纯良之人被诛杀……啊,难道跟穷奇有关?”
主持点了点头:“不错,穷奇的确为推崇恶行之物,他从山林之中来到人的世界,兴风作浪,处处皆以恶行盛行,执政者凶残血腥,因为上香之时主持接待不当,一连血洗了京城的五大寺庙,远在千里之外的言凉寺主持愤懑不已,却又不能出头主持公道,连夜愤而绘下这幅《佛擒穷奇图》,然而去惹怒了凶兽穷奇,将他魂魄抓于画中,每夜被画中穷奇追捕不已,主持一连数日被追捕,夜不能寐,只能求助于点画世家福家,福家以封画之力,引诱穷奇入画搏击,将他封至这画中。”
福满满大为惊讶:“那为何又有第二幅主画。”
主持点了点头:“不错,当初古董界曾经出现过两幅一大一小的《佛擒穷奇图》,似乎是池老爷子经手的,不过尚未入库,就给盗走,两幅的纹理倒是一样工整,并不像是赝品,只能说是同一手笔,出自前后三十年左右。”
“那是为何画一模一样的两幅画?”福满满很是不能理解。
主持重新打开这幅小画,细细看去,许久以后叹气:“这画,画的正气都已经消磨殆尽,只余下这令人不舒服的污浊之气。”
“我想,应该是当初第一幅画,封印画册的是福家小弟子,学艺不公,导致穷奇欲出,而第二幅画估计就是为了蒙蔽穷奇,重新绘制将他引入法力更甚的画中世界封印所致。”
“不用猜了,如果真的有玄机,这两天我去约见岳鹏岂不是更快?”池停云也看向图里的图案。
下午封印上的红色封印似乎已经松动了不少,草间垂着的翅膀似乎又扬了起来。
“看来还得入画一次,才能探得究竟。”池停云看向福满满。
福满满浑身一哆嗦,想起梦里那个凶狠的猛兽,有些不情愿:“我可以选择拒绝么?”
她看看池停云一脸鄙视的样子:“你鄙视我,我也不会再入画,高危风险,我不会去的!”
老主持笑嘻嘻的问福满满:“小姑娘看过《蜘蛛侠》么?”
福满满很是不解,看了一眼表情冷冷的池停云,踌躇着回答老主持:“看,看过啊,漫威的嘛,谁不知道?”
老主持很是意味深长的对她说:“那你该知道,什么叫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吧?”
池停云噗鄙视的哼了一声“主持,你何必给她戴高帽子,她看起来像是有责任心的么?能力存在不存在还是个疑点。”
福满满被他的表情再次刺激:“等等,谁说我不去,没有责任心,主持,我就给你看看我的能力和责任心!”
她一把拿过主持手里的话,拽着池停云就往山后的禅房走去。
主持忍不住摇头,好笑的自言自语:“还是年轻,这就中计,未免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