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晕并没有随着福满满跌进去而闭合,像是开了一道门一般,那团窄小的光晕一直盛开着。
就像是掉进了无穷尽的沟壑一般,福满满一直坠落到底。
画中的世界并不像是画卷之前展现的那样寡淡,只有雪白的背景,恰恰相反,画中到处充斥着大批的黑暗,流动着的熔岩烤得整个世界焦灼不安。
周一粥的尖叫声萦绕着整个世界。
“救我啊……我不愿意……你不是最正直的么?!你不是一贯锄强扶弱么,为什么要这样待我!”他哭喊着。
福满满追过去的时候,他只剩下嘴在外面拼命的嚎叫。
画中世界的钟馗哪里是钟馗,分明是面色黝黑的夜叉,它的身形十分庞大,一张血口张得大大的,蠕动着一点点的要吃掉周一粥。
福满满抽出腰里的电棍,敲打在夜叉的身上,火花四溅,噼里啪啦的溅起一串的光。她之前也入画,入的都是平和的画,即使遇到了危险的情况,电棍抽过去,十有八九就解了围,如果危险实在大,她的戒指也会将她自动弹出画中。
她就是有了双保险,才会这样追了进来。
夜叉吃了痛,咬着周一粥转了个身,周一粥的头从他口里退出来一大半,露出一双眼睛,看见福满满,周一粥痛声大哭:“福小姐,你救救我!我痛的很!”
福满满抓着电棍,一点点的靠过去,夜叉满不在乎的伸手抓住了她挥过来的电棍。
这下夜叉将周一粥的头都吐出来了:“福小姐,我求我的公正和公平,从来也不会害别人,我平时做的都是积德的事情,你何必咄咄逼人啊,我是挺怕你身上的气息的,但是你也不要一直一直来欺负我!”
夜叉都先委屈上了。
“既然你这么爱多管闲事,那么一并也把精神力贡献给我吧,我承诺你,我得了周一粥的身体,和你的精神力,我会做更多的好事!”
他靠过来抓福满满,福满满大惊失色,没了电棒,这一次十分古怪,戒指居然也没有将她弹出画外,她抬头焦灼地看向头顶那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辅助的力量,她怎么也不会够得上那白茫茫的出口呀。
惨了惨了!救人不成,难道自己也要折在这里。
夜叉挥舞着尖锐的指甲,福满满就地抱头滚了出去,自从上一次她从古画里出来受了伤后,她就没有再继续锻炼体能,体质不如以前,但是反应力还是灵敏的。
夜叉追着福满满满地跑,周一粥的手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除了能转动头,手脚就萎靡地垂在那里。
“你对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成这个样子了!”福满满禁不住质问夜叉。
夜叉很生气的反问福满满:“一开始我们不就契约好了么,他用鲜血唤醒我,饲养我,我为他行善积德,给他福报,作为馈赠,他会慢慢将身体奉献给我,使得我脱离这幅画,走到外面的世界!”
周一粥大哭:“你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活着多美好,我为什么要馈赠我的身体给你,你胡说八道!你害的我未老先衰,半身不遂!”
夜叉更生气了:“我胡说八道,当初这画的画灵也是这么和我交易,我为病着的家人积福,交换了身体,进了这画几百年,我承诺过的我就不后悔,你怎么就这么没有担当!我等了上百年,好不容易你愿意同我交换,我为什么要放弃?”
福满满算是听明白了,这家伙根本不是画中钟馗,他是这画里的替死鬼,早已经入了魔,心心念念找着下一个替死鬼重回人间呢。
她在思考间,已经被夜叉尖锐的指甲抓破的胳膊,血水流得很猛很快就将她的衣服袖子给浸渍了。
夜叉很兴奋,血水的味道让他激动:“几百年了,我连坏事都不敢做,一直工工整整的做画中灵,就快了!就快了,出去我也要恣意人间!才不要再做这些为着别人的事情!”
他猛地蹬地,整个身子向福满满扑了过去。
他的双手一把掐住了福满满的脖子。
尖锐的指甲陷进了福满满的脖子,血水源源不断的渗出来,福满满被掐得呼吸困难,眼睛都不能为之聚焦,混乱之时,她吃力的抬手看了又看手里的戒指,它居然连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
“你都不护主了么?”她绝望的握拳。
“我……去!可是我却还没有放弃呐!”她在极度绝望之下,双手用力紧握,从指节处晕出一大片带着闪电的光晕,她本能的将手里的光晕推了出去。
夜叉像是受到了重创一样,凌空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红褐色的墙壁上。
他扶住胸口不断的喘息,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液:“你,你是谁!为什么会这些?”
“我是雷母,你怕不怕!”福满满半躺着,又急又怕,握拳想像刚刚一样捏出点东西,然而手心空空如也。
“呵呵,装腔作势,你也只能来一发么?”夜叉擦了擦嘴角边流出来的黑色血液,蓄势待发。
“ 你还要再来?”福满满手一摸自己的脖颈,差点晕血昏过去,她带着哭腔也问:“你托马要同归于尽么?!多大仇?!你目标不是周一粥先生么?我只是边配啊,我不是你这事的主角啊,你不要本末倒置啊,你做正事要紧呀!”
周一粥在一边苦苦挣扎着,听见福满满这么问,吓得一口老气差点提不上来:“福小姐,为人要厚道啊,要厚道!”
夜叉没有回答任何人,而是稍作休息后,第二次蹬地雄壮有力的又扑了过来。
这次福满满再也没有力气对抗,她认命的就要闭上眼睛。
耳边是呼啸而来的声音,然而声音未曾靠近,便砰的一声远离了。像是被什么人用力一脚踹开了一样。
空气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周一粥惊喜的尖叫:“池……池先生,救我!我不能动弹啊!我错了,我错了,你救救我吧!”
对方只有清清冷冷的一个嗯字,便再也没有多余的话。
许久没有动静,福满满慢慢睁开眼,她血流得更快了,让她有一种虚弱的感觉,模模糊糊之间,她看见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了自己的前面。
“super man!!!”她喃喃不能言语。不管是谁,此时能够挡在她的前面,作她的护盾,他就是最强男人。
她眼睛模糊带着重影,充满期待的看着这位super man 发威,然而对方并没有立刻对抗夜叉,而是蹲了下来。
她迷迷糊糊看向对方看着自己并且向自己温柔的伸出手来,对方的一双眼睛尤为漂亮,像暗夜的星星一般璀璨生姿,被这么一双眼睛看着,福满满禁不住更加昏沉沉。
她捂住脖子伸出手来,脱口而出:“我没事的,不必为我担心。”
青年不耐烦的拨开她的手,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支毛笔,蘸了蘸她脖子上的血,尔后又皱起眉头:“你能再挤一点血么,我觉得不是很够用!”
他还将毛笔伸到了福满满的眼前,笔前红红的血,十分的渗人。
福满满的一口气顿时提不住,眼睛一翻,昏了过去。
等到福满满醒来,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她睡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一室两床,旁边是输着液的周一粥。
周一粥看见福满满醒了,开心的像个语无伦次的老年痴呆:“醒了!!!护士醒了!护士托 马 的醒了!”
彼时正值夜间,他一叫,全层都被吵醒了,揉着眼的护士不满的过来训斥他:“对对对,整层的护士和病人都被你叫醒了!”
众人乱成一团,熙熙攘攘的护士医生都涌进病房,在外面过道打着瞌睡的易老板也跟着跑了进来。
医生替福满满检查了一遍,如释重负的告诉易老板:“福小姐除了脖子这里被抓伤了以外,一切都很好!”
易老板不依不饶:“怎么会一切都好,她昏迷了两天!”
医生有些无奈:“我之前已经说了,她这不是昏迷,是熟睡,熟睡了两天,极度疲劳的状态下,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不要骗我啊,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缺眠缺成这样嘛,要不要再检查一遍,我们不缺钱,不缺钱,你尽管检查就好了!”易老板还是将信将疑。他极力要求医生再帮福满满全身系统的检查一遍。
虽然这遍检查已经很系统仔细了。
他有放不下的责任,那一年,老友夫妇半夜急匆匆的敲响了他的门,临时将幼小的福满满托付给他,他拍着胸脯承诺:只要他在,福满满就会衣食无忧,身心健康,让老友放心的做自己的事情去,后来老友彻底失踪了,福满满就成了他最大的责任了。
这次福满满满脖子是血的被送过来时,他的心都吓麻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把福满满当成了自己的亲闺女,见不得她有一点点被伤害到,这次鲜血淋漓的样子这可把他吓个半死。
“易老板,易叔叔,没事啦,我感觉身体的确没有大碍!”福满满动了动手脚,感觉轻松无比。
“唉,没事就好,我看见你跟这个骗子一起躺在这里,我就慌张!”易老板还对周一粥的印象停留在上一次看画被击晕的阶段。
周一粥十分无言,主动举手,跟护士要求:“他防我跟防贼一样,我 要求调到隔壁!”
护士完全没有理会他,只是对易老板提出给福满满办理出院手续的事宜。
易老板一路碎碎念,将福满满送回家的时候,还在千万般叮嘱她:“满满啊,外面的坏人太多了,你得学会自保啊,叔叔给你买了足够的防狼工具,你记得出门都要带着。实在不行,下次单独出门给你易哥哥打电话,让他送你去目的地,你要不搬来跟易叔叔住吧,多大的事情啊,多双筷子的事情嘛,好不好。”
“不了不了,易叔叔,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三岁的小朋友啦,大不了以后我经常去你家串门儿。”福满满感动又好笑,易老板将她的整个身上都塞满了自卫的工具。
因为易老板的监督,福满满被禁足休养了一周,足足一周没有见到周一粥,再次见到周一粥,却是他前来告别的时候。
他依然约了福满满在老茶吧见面。
这次他将座位选在了阳光充沛的窗边。
他穿着跟以往不同的衣服,之前每次看到他,都是一身暗黑色有些压抑的颜色,这次他穿了白色的休闲装,脸上也有了血色,丰润不少,看见福满满,开开心心的举手招呼了福满满。
“福小姐,这里这里!”他热情的不得了,帮福满满倒茶,帮福满满布满小点心。
“福小姐,要不是你,我就见不到这人世间的阳光了!”
这是他的第一句话,真诚而带着感慨。
“我没有做到什么呀!”福满满疑惑的看向他,提出来一直盘亘在心头的问题:“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你昏过去以后,池先生就用你的血封印了那只妖怪,逼着妖怪将我的手脚精神力给吐出来了,我才能重新支配我的身体。”周一粥有些尴尬,手搓了搓:“我那时,舍不得这么好的古画,又觉得池先生可能是编谎话来诓我的,谁知道,遇到他以后,回去过了一天,他就开始谋划我的身体了。”
福满满抓了一块曲奇,很好奇的问:“池先生?他是谁?他之前主动联系过你?”她还模模糊糊记得那个挡在自己前面的身影,这几天做梦的时候,大凡是噩梦袭来,都会有这个身影帮她打跑梦中的坏人妖兽。
她装着满不在乎,又问:“池先生多大了,什么样的?他是做什么的啊!”她觉得自己问得已经够满不在乎了,但是周一粥却笑了出来。
“你别急啊,福小姐,你听我说完整了嘛,池先生的事情我也会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呢!”周一粥给自己续了水,饮了一小口润了润嗓子。
福满满脸差点就红了,别扭的嘀咕:“我不过好奇而已呀,不必这么强调池先生吧。”
周一粥没有揭穿她:“我之前遇见池先生,他对我说,这幅古画会吞噬掉我,我之前见过太多的想买这幅画的人了,他们用来说服我的理由真是千奇百怪,所以池先生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条件反射把他也归为这种人了。”
福满满又塞了个小蛋糕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问:“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找借口骗你的。虽然他后来救了我们,但是我敢打包票,钟馗捉鬼图如今在他手里。”
周一粥没有反驳,接着说:“他对我说了那些以后,我回到家,发现事情有不对的地方,以前我对这卷画轴是有绝对支配权的,我想同它交流,我便会打开它,我不想见他,边卷起丢在一边,然而这次回去以后,我发现每当有月华照射进来的时候,它便自己会莫名出现在窗边,自己静静打开……”
这就有点恐怖了,福满满摇摇头,这种古迹通常送给她,她也不想要。
“后来发展到,我经常会做噩梦被它拉进去,里面你也看到了,像十八层地狱一样,它拉我进去,一直说服我,想要同我交换身体,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当然不会同意,我们这些研究古画的人,传奇故事看多了,戒备心还是有的嘛!”周一粥推推眼镜,很得意的样子。
“后来呢,你怎么会那么被动?”福满满问他。
周一粥长叹一口气:“坏就坏在,我那天起了把它卖掉的念头,我找出了池先生的电话,想要将画卷甩卖给他,图个平安。哪知道我拿出手机的时候,心脏像是被麻痹了一样,浑身使不出劲来,那画就跟那天一样,将我吸了进去,它应该是还没有力气吞噬掉我整个人,我看见他在画里面吞掉了我的手,他力竭的时候,将我从画中吐出来,我的手就不受控制了,总是规避着手机,幸好我将池先生的名片偷偷塞进了口袋……”
“尔后几天,他在画中吞掉了我的腿腹,我的心脏以上,它是一直吞噬不下的,不知道为何,它每次吞噬完我部分部位,总是很累的样子,那天 ,它对我说,市中心街心公园的那处小土丘处月光照得很漂亮,让我带着画卷去晒晒月亮,我腿脚都不受控制,自己带着画卷,走了两小时到了那里,你不知道,福小姐,它都没有坐公车的习惯的,打个的坐个公车能跑那么久么?它托 马是棒槌么?!我第二天腿脚都酸痛它不知道么!”
福满满咳嗽了一声:“周先生,你吐槽的很对,但是我还是想你进一步把下面的事情说下去。”
周一粥平息了下激动的情绪:“那天池先生去封印了他,也救了你我,他对我说,这幅画里原先住的就是钟馗捉住的画灵,被封印在画中,他被钟馗导向行善,又觉得钟馗正义十足,让他心生敬佩,渐渐在画中想方设法去做一些锄奸扶弱的事情,第一代的画主,大概也是个心里怯弱的人,家里老母和妻子都有重病,画中灵同他交易,想要出世做一个能够锄强扶弱的妖神,他同意了,浑浑噩噩在画里度过这些年,他同画中灵许过愿,不会向恶,然而百年过来,极端偏执的他祸害了好几个主人后,其实已经发生了变化,他的样子也不能保持原先画面上的样子……”
“池先生将我的血从画卷上剔除,将它送去往生了,其实我以前是严格的 无 神 论者,上学的时候我还入共青 团队,这些年来经历的这些让我又觉得世间是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所以我想到处看看,多学学。”
“那很好啊!”福满满由衷的赞同。
“哦,对了,福小姐,这次约你来,是帮池先生转达一句话的,他让我告诉你,福小姐,你近日请务必小心,不要再入画,因为他感觉到有东西对你蠢蠢欲动!”
福满满顿时汗毛倒立:“我想要约见池先生。”
周一粥同情的看了看福满满:“恐怕你得几个月以后才能约见到他。”
福满满挑了挑眉:“他档期这么满的么?”
周一粥叹息:“因为池氏海外集团发生了诡异的事件,池先生一家都已经赶赴国外了,短期内,他不会回来。”
“池先生说,希望下次还能看到活蹦乱跳的您!请您多保重!请您多补血!”周一粥有点想笑,当初池停云一本正经的说这些的时候,他还以为在开玩笑。
这人也太不可爱了。这是福满满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反应。
“多谢你,我收到了池先生的忠告!”奇迹般,她对池先生的好奇之心立刻顿消了。
福满满打了个哈欠,她又困了,这次,下午四点,她就已经想要入睡了。
“多谢你啦,祝你一路顺风!我先回去睡个午觉!”福满满意兴阑珊的同周一粥道别。
拉开门的时候,周一粥看见阳光的投影下,福满满的影子多了细小微薄的一道人影,似乎在扯拉着她,他用力眨了眨样,那道细小的影子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