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里害怕着,但是福满满这个人一向是得过且过的性格,没习惯想太多,既然自己力量这么弱,拉不出梦里的池停云,她把池停云的顶中发捏住,塞进了自己腰间的小包包中。
“我们现在要怎么走?”她问白厌。
白厌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提着灯笼照了照谢村,说:“当然我们从谢村穿过呀。你不是要去最繁华的地方么,这里离着你想去的地方远着呢!”
福满满哦了一声,跟在他的后面,天色此刻已经亮了,白厌身上微微的光晕也消失不见。
谢庄的入庄之处依然一片苍凉,风卷起尘沙,打在两人的脚上,白厌熄灭了灯笼,将它插在自己背着的竹篓子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谢庄。
………………………………
池停云昏睡的第三天傍晚,池澜正替池停云仔细擦拭脸庞。却发现池停云平静的脸上突然表情扭曲了。
他像似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眉头紧皱,嘴角绷紧,额角甚至渗出了豆大的汗水。
他急急忙忙地唤来医生,然而医生们一番忙碌,除了摇头,并不知道怎么帮助池停云。因为池停云一切机能都好。
“你们都出去吧,我好好陪陪他。”池澜心疼不已,开始后悔让自己的儿子去冒这样的危险。
他看着自己儿子痛苦的表情,手足无措。
床上的池停云突然停止了挣扎,猛地睁开了双眼。
“我在哪?”他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池澜又惊又喜,招呼所有人的人进来替他检查。
池停云慢慢回过神,看向乱成一团的家庭医生,皱了皱眉头:“我没有事。”
事实上除了有一点点虚弱,他还真的没有任何事情。所有的人都走了以后,池澜发现池停云的表情并不开心。
“停云,你帮到了福家的那给小女娃子了么?”池澜忍不住问他。
池停云摇了摇头:“非但没有,还险些没有回得来。”
池澜惊恐到失态,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咱们生意做的好好的,就不要想着祖宗的责任了,都现代社会了……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嘛,那些神叨叨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回应了。”
池停云好笑,从床上走下来,拍拍自己父亲的手背:“该有的责任还是该担起,我们池家,从来也不是逃避的人。”
池澜现在无比后悔对池停云从小的教育。
“我进入了福满满的梦中世界,她没有能够将我带出去,梦醒以后,我便处于杂乱的梦中残留的缝隙中,众多杂乱荒诞的场景和人物,转换得让我想吐。好在我还拥有灵犀笔,我从来没有想过,它能够画破梦境,使我从中解脱。”
可惜灵犀笔一日只能用一次,且只能用在刀刃上,这很大程度局限了池停云的功力。
“我想,我必须再入一次梦,以灵犀笔在梦中的世界画一道门,应该就可以到达画中的世界了。”池停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自己的父亲听。
他想起梦里福满满一副无措的样子,觉得以她这么无知又没有准备还失去了戒指的境地,封存恶画大概是不可能了。
如果不制止画中世界的恶,很有可能里面的力量再次膨胀时,影响的就是现实生活。
“停云啊,我不想你继续冒险了,你想想我们家有几代没有守护过福家了,他们家不也好好的么,世界也没有被画中恶灵影响变坏啊,我们就不要杞人忧天了,做我们的生意,顶多福满满出来以后,经济有问题,我们帮一把也是应该的。”池澜尝试着说服池停云。
然而池停云却打断了他:“我现在知道这画的时日大概是画中十日这里一日,如果在福满满梦里,便是同步进行,我有了准备,这次过去应该不会像上次那样狼狈。”
池澜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规劝自己儿子的话了,他知道池停云的性格,一旦决定了,十头牛也拉不回。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第二次入梦?”池澜艰难的问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好期望福满满从画里安全的回来,那样自己的儿子也不必跟着去受苦。
池停云想了想:“我想在明日就继续入梦,看看运气,我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入梦,因为我发现福满满的梦境是相当匮乏的,她似乎很少有梦……上一次顺利入梦,估计也受了古画的影响,这一次,我尽力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福满满的睡眠质量算是奇葩,从小到大睡下去,很少有梦,便一梦到天亮,自从遭遇了古画以后,才渐渐有了梦境延续。
池澜听了这话却是满心欢喜,晚上家里接风宴前,大家朝着池家列祖列宗拜拜的时候,池停云和池老爷子是真心的求拜福满满能够正常发梦,而池澜拜的却是求列祖列宗让福满满再也无梦,保后世子孙的安稳。
其他人的三炷香上去都是轻烟袅袅,唯独池澜的三炷香上去,大火一阵瞬间烧光到底。
“你给祖宗叨叨了什么?”池老爷子皱着眉头质问池澜,他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私心一向重,心里想的都是小富即安,没有拯救世界的大抱负!
“啊啊,我就祈求祖宗让停云平平安安的。老太爷他们可能听错了我的所愿。”池澜满头冷汗。
池老爷子哼了一声瞪眼看他。
好在池澜一圈儿女儿的确贴心,软言软语的转移了话题,不一会儿,池老爷子就忘了这茬,开开心心的跟池停云说起两家的渊源。
“停云啊,按照理说,他们家生的是小姑娘,应该要嫁给你的,你看,之前他们家都是小子,我们家也都是小子,便来找也不来找我们了,这次他们家生的是个闺女,我觉得这祖宗定下来的婚约,应该可以应。”
池停云嗤鼻以对,他想起头顶被福满满揪去的头发,心里就一阵寒。
“我们不要提这个问题,还是想想如果无法入梦,我们该怎么帮助福满满。”他叹了口气。
想起来之前在梦里白茫茫一片,不禁头疼,他都不知道居然有人能把梦做到这么贫乏无趣。
池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还换了话题,害羞了呀。”
害羞?怎么可能?这玩笑显然一点都不可爱,池停云冷着一张脸,喝光了一杯红酒。
“你们是有缘的,她如果跟你有缘,怎么样都会给你机会入梦的。放心吧。”池老爷子拍拍池停云的肩膀。
然而那之后的三天,池停云每夜施展秘法,却始终不得入梦。
…………………………
白雾袅袅中,福满满跟在白厌身后再次进入谢庄。
如同之前一样,庄内毫无人烟,屋子都是空关着的,家畜早已经不见,喂动物的槽子里还有风干的谷物。
福满满看见了之前老夫妇的家。
屋子一层厚厚的灰尘,连廊上蜘蛛网结遍了整条走廊,铺放在凳子上的衣服,颜色已经褪去,灰尘使得衣服显得灰扑扑,福满满拎起一件,抖了抖,那衣服经不起用力,松松垮垮的轻轻一抖出现了破损。
“这得多久没有人住了呀!”福满满感慨。
白厌站在屋外,抬眼打量屋子,像是真的没有来过一样,脸上充满了好奇。
“早些时候我做梦的时候,这里还都有人呢,这屋子住的是一对老夫妇。儿女出村打拼去了,留了二老在这里留守,留守懂不?”福满满回头看白厌。
白厌一双温润润的眸子看着福满满,点了点头:“大概懂这个意思。”
两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看见屋子里的神台上供着的不是观音也不是佛主,而是狮身羊角的神兽。
“这个,我在哪里见过?”福满满看向神台,觉得眼熟的很,却又无论如何回忆不出。
白厌看了一眼神台,眼中有着怜悯。
“对了白厌,我跟你说,我梦里的谢庄还比较正常,有男有女,然而我之前在的地方,连个女性都没有,你说怪不怪?”福满满翻着壁柜。
白厌没有说话,走过去将粘在福满满头上的蜘蛛网给轻轻取下。
“而且,据说这里的女人都是一夜之间失踪的!”福满满一回头,做了个很凶的样子看白厌:“会不会是个好吃雌性大怪兽一口吞下了她们!”
白厌终于笑了出来,他笑起来也是温温柔柔的,不带任何锐气:“其实我听说,是这样的,有一年神兽断国运,测出这里数百年的安逸将会被女性统治者打破,为了使得预言不被实现,国君下令封印所有的女性……”
福满满目瞪口呆:“你们的国君也是个狼人啊,比狠人还多一点,说封印就封印,他的后宫三千怎么办?国人的生活质量怎么办?新生的孩子哪里来,对了,别告诉我,你们后来就没有过新生儿?”
白厌垂下睫毛,叹了一口气:“这是传说呀,但是从前任国君后真是再也不见女性是真的,新生儿也有,我们各处都有母子树,如果想要新生儿,只需要将自己的鲜血刺破,以鲜血写就或者画就心中孩儿的样貌,以竹筒将画好的画封印好,埋于树下,第二日必然会结果……”
福满满惊讶的不行:“你不要告诉我,果子里就是他们祈求的孩儿?”
白厌点点头。
“据说是神兽的馈赠。所以举国上下,皆以神兽为万物之尊,到哪里都会看见拜它的神台。”白厌的眼神有点迷离,看向台上狮子身的神兽。
福满满有点震撼,她回过去看了看台上的神兽,对方的眼上涂了一抹朱砂,却似添了一双有神的眼睛一般,福满满越看越可怕,只觉得自己走到无论哪个角度,那神兽都似凶狠地斜睨于她。
她不禁心里发毛:“白厌,我觉得看这神兽很不友好的样子,我们还是从屋子里出去吧。”
白厌嗯了一声,伸手给福满满,牵着她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天气灰蒙蒙的,福满满有些颓气:“我就在想,我们走来走去,会不会有人或者那个神兽在偷偷的窥视我们啊,我们做的一切说不定都是徒劳的呢?”
白厌也看了看天气,趁着福满满不注意,弹了弹手指,空中云朵渐渐淡薄,散了开了,蓝天红日,让福满满的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满满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预言里的变数呢?它千算万算,却也没有算到,从外面来了无法掌控的你?”白厌突然转头来看向满满。
满满惊愕的看了一眼白厌,突然大笑不已:“你来看看我,凡事都是做的普普通通的,你说我是预言的变数,我怎么会有主角的命,你仿佛是在嘲讽我!”
白厌不再说话,笑了笑,带着福满满往前走去。
谢庄不算大,半个时辰已经彻底通过,破损的村庄,令人窒息的阴暗气息,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静止在某一个风平浪静的时间里,所有的东西都还残留着当初的生活气息。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导致整个庄子的人都突然迁徙了。”福满满感慨着,她之前看了看农田里的农作物,就好像时间静止了一般,农作物也保持着之前成长的样子,风干在田里。
白厌转身,看了看又被雾气笼罩着的谢庄,叹了一口气:“他这样的想要控制这个世界,却又这样的想脱离这个世界,有时候,我也困惑,他到底想要什么?”
福满满没有听清楚他的碎碎念,皱着眉头探过身问他:“什么?”
白厌摇了摇头:“其实我也很久没有出来了,看见这样苍凉的情景,有感而发。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像样的引导者。”
过了谢庄又是一大片贫瘠的森林。
天色渐渐暗下来,白厌在森林里穿行,森林宽广且幽深。
白厌看向森林深处,微微皱了皱眉头,他原以为走了很久的福满满会是一副疲惫的样子,结果福满满却一直处于一种精神亢奋并且欢乐的状态,她在一路采蘑菇,发出惊喜的声音。
她甚至还模仿了一种十分端庄的声音作旁白:蘑菇,无疑是大自然的馈赠,是湿润的泥土和森林的爱情结晶,唇齿和手指的默契配合,让这温暖热情的蘑菇瞬间被采摘下来,留下质朴的香味和其貌不扬的美味……
阳光以最明亮最透彻的方式,于艳丽的鲜花交流,这是人与上天和森林的约定。可以,这花也可以吃!白厌,你看这草作佐料也是鲜美的。
白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困惑的问她:“什么意思?”
福满满挑了挑眉头:“嘿嘿,舌尖上的美食!算了你也不懂。”她把包裹里的旧衣服逃出来了,扎成一个大包抓在手里,里面放满了可以吃的蘑菇和鲜花草类。
两人都未进食,煮蘑菇也需要水,福满满自告奋勇的去打水,她拎着水囊一路蹦蹦跳跳的,白厌看向她的背影脸上不禁露出个微笑,他挺喜欢福满满的性格,并且觉得这样的性格足以宽以待人,令世人平和度日。
他觉得自救的时刻来临了,就算是这个世界被设了太多的禁忌,也无法阻止新生领导者的到来。这是一个趋势,也必然会实现,他的心情是明丽的。
福满满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性格,什么也不愿意去担忧,也从来不会庸人自扰的思考,随遇而安的让他觉得仿佛一开始她就是属于这里,就像是现在,森林广阔得让他都感觉到厌烦,她却能在这里寻找到颜色鲜艳的花朵,种类繁多的菇类。
他闭上眼睛,展开双臂,感应这个森林的大小。从刚进森林,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寸土地,他很久前来过,并没有达到这么大的境地。
他周身发出白色淡淡的光芒,光芒似有灵气一般慢慢伸展开来,四面八方的延伸出去,化作星星点点的白光在森林四处跳跃。
福满满正在溪边打水,看见漫天的白光,惊讶的一塌糊涂。
“哇,萤火虫!”她跳起来用手抓白色的淡淡光点,光点被她捉住,从指尖又滑出去。
白厌闭着眼,嘴角却微微扬起,光点是他的精神力,无一不在,滑过福满满指尖的是他,在福满满身边围绕的也是他。
一炷香不到的时间,他收回了所有的白点。
这个森林果然被重新描绘过,扩大了许多,也放置了不少兽类。
他看了看天色,叹了口气。
福满满已经兜着水拎着不知道什么开心的一路跑来,她跑起来一点都不含蓄,像个百米冲刺的运动员,这同这里端庄又贤淑的少女们不同,夕阳的金色光晕远远透过森林照射在她的身上,显得她灿烂又阳光,他有一瞬间恍神,愣愣地看着头发被吹得翘在头上的福满满一脸欢乐的朝他扑过来。
“快夸我!快夸我!”福满满刹不住脚,一头顶进白厌的怀里。
白厌抱着她,被她的冲力带着后退了几步,他忍不住笑着问她:“要夸你什么?”
福满满得意的一提手,手上居然是三四条活蹦乱跳的鱼儿:“我捉哒,我们待会儿烤蘑菇烤鱼吃。”
白厌被她开心自得的表情给感染了,伸手像是摸小狗的头一样,摸了好几下:“不错不错,满满很是厉害。”
福满满眸子亮晶晶的咧嘴笑开了。
真是个傻孩子,因为这个傻乎乎的笑容,白厌突然觉得刚刚阴翳的心情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