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唐皓来说，这滴眼泪是毫无预兆的。
他只看到苏叶挂了电话，默默开车，然后突然就哭了。
自以为已经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唐总裁顿时都有点懵。
他仔细反思了一下这一路自己和苏叶的对话，包括刚刚杜怀璋那个电话，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里会让她哭。
这是什么新套路吗？
装可怜？
想这样混过他的问题？
唐皓皱起眉，“你……”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苏叶就一掌拍在方向盘上，并在那尖锐刺耳的车笛声中，直接把车停到了路边。
唐皓还没有在她这一串动作中回过神来，她已经狠狠瞪了他一眼，开门下了车。
即便那双向来妩媚如春日湖面的眼眸里还噙着泪，但眉眼间分明是毫不掩饰的怒火。
这比她为什么伤心还更让唐皓费解。
尤其是……虽然方式有点奇怪，但她确实不但生气，而且还向他发火了。
……唐夜弦向他发了脾气！
这甚至让唐皓愣了一两秒，一时间只觉得这简直荒谬到他连生气都提不起那口气。
那个一向怕他怕得要死的唐夜弦，自己明明还有一屁股屎擦都擦不干净的唐夜弦！
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便不能理解，即便觉得可笑，但这个时间，这个状态，唐皓也不可能真让她一个女孩子单独在外面乱走。
唐皓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跟着下了车。
* * *
苏叶并没有走太远。
前面有一块街头绿地，放了些户外健身器材。苏叶就坐在其中一台腹肌板上，抱着自己的膝盖，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高挑修长的身体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
夜风吹起了她礼服裙上的薄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在其中，缥缈如梦，又迷蒙如烟。
唐皓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这样的“唐夜弦”看起来就像是误坠人间的精灵，与环境格格不入，无助、可怜……而又凄美。
尤其是她还在哭。
在车上的时候，她只是无声落泪，到了这里就好像已经无所顾忌，哭得声嘶力竭。
就连唐皓都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忍心来。
“小弦。”他唤她。
苏叶没有理会。
“好了，别哭了。”唐皓尽量放柔了声音。
苏叶抬起一双泪盈盈的眼，看了看他，反而更委屈了。
她已经尽量压抑着自己不冲他发火了，他竟然还不让她哭！
有没有这种道理？
苏叶其实并不爱哭。
小的时候，谢圆圆只要哭一哭，就会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糖果、玩具、漂亮的衣服，又或各种者无伤大雅的要求。
但她不行。
也不是她家对她特别严厉，而是苏承海从小就教育她，她是苏家的继承人，她以后得扛起这个家。也许对别的女孩子来说，眼泪会是合适的武器，但对于她而言，只会让别人觉得她软弱可欺。
她想要什么，得自己想办法去拿，不能靠别人的同情怜悯。
所以苏叶一直都很少哭，她自己能记起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但自从她变成“唐夜弦”，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也不知道是这个身体的感情更为丰富，还是她自己变得脆弱了。
而这时，她满心都在孩子气地想，她都死了，她都不是苏叶了，为什么还不能哭？她不高兴，她被欺负了，她还打不回来，连哭一哭都不行吗？
于是她就这么幼稚而痛快地大哭特哭。
她的嗓子本来已经有点哑了，这时哭得更厉害，反而发不出声音，哽咽着，就好像随时要透不过气。
唐皓有点无奈，他对于哭成这样的女孩子，真是毫无经验。
印象里苏叶在他面前从来没有哭过，不是冷静自持，就是爽快大方，生气时要么沉默地抗议，要么就直接拍桌子据理力争。
后来在商场上，碰上的也多是女强人，偶尔有一些喜欢用心机手段的，要哭，那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一眼就能看穿目的。哪有像她这样的……
唐皓一时甚至都找不出形容词来。
他抽出自己西装上衣的口袋巾递过去。
苏叶还是不想理他，但偏偏在这时大概是哭得太狠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哭嗝。然后，又一个。
唐皓伸过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手心正好从礼服的深V后领贴在她背上。
明明是正常的体温，苏叶却觉得好像贴上了一块烙铁。
她都顾不上哭了。
直接就要跳起来。
但她保持那个姿势有点久，又坐在本来形状就不太规整的健身器材上，这一跳，直接都失去了平衡，一头栽下，眼看着就要脸冲下跌倒在地。
唐皓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小心。”
这一捞，直接就算是将她整个人都搂在了怀里。
久违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叶整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
她挣扎着想要站好，却又提不起力气，就好像浑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不用照镜子，只那个热度，都知道会有多红。心跳却还在一点一点地加快，简直就好像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样。
她……
才停了几秒钟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
如果说刚刚只是幼稚的放纵，而这时，则是印到了骨子里，最深刻的思念。
唐皓能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服迅速洇湿，本来想放下她的动作也因而停顿了一下。
怀里的女孩子纤细娇软，脆弱得好像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之前怎么会觉得她像苏叶呢？
到底哪里像？
苏叶……也会这样哭吗？
好半晌，唐皓才把心中那一丝异样的情绪压下去，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轻声问：“到底为什么哭成这样？”
苏叶把脸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闷闷道：“我不高兴。”
唐皓：……
他可真没想过这个答案。
这算个什么答案？
但……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似乎也……算是正常反应？
他都不用问为什么不高兴。
今天这些事，换谁都会不高兴。
可是那又怎么样？
他想知道的事，还要管她高不高兴？
唐皓皱起了眉，正要说话，却又听苏叶用更低的声音软软道：“我……不喜欢……杜怀璋……”
这算是？示好？投诚？求饶？还是撒娇？
唐皓松了松手，以便自己能低头去看苏叶的表情。
苏叶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却还是软软地靠在他臂弯里，没有再哭，但眼神迷朦，竟已是一脸睡意。
这时已经很晚了，早超过了她平常睡觉的时间。之前赛车时精神绷得太紧，后来又哭得太累，跟着就回到了记忆里熟悉而温暖的怀抱，加之后来唐皓态度放缓，她就有点撑不住。
唐皓愣了愣，简直有点哭笑不得。
这人真是……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直接把她扔出去的冲动，抱着她走回车子。
一路上没说话，等他把苏叶放到副驾时，她都已经迷迷瞪瞪小睡了一会。
唐皓把她放下，抽手出来，她下意识就抓住了他的手，喃喃道：“……别走。”
“坐好。”唐皓一面说着，一面去替她系安全带，“我去开车，回家再睡。”
苏叶也不知听没听懂，只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呢喃着叫了声：“唐皓。”
唐皓没好气地看着她，“你今天晚上到底跟谁借的胆子？”竟然还敢直呼他的名字了。
苏叶闭了眼，靠在他手上，似乎又要睡着。
唐皓抽回了手，苏叶的头歪了歪，靠到了车椅上，嘴唇却动了动。
唐皓在那瞬间睁大了眼。
他听到她用低不可察的声音，无比怀念的说：“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