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锅扔给王素素背,袁彬表示毫无压力。
青梅竹马并不完全是美好的,袁彬与王素素可以说是从小到大的冤家,两人之间的冲突不是“小拳拳捶你胸口”那种轻怒薄怨,而是动用冷兵器拼个鱼死网破的深仇大恨。
袁彬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王素素一直是看不起他的,这个女人对男人的评价标准只有拳脚,拳脚厉害能打得过她的,就是她心中的盖世英雄,否则便是废物。
很不幸,袁彬早已被王素素划为“废物”一类,因为从小到大的冲突中,袁彬几乎都是挨揍的角色,更何况袁彬从小与正东坊的市井泼皮们厮混,染了一身市井臭毛病,立志嫁个盖世英雄的王素素怎么可能愿意嫁给袁彬?
所以袁彬把这个锅扔给王素素正合适,就当是为自己从小到大挨的揍收回一点利息了。
“素素看不上你?不应该呀。”王总旗皱起了眉:“当初老夫说将她许配给你时,素素可没表示过反对。”
袁彬暗暗冷笑,这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明知道自己宁死不会娶她,索性把退亲这种得罪人的事推给自己做了。
“王叔您还是回去问问素素吧,反正小侄话说到这儿,小侄娶素素没二话,她若愿嫁,小侄马上就娶,可是她若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小侄便忍痛放手了!”
王总旗点点头:“好,老夫回去就问她,我与你爹是多年袍泽,你和素素的婚事早在你娘在世时便有约定,父母之命可由不得她反对,贤侄放心,定给你一个交代。”
转身欲走,王总旗忽然停下脚步,又道:“如今你袭你父之职,成了我的部属,往后可要听我招呼,否则军法无情,你刚进锦衣卫,该给你寻摸个职司,总不能白领朝廷俸禄……”
沉吟片刻,王总旗道:“咱们锦衣卫南衙除了监察卫中兄弟之外,还有‘坐探’之责,明日起,你便去吏部大堂坐探,对了,知道啥叫‘坐探’吧?”
袁彬惊讶之后,缓缓点头:“知道。”
所谓“坐探”,其实跟监视差不多,时年厂卫势大,对朝中文武百官,京营以及各地千户所皆有监察权,厂卫监察文武百官的手段繁多,除了暗中布下密探之外,还有摆在明面上监视的人,即俗称的“坐探”,意思是官员在大堂议事时,厂卫所属大明大亮坐在堂内,用心记录这些官员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
将这些言行记录下来后,每日送到上官处,由上一级的厂卫官员负责甄别他们的言行是忠是奸,若是寻常公务来往处置便罢了,若这些官员言行中有毁辱君上,内阁或司礼监之嫌,则由厂卫派专员下来拿人审讯,一旦涉事官员被拿入诏狱,是生是死就看厂卫的心情了。
通常来说,厂卫所属是不大愿意干坐探这个差事的。首先是没有油水,文官武将们心中将厂卫恨之入骨,总不能指望他们给厂卫坐探塞小费,其次,大明京师朝堂各方势力错综盘节,文官与勋贵之间,勋贵与武将之间,文武官员与各地巨贾商人之间,有着种种千丝万缕的复杂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监视堂部官员这种活儿可不是什么美差,一不小心就被牵扯进大案里,稀里糊涂被当成炮灰牺牲了。
听到王总旗安排他坐探,袁彬神色有些迟疑,却还是抱拳领命。
王总旗叹了口气,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当你是亲儿子一般,不过既然你成了我的手下,我总不能徇私得太明显,毕竟我手下管着五十号兄弟,一碗水端得太偏,下面的兄弟心中不服,对你我都不好,坐探一职虽说没什么油水,却也算得上安稳,贤侄委屈一下,先去做个一年半载,我再给你换个有油水的差事。”
袁彬急忙道:“王叔多心了,小侄刚入锦衣卫,什么都不懂,王叔怎么说,小侄便怎么做,绝无半分不情愿。”
王总旗点点头:“我一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且先干着这份差事吧,时日熬够了我再给你换,不过在吏部大堂坐探可要小心,该听的听,不该听的别听,听到了也马上忘记。”
袁彬疑惑地看着他。
王总旗解释道:“吏部尚书名叫郭琎,寻常时候见不着,通常在大堂议事的堂官都是侍郎和员外郎主事之类的官员,这些都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为人品性什么的先不说,但是都有读书人的臭脾气,嘴也生得贱,平日聚在一起骂骂皇上,骂骂司礼监和厂卫,骂骂内阁大学士什么的,你在吏部大堂坐探,若见他们骂皇上骂司礼监,自己当须分辨轻重,若只是轻微几句抱怨,能不记便尽量不记,若是骂得过分骂得难听了,你得出来劝几句,他们若连劝都劝不住,那……就只好据实记下来禀报给我,由我呈送曲百户,明白吗?”
袁彬点头:“明白,大抵便是‘息事宁人’四个字而已,不得已再据实上报。”
王总旗赞许地笑道:“早就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一点就透,不错,‘息事宁人’四个字便是坐探的窍门,要知道你所监察之地是当朝天官堂部,他们都是有功名有官身的大人物,尤其是吏部主掌我大明官员之升贬,吏部大堂内的每个官员都是门生故吏满天下,这群读书人轻易不可得罪,否则,他们对厂卫无可奈何,但对付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还是很轻松的,所以贤侄坐探时尽量隐忍,他们偶尔说些犯忌的话也尽量莫记,不然你若如实记下,上报到曲百户那里可就是大事了,若惊动了咱们厂卫上面的大人物,厂卫与吏部之间怎生争斗咱们管不着,可你却必然被卷入其中,那时可就小命难保了。”
袁彬重重点头:“王叔放心,小侄一定夹着尾巴做人。”
王总旗咳了两声,道:“倒也不用这般没出息,你身上穿着飞鱼服,便代表了咱们锦衣卫,就凭这身衣裳,在吏部大堂也当挺起胸膛,莫堕了咱们锦衣卫的威风,反倒愈教那些读书人瞧不起。”
“其中分寸如何拿捏存乎一心,贤侄是聪明人,定不会教我失望。”